“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河滩上,赤脚奔跑的少女跌倒在乱石上,后面追赶的六个壮年男女立刻冲上来抓住她,不顾她的哀求将她的手脚给绑起来,像是扛猪一样,用一根竹竿穿过她绑着的手脚,将她面朝天背朝地抬起来。

    “求求你们,周婶,求求你,放过我吧。”少女对走在身边拿着火把的中年妇人哀求。

    妇人看了她一眼,不为所动地说:“傻丫头,能嫁给河神那是天大的福气呢。”

    少女看哀求没有用,开始破口大骂,她刚才跌倒划伤了手,手上的血滴下来正好滴在她眼睛里,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一行人回到河神庙,少女被强行换上了嫁衣打扮齐整,绑着手脚堵住嘴塞进了花轿,唢呐开路,锣鼓齐奏,送亲队伍踩着破晓的曙光,喜气洋洋地往河边走。

    一个花白头发的黄衣道士摇着铃走在队伍最前面,镇上的男女老少纷纷赶来看热闹,跟着花轿一路到了水边,密密麻麻地围着水边摆好的祭桌。

    喧闹声让少女头一阵阵地疼,也让她心中的恨意不停地翻滚。

    凭什么?

    凭什么是她?!

    少女摸到手腕上的一根手绳,绳子浸了她的血又滚了土,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绳子上挂的一个银铃铛已经被压成了一个小银片,这是她过世的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就因为她爹年前过世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二叔一家为了占她家的两分薄地,就将她推出来送死?

    天光尚未大亮,水面上有一层氤氲而冰冷的水汽,站在岸边的人一个个看着面目模糊,像一片涌动着的影子。

    水边放了一个木盘,少女被两个壮汉从轿子里拎出来,提着胳膊放到木盘上,硬压着肩被迫跪下,等到祭台边的老道士口念祭文三摇铃,这才将木盘往水中央一推。

    木盘并不足以支撑少女的重量,缓缓地往下沉,初春的河水冷得让人心寒,隔着红盖头她看到岸上密密麻麻扭曲的人影:“他们才该死!每一个都该死!都该死!”

    水面荡起一个漩,少女惊恐地抓着木盘的边缘,木盘一斜,她直接滑入水中。

    手脚被绑住,少女只能无望地往下沉,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使劲将她往下拽——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双苍白浮肿的手,再一看,那泡得发胖的脸,如水草般飘荡的头发,死鱼一样的眼睛,赫然是一个淹死的女人。

    是水鬼!

    她拼命地踢腿想要甩开那只手,从昏暗的河水里又冒出几只手,死死地拽着她往下一直沉到水底。

    水底的泥沙里露出一个像井盖一样的扁圆形石盘,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少女不识字,不知道那是什么。

    拉拽少女的水鬼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按在石盘上,石盘上的凸起如尖刺一般刺破她的手,血从她的伤口流出来,并没有在水中晕开,而是像油一样慢慢填满石盘上的符文。

    水里明明没有声音,可少女却仿佛听到有人在问她:“以身为祭,汝有何求?”

    少女看向四周围着她的水鬼,一共八个,俱是身穿红衣面目浮肿,她认出其中一个正是去年被献祭给河神的新娘——当年她是岸上看热闹的人,如今却是水中将死的鬼。

    难道是这些水鬼在问她?

    这些水鬼能帮她报仇?

    “我不管你是神还是鬼,你可以食我肉!啖我血!啃我骨!只要你能帮我杀了那些人!”

    恨意在水底荡起一阵无声的波纹,她没有发出声音,可她却感觉到那个声音已经听到了。

    “天地为证,黄泉为契……”

    浸在石头上的血像是虫子一样一条一条地浮起来,丝丝缕缕地包裹住少女,少女若有所悟地盘腿坐在石盘上,石盘红光大作将少女笼罩其中,周围八个水鬼齐齐跪下,水中荡漾着凄厉的哭声和无尽的怨恨。

    “他们要我死!那他们也别想活!”

    伴着一声穿透水面的惊雷,石头裂开红光褪去,少女睁开眼睛,她的目光中没有了愤恨和不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倦怠的冷漠,她一挥手,水中立刻聚集千钧之力化作一条水柱将她托向水面。

    水柱破水而出将她托到半空中,初升的太阳映衬在她身后,红衣飞扬黑发如瀑,整个人在水雾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

    岸上的人看到这番奇景都惊呆了。

    回过神的黄衣老道士振臂高呼:“河神显灵!河神显灵了!”

    岸边且惊且喜的人们纷纷跪拜祝祷。

    少女在水柱上坐下,右手横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左手懒洋洋地在水里一搅:“魂兮,归兮,幽篁不见天,其怨填忘川!去!”

    那八个水鬼从水柱中冒出来,浮肿的脸满是怨恨和狰狞,带着水流扑向岸边还在跪拜神迹的百姓。

    这些人,为了狗屁风调雨顺把她们葬进了这条河,用她们的命换自己的平安康乐!

    凭什么!

    凭什么!!!

    岸上的百姓被突然冒出来的水鬼吓得惊叫逃散,可他们奔跑的速度却及不上河水蔓延的速度,水鬼的长发潜藏在水中,丝丝缕缕无穷无尽,只要碰到活物就不休不止地缠住,死命的往水里拉拽。

    百姓惊恐的尖叫混合着水鬼报复的啸叫声,一时间分不出哪一个更凄厉刺耳。

    天空的云层飞快聚拢,云层间隐隐有雷光闪过,少女正伸手去捞阳光,看着掌心的阳光消失不见,她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

    想当年她渡劫的时候,足足降下了九九八十一道劫云,今天却只闻雷声不见电光,难得重见天日只给这么点雷声,岂不是太没排面了?

    岸上围观的百来号人,全都被怨气冲天的水鬼拖入水中成了浮尸,她看向不远处的镇子,手一挥,河水汹涌咆哮着向小镇冲去,水鬼们在水流间浮沉啸叫,渴望更多的杀戮来填平心中的怨恨,镇上的人恍然不知灭顶之灾近在咫尺。

    这场杀戮或许没能让天道降下神威,天空的异象却吸引住了一道路过的道光,一声清越的萧声破空而来压住了水鬼的哭声,伴着萧声一道红光从天际疾驰而来。

    飞来的是一团桌面大小的火球,火球飞到河面上炸开舒展成一只三羽火鸟,带着耀目的火焰振翅扑向水鬼。

    “凤凰台上忆吹箫,是华山萧家的人啊。”她在心里轻笑一声,当年萧家家主手握家传宝萧凤凰台唤出九羽凤凰,还不是被她斩杀在了沧溟山?

    眼下区区三羽火鸟有何可惧?

    她的手在水柱中轻轻一搅,八只水鬼立刻掉转头来,带着水柱冲向半空拦在她和火鸟之间。

    水鬼碰到火鸟身上灼热的阳炎之力,在惨叫声中腾起层层白雾,竟然有些落在了下风。

    少女单手结印正要催化被淹死的百姓魂魄化作厉鬼,一条巨大的黑影从水中潜游到她附近,趁她分神破水而出。

    那是一条巨大的黑蛇,只一个脑袋就有马车大小,张开的巨嘴深不见底,四颗獠牙锋利如刀刃,一个照面便将她囫囵吞下带入水中。

    黑蛇绕过一片山壁,待到三羽火鸟看不到的地方,这才将她给吐了出来,迎风缩成手臂粗细与她四目相对:“我的姑奶奶,你可不是当年的你了,以卵击石这种蠢事,咱们可不能干啊,你那八只水鬼最长年份才十年,那才多少点道行啊?别看那火鸟才三羽,还不够它一把火给烧的。”

    “虺牀?”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抵着蛇头,将黑蛇推远一点,这么多年没见,这碎嘴子黑蛇还这么啰嗦,“汝为何在此?”

    “我要说想你了,来看看你,你能信不?”虺牀吐了吐蛇信。

    “不信。”她可不傻。

    “你知道你被关了多少年吗?两千四百二十一年,换寻常人祖宗都到三十八代了,”虺牀将蛇尾盘成一团,“咱们那年头的妖魔鬼怪死得也差不离了,想回忆回忆当年都没人能说得上话,难得遇到一个那不可就胜似亲人了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亲妹妹了。”

    “可笑!”她一伸手,一股寒气缠上了虺牀的七寸,“九鬼叩门,怨女移魂,乃是鬼言宗不传之秘,汝从何得知?”

    “我的姑奶奶,你当年被分魂散魄,你那鬼言宗自然也被灭了,你在鬼泣崖收的那些个宝贝被前去围剿的正派人士瓜分了个干净,”虺牀说,“别说是秘籍了,就连一片瓦都没给你留下。”

    它十分不走心地随口安慰:“两千多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日子还得过啊,在你之后还出过几个魔头,都是搅动天下风云变色的狠人,还不都给灭了嘛,可见邪不胜正这句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你以后还是伏小做低好好过日子吧。”

    少女冷笑一声,手中寒气加重了三分,那冰冷的气息从虺牀的七寸刺进去,剧烈的疼痛立刻顺着脊柱一直到蛇尾,它感觉一种仿佛被生剥蛇皮一般,疼得它头顶的鳞片都立了起来。

    虺牀忙说:“我被人打得内丹尽碎,顺水飘到这里发现河里阴寒之气极盛,就在此潜居疗伤,接着又发现河神庙里的老道士竟然是当年清净观的传人,鬼言宗有一部分秘传残片在他手里,我这才知道这里是你的封魂之地,而残卷上就有九鬼叩门的秘法。”

    它感觉到背上的疼痛消失了,可七寸之中还有股挥之不去的寒气:“那个老道士不认识残卷上面的字,可我认识啊,虽然说的不太详尽,反正也闲着就试试呗,我冒充河神托梦给他,让他每年阴月阴时给我送一个八字阴气重的少女,可巧这第九个就把你给叩出来了。”

    这么说似乎也不算牵强。

    她收回寒气:“汝唤本座是为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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