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隐约听到两声哀鸣,燕奚顺着血迹走到后巷,看到一只背着画轴的猴子,正一瘸一拐地趴在一个倒扣的坛子上面。

    猴子穿着一件绣着铜钱的锦缎小褂,眼巴巴地看着燕奚,手比划着自己腿上的伤,应是哪家养的灵宠,不但不怕人还知道求助。

    他在虬龙洞多年,人没见几个,奇珍异兽倒是日夜相处,对着这些灵兽总有种别样的亲厚。

    燕奚拿出伤药给它涂在腿上,它连连作揖取下背上的画轴递给燕奚。

    燕奚笑着推辞:“不用谢我。”

    猴子一扯绳子,画轴“哗”的一声展开,露出一副山水画,那是云雾缭绕的山峰,山腰似乎还有一座院子。

    “这是什么?”燕奚觉得画上云雾好似在动,他伸手刚碰到就被“嗖”的一声吸入了画中。

    白墙灰瓦坐落于山峦之间的院子雅致幽静,分明就是他刚才在画上看到的:“有人吗?有人吗?”

    安静,毫无声息的安静,他推开一间屋子,有桌有椅,有床有柜,古玩乐器一应俱全,就是没有活物。

    “我是无意中闯进来的……我……”燕奚看地上铺着厚而软的波斯地毯,香炉里轻烟袅袅,却没有人。

    伴着一股子檀香,一个让他浑身凉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奚,好久不见,啊,也没多久,三天而已。”

    路道长!

    燕奚转身要跑,却被路道长一根手指点在原地动弹不得。

    路道长从浑身僵硬的燕奚身边走过,一个冰冷的东西套上燕奚的脖子,那东西猛然收紧,勒得燕奚喘不上气,不过片刻就让他手脚麻木地跌在地毯上,面红耳赤地张大嘴,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路道长坐下靠着隐囊,正好对上燕奚充血的双眼:“我虽然杀不死你,却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他一转手上的戒指,燕奚脖子上细如米粒的金链松开,他欣赏着燕奚大口喘气的狼狈模样,伸手抚上了燕奚的脸:“你去问天观做什么?想修道?我可以教你啊,你却非要私自逃走,还是和一个黄毛丫头一起逃,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燕奚咬紧后槽牙,忍住没有躲开,可被路道长碰过的地方,不可抑止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是天人之姿,天生的半神之体,在问天观门口和那些腌臜人一起听道,有辱身份啊。”路道长啧啧两声,从旁边拿起一只水晶杯,里面盛满了如血一般的西域葡萄酒。

    刚才一番挣扎,燕奚的领口松开,米粒粗细的金链垂在他苍白的胸口,脖子上一圈好似随时要渗出血般的勒痕……

    路道长缓缓将酒咽下去,眼底有种压抑的兴奋。

    燕奚低头不去看路道长,他恶心得很不能将被碰过的地方全都用刀剐下来。

    他原以为四方城会是安全的,没想到路道长居然敢进四方城掳人,这番落入路道长手中,自己只怕是再也不能见天日了。

    路道长看着燕奚绝望的眼神,心中格外的舒畅:“和你一起逃出来的女孩是什么人?”

    佘爷去无影楼下了单子,不但没能把他们抓回去,无影楼派出去的毒蛛还被反杀了,那小丫头的命格果然贵不可言。

    燕奚说:“我不知道。”

    一阵电光从细链上闪过,勉强撑着坐起来的燕奚被电得浑身乏力,手脚颤抖着再次倒在地毯上喘息不止。

    路道长啧啧两声:“才几天啊,就不听话了?”

    他转了一下手上的戒指,链子随着他的动作收紧嵌入燕奚脖子上的皮肉之中:“真是小看你了,阁中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想要和四方城结个善缘,却连门槛都没摸到,你一来就住进了朱雀令主府,还和上官彤成了生死之交,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燕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你想要我做什么?”

    “帮我从四方城的地库里拿一样东西。”路道长说,本来天材地宝阁打算用心弦换,可惜四方城太警惕了,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燕奚说:“我不会道法根本进不去。”

    “你会有办法的。”路道长的手伸入燕奚的衣服里,将金链尾端环过他的腰,“这是昔年一个嗜好风月的邪修炼的法器,让她的情人不被别人觊觎,除了主人之外,别人碰到你都会触发电光,你身子珍贵得很,可不得好好护着么?”

    感受到燕奚不可抑止的战栗,他轻笑一声,将燕奚一推。

    燕奚感觉背后一空,他竟就这么跌出了画中。

    猴子看他出来,急忙将画收起来背好,吱吱地叫了两声窜上墙头跑开,风拂下屋顶上两片落叶,刚才的一切都好像一场古怪的噩梦。

    燕奚伸手摸向脖子,却摸到那根细链,他想摘下来,一串电光闪过,他的手被灼出一片黑影,他赶紧拉紧衣领遮住,脸色灰败地快步走回朱雀令主府。

    在学堂睡了一天的乔入幽,打着哈欠和萧南一块走出来。

    萧南吹口哨唤巨鹤:“乔乔,我敬你是条汉子,苟夫子的课你也敢睡,这会他一定去堂首那里告状了,不到日落你师父就知道了。”

    “你现在就送我去问天塔。”乔入幽才不在乎被告状,她现在还觉得困乏得很,显然是这身体太过羸弱,她以前的功法是弃体修魂,如今要锻体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便宜师父不用白不用,找白虎令主问一问,顺便也能去问天塔探探里面有什么。

    萧南回头看了一眼和常思月低声说话的萧北,嫌弃地撇撇嘴,跨上巨鹤:“走吧。”

    问天塔位于山顶,萧南却不敢直接让巨鹤飞上去,而是在山脚的问天观把乔入幽放下来:“你早点回来啊,今天的课业我们一人做一半然后换着抄。”

    巨虎将乔入幽驮上问天塔,在堆积如山的竹简卷牍间,发髻上支着一只毛笔,衣袍上染着墨迹的白虎令主,正捧着一个石片仔细地看。

    听到脚步声,白虎令主抬起头:“徒弟,放学啦?来找师父玩啊?”

    他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过两招?”

    “你在做什么?”乔入幽走到桌边。

    “修仙界经历多次劫难,以前留下的经文好多都失传了,你师父我呢,因为天赋异禀所以认识其中一二,就把这些经文残卷译成当今人看得懂的字,让它们流传下去。”白虎令主得意地挑高眉毛,“是不是突然觉得师父很厉害啊?”

    乔入幽点点石片:“你译错了,这句是目之所空,是为空也。”

    “啊?错了吗?这是空字啊?”白虎令主立刻走到桌后修改,“徒弟,你不是不识字吗?”

    “剑灵说的。”乔入幽毫不犹豫地推到剑灵身上,“我想要锻体,你有什么好办法?”

    “有啊,”白虎令主手忙脚乱地从头发上找到毛笔,改了错字叉腰得意地说,“这个时候就要拿出师门至宝了。”

    他翻箱倒柜地找来一具石磨:“这个石磨不能用力,得炁巡经脉才能推动,你的炁越强,它就越重,是锻体的最佳法宝。”

    大巧不工,大道至简,有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却蕴含着大智慧。

    乔入幽虽然觉得这么练功像一头拉磨的驴,可也咬牙接受了。

    白虎令主又拿出一包黄豆:“顺便磨点豆子,早上喝豆浆,晚上吃豆腐,做好了给师父送过来哦。”

    “自己来取。”乔入幽不耐烦地说。

    “不行啊,师父我没有大事不能离开问天塔呢。”白虎令主伸了个懒腰,看乔入幽一脸疑惑,他示意乔入幽跟着他上楼,“现在带你去看看也行,反正以后这塔也是要交给你的。”

    这么容易就能看到问天塔的秘密了?

    乔入幽有点不敢相信,却还是跟着白虎令主往楼上走。

    从第一层到第六层,都是放的旧文残碑,几个文士打扮的修士和几个学生在抄录拓印。

    白虎令主放轻了脚步:“你若是对文献整理有兴趣,也可以来帮师父的。”

    “没兴趣。”

    第七层的地面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整个九州都在其中,山川湖泊详尽如实,有十几个符文光圈悬浮其上,或明或晦点缀其间。

    白虎令主指着那些光圈说:“这就是从古到今,毁之不去的封印之地,有些封的是魔物,有些封的是邪阵,我要在这里看着这些封印,一旦出现问题就立刻知会附近门派修补。”

    这就是问天塔的秘密?

    白虎令主讲得兴致勃勃:“你看这个圈,蓝色是封印灵石的灵力,如果颜色变淡了就要通知附近门派去加固,黄圈变红是封印被攻击,白圈要特别注意,一旦变成黑色,那就是附近有地震山洪什么的,那是对封印影响最大的。”

    乔入幽有些失望:“我可不守这塔,你再收个徒弟吧。”

    白虎令主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点上,那里封印着混沌,上一代的四位令主中,有两位为了重新封印这个凶兽,以全部修为殉了道。

    或许他也有这么一天,而乔乔作为式微剑主,将来也是要……如今四海太平,他们四个令主又在春秋鼎盛之年,犯不着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小丫头嘛,就要快快乐乐地长大才好。

    乔入幽看到沙盘上四方城上方没有光圈,难道四方城只是个幌子,这里根本没有封印,还是因为有四位令主坐镇不需要标注在沙盘上?

    萧南出身萧家旁系,家里也不宽裕,普通的细布衣服洗得有些泛白,穿在乔入幽那一巴掌拍不出二两肉的小身板上,越发显得可怜了。

    “刚收了个碑,月钱还要等几天……”白虎令主想着夏良夜埋汰他一个穷酸养不好女徒弟,摸摸索索从袖中拿出干瘪的荷包:“徒弟啊,这个你拿去买两身新衣服吧。”

    乔入幽看这个形容潦倒的年轻道士,满怀诚意地拿出全部家当,她捏着自己荷包里的五千两银票:“你自己留着吧,我有钱。”

    她跟着白虎令主下楼,看看和她差不多高的石磨:“等我买个院子再来拿。”

    所以今晚还是得回朱雀令主府,一进客院她就闻到浓郁得能熏死人的皂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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