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谷心里太着急,脚下被石阶绊了一下,若不是莫子桑眼明手快扶了一把,他已经跌在地上。

    莫子桑担忧地扶着秦怀谷站稳,他从来没有见过秦怀谷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堂首?”

    “我没事,没事。”秦怀谷嘴上这么说着,腿却软得抬不起来,反抓住莫子桑的手臂,眼睛望向山顶,茫然又畏惧。

    山门处传送阵的银光闪烁不停,外门弟子收到金铃传讯纷纷赶了回来。

    不明所以的问:“秦师兄,仙翁是何事急召啊?”

    对病仙翁身体略知一二的问:“秦师兄,仙翁他老人家还好吗?”

    秦怀谷也不知道,愣愣地站在那里,路过的弟子也不过随口一问,脚步不停地往山顶跑,平时鲜有人来的狭窄山路,一时间变得拥堵起来。

    过了一会,传送阵的光芒淡下去,一个略迟一步的弟子脚步匆匆而过:“秦师兄,你不上山吗?”

    对啊,他是病仙翁的入室弟子,绵山大师兄,他得上山去……

    燕奚和莫子桑对视一眼,跟在秦怀谷身后往山上走。

    燕奚心里很是忐忑,他的血是救命的灵药,病仙翁吞下不可能会死,除非是糖珠还没化完,病仙翁就已经大限到了——那可也太寸了。

    草庐前密密麻麻跪了上百人,而片刻前还将行就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病仙翁,此时手持拐杖站在草庐前,脸上的晦败的死气也减弱了些许,看过来的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热切。

    糟糕!

    大意了!

    燕奚的右脚动了动,想要跑却拼命忍住了,现在跑太引人注目了,而且他也跑不掉。

    病仙翁若是得过不死民血的好处,那他刚才再次尝到了甜头,会不会像天材地宝阁阁主一样,将他囚禁起来取血炼药续命?

    召集这么多弟子回来,难不成是要将他分而食之?

    看着病仙翁走过来,燕奚鼻头冒出一层汗,眼睛飞快的四下查看,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山崖边挪了几步,只要病仙翁靠近,他就先跳下去,快落地的时候用风盾垫一下,只要伤势不重他就能用遁影符暂时藏身……

    看到“噗通”一声跪下的病仙翁,燕奚的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

    秦怀谷忙俯身去扶:“师父,你这是……”

    “跪下!”病仙翁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秦怀谷虽然不明白,却也只能跪下,莫子桑一看秦怀谷跪下了,他也忙跪下。

    燕奚惊慌又无措地看着病仙翁扯下拐杖上的碧玉葫芦,双手奉到了他面前,目光殷切地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下,拿起那个葫芦。

    葫芦闪过一道光华,坠着的绳子染上了燕奚的手腕。

    病仙翁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伏在地上,声音颤抖:“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阁下,是我三生之幸!”

    病仙翁认得他,所有的猜想都尘埃落定,他是不死民,员丘山的不死民。

    “你当年……”燕奚想问他当年是如何上员丘山,山上又是什么模样,一开口看到伏着一片的绵山弟子,他惊觉这并不是问话的好地方。

    病仙翁已经涕泗横流,哽咽着说:“当年蒙受员丘山重恩,我却做出那种事,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此话一出,众人皆哗然,虽然还跪着,却纷纷用眼风询问,不少人看向了秦怀谷,可秦怀谷也是一头雾水。

    秦怀谷低声对病仙翁说:“师父,有什么话还是进屋再说吧,大家都看着呢。”

    “看着,看着就对了!”病仙翁的嗓门大起来,“众弟子听令,从今天起,百草门门主之位就由这位……”

    “师父!”秦怀谷忍不住打断了病仙翁的话,他不明白,自己原本糊涂的师父怎么就突然清醒了,说是清醒,可一开口做的,说的,全都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你要收燕奚为徒?”

    “收徒?”病仙翁嗓门一点都没收小,“我的医术学自员丘山,若不是从员丘山偷了神农鼎,我如何能成为神医?!我怎么配收这位为徒?这位才是你们的祖师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自己心目中德高望重的师尊,怎么会和偷这个字扯上关系。

    唯有病仙翁跪着对燕奚说:“当年都是我一时糊涂啊,是我毁了员丘山,我知道百草门连员丘山的一片叶子都不如,求您收下吧,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啊,这上百人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仆从,全听你的差遣。”

    燕奚不知所措地弯着腰去扶,可病仙翁不肯起来,他试探着问:“你也是不死民?”

    “我?我怎么配呢?我不过是一个得了不死民好处,却心生嫉妒,还被猪油蒙了心的混蛋!”病仙翁说着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力气大得让他的脸立刻红肿起来。

    他伏在地上痛苦:“求您,求您原谅我吧!”

    燕奚脑子里一团乱,乔入幽说过不死民很排外,不会允许他人上员丘山,可病仙翁却说他的医术学自员丘山,听他的话语似乎还曾在员丘山生活过一段时日……

    病仙翁还说是他毁了员丘山,莫非当年的天劫不是天劫,而是另有隐情?

    病仙翁没等到燕奚的回答,扶着膝盖站起来,一边往山崖退去,一边惨笑:“您不肯原谅我,当然不肯,我怎么配被原谅呢?我的命是员丘山给的,我还……”

    话还没说完,他踩到一块石头,人一歪坠向山崖,莫子桑立刻跳起来,飞出去救人,他却只在半空中捞到一个死人。

    病仙翁在半空中自己割了脖子,血撒了半个山谷,被山风一吹,扬起一片血雾。

    莫子桑将病仙翁的遗体放在山崖边,他一向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秦怀谷,只好垂手退到一边。

    外门弟子们都看着呆若木鸡的秦怀谷,内门大弟子都还没开始哭,他们作为外门弟子也不敢抢这首丧的风头。

    秦怀谷看着病仙翁沾了血污的遗体,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不可能,我师父师从百草门赵五味师祖,我还有个师姑被称为毒仙姑,我师父怎么会和员丘山扯上关系……”

    莫子桑拿出秦怀谷为他调配的清心丸:“堂首。”

    秦怀谷一口气吞下去半瓶,这才觉得心头那口气缓了过来,他走过去抱起病仙翁的遗体走进屋,放到病仙翁惯常坐的藤椅上:“辛夷,给师父准备后事。”

    仆从哭着应下来。

    有个和秦怀谷比较熟悉的外门弟子上前问:“秦师兄,师父将掌门葫芦给了那位公子,那以后他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掌门了?”

    秦怀谷觉得自己刚吃下去的清心丸都白费了,他很想咆哮说自己不知道,可他是大师兄,这个时候他必须撑起整个门派:“先办师父的后事,青龙令主在止戈岛,这会,也该来了。”

    青龙令主从止戈岛敢过来,转了三个传送阵,等到的时候,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他只来得及磕三个头。

    听完病仙翁去世前的举动,青龙令主抬眼看向树下站着的燕奚:“你怎么看这个孩子?”

    “夏良夜之前建议我收他做徒弟,他似乎在木系术法上颇有天赋。”秦怀谷心中五味杂陈,燕奚突然就成了百草门的掌门,他见了也要行礼的那种。

    青龙令主用扇子敲了一会手,叹了口气往燕奚走过去:“聊两句?”

    燕奚抿着嘴点点头。

    青龙令主回头对秦怀谷点点头,扇子一挥,一股柔风托着燕奚到了另一座僻静的山头,布下结界罩住整个山头,他才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员丘山不死民。”燕奚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瞒不下去了。

    “员丘山已经被天降陨石灭了一千多年了……”秦怀谷说到这里,想起病仙翁临死前说是他毁了员丘山,后面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青龙令主用扇子敲着手笑了一声:“什么天材地宝阁的药人,心弦,阁下真是煞费苦心了。”

    “我没说谎,”燕奚直视着他的眼睛,“青龙令主请细想,如果不是我这一身能药白骨活死人的骨血,天材地宝阁阁主能以一个凡人之身活过三百年?”

    他已经受够了逃避隐藏的战战兢兢:“堂首说员丘山是被天降陨石给毁了,可刚才所有人都听到仙翁说,员丘山被毁是因为他……有些话今天开了口,我就说明白,我记不得以前的事,只记得一百多年前睁开眼睛以后,就是天材地宝阁关在虬龙洞的药人,我没有撒谎也没有骗人。”

    青龙令主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员丘山不死民的?不要告诉我是刚才师父告诉你的。”

    燕奚当然不会把乔入幽供出来:“虬龙洞里关着一只麒麟,它告诉我的,所以我才会拼死逃出来,我要回员丘山。”

    青龙令主说:“员丘山已经不在了。”

    燕奚语气坚定地说:“我要回员丘山。”

    青龙令主和他对视片刻:“如果你肯宣布解散百草门,我就帮你打开结界,让你上员丘山去看一眼。”

    秦怀谷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疯了吗?百草门可是我们师门!”

    青龙令主不理会他,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燕奚,在等燕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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