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当严节,阳行北陆。

    乡下总洋溢着近年关的热闹气息。一家人整整齐齐团坐在一起,吃着烙馍就着腌菜,再将一年的见闻高谈阔论起来。镇上的人家除了必须要出来谋生的,也都窝在家里热乎乎地靠着暖炉。

    热闹是他们的,玉瑛是个局外人。

    自记事起,她就被当成陈家的童养媳。她六七岁刚懂事的年纪,老爷已经到了能娶媳妇的时候了。老爷并不沉溺于女色,只是纳了两妾还有五个通房。他没有娶妻,是想等她长大。下人们都这么赞叹老爷的深情,半开玩笑地跟她说“你以后一定要报答老爷”。她脸皮薄,每次听到这种话格外害羞。老爷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些零嘴,顺便摸一下她的脸感叹她还没长大。她很难过,她也想早点长大。老爷没有娶妻,但他对妾和通房也很好,玉瑛非常忌度。她时常在想,如果自己也一样大,是不是就能获得老爷更多的欢心。她现在只能小打小闹,怕老爷认为她是个恶毒的人。

    老爷的姨母夏妙,也是老爷爹的小妾,特别喜欢她。夏妙总是很担心她以后活得不好,她不以为然。因为老爷不会对她不好的。但听夏妙说怎么惩治别的女人,她又觉得很有趣。虽然老爷不对对她不好,但是老爷会被狐狸精勾走,她一定要学好让老爷后宅安宁。夏妙本以为玉瑛是个呆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心机,看来倒不会以后生活不好。夏妙也就全盘托出了。她很喜欢玉瑛这孩子,也很清楚这后宅的水多深,她不希望玉瑛受苦。玉瑛如此有想法,会过得不错,到时候自己也能沾点好处。

    玉瑛对老爷深情的感恩在12岁那年出现了裂缝。12岁那年,老爷带回来一个姑娘,对她宠得不行,甚至于一个月都没来看玉瑛。玉瑛感到十分委屈,也悄悄听过其他妾室的抱怨。这个时候,玉瑛和她们是同一战线的。后来,不知怎么地,那个姑娘跑了。她猜测有那些妾室的推泼助澜。她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回到从前。没想到老爷跟疯了一样,四处找那个姑娘,她看着很心疼。没过几日,老爷不疯了,又带回来一个姑娘,长得很像跑掉的那个。再后来,老爷又带了一个……

    十五岁那年,老爷终于清醒了,决定要娶她。她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那天的鼓乐声响,吉祥话像枣子一样往外蹦。她穿上属于她的嫁衣,在铜镜中美得不像个十五岁的孩子。她将成为老爷的妻子,幸福充溢在她心中。临近傍晚,外面的酒席终于结束,老爷带着一身酒味进来。她从未见过那样的老爷,粗鲁地让她害怕。第二天她睁开眼,依旧不自觉在老爷怀里颤抖。老爷似乎看出她的害怕,向她道歉并不停地安慰她。她在老爷怀里哭得像泪人。

    经过那天,她更加喜欢老爷了。也决定用自己是手段帮他稳住后宅。这个时候老爷的通房已经不计其数,妾室有三。她很有天赋,随后的两年内将后宅是所有事宜都安排得清清楚楚,最主要的是那些妾室和通房逐渐害怕她的权威。但老爷也很少来自己房里了,常常只月初来一次。她从开始的难以接受到现在逐渐适应,她觉得她渐渐忘记老爷对她的好了。

    听说今日又纳了小妾,也不知老爷会不会像之前一样玩没多久就扔了呢。

    玉瑛打算看一出好戏,毕竟那些狐狸精是挺可笑的。眼巴巴地盼进来的狐狸精一个比一个谄媚,见她不受宠又是一番耀武扬威。和别的狐狸精斗起来了,又假惺惺地替她伤心,想拉她下水。都以为能抓住老爷的心,可真够神志不清的。要是这么容易,哪轮得到她们进门。

    玉瑛刚进门那会,也以为老爷对她很特殊,经常想着用各种法子抓住老爷的心。老爷一双易惹风流债的桃花眼常年含笑。若他轻佻还好,总不会让人轻易沦陷。偏生他细细地端详你,郑重地许下真挚的承诺。面皮薄的就常常耳赤心跳了。也有不信的,觉得可笑。也都常常被他柔情攻陷了。玉瑛这些年渐渐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很多事情也看得清了。老爷的那些承诺那些风雅那些□□不是为她的,也不是为那些妾侍的。老爷似乎还念着这个跑了的姑娘。

    每到这时,雪总在飘飘悠悠地下个不停,最是恼人。

    玉瑛感叹一声。随后端着主母的身份,等待这位新来的小妾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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