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珩?”江予熙暗自忖度,“大皇子想要拉拢贺珩什么时候不行,哪怕私下里不方便去府上拜访,也绝不至于在何家举办的品茶宴上套近乎,这个大皇子看上去就不太正常,恐怕脑子有什么毛病。”

    旁边一抹白色突然动了动,江予熙斜过目光,许灼满脸“苍天大地啊饶了我吧,我不想跟这个蠢货呆在一间屋里了”的表情,一边对朝他做哭脸的何二公子报之尴尬的微笑。

    “交际花。”,江予熙收回目光,默默给许灼添上了一个新评价。

    心情不好的大皇子没发话,也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于是所有人都跟新进宫的宫女一样规规矩矩地站成四排,等着“掌事姑姑”大皇子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让他们坐下。

    “殿下?”

    一个沉稳好听的男声响起,打碎了凝固的气氛,贺珩跨过台阶在大皇子跟前站定,脸上是分毫不假的惊讶。

    “臣,拜见殿下。”贺珩马上收起惊讶,换上不苟言笑的一张脸。还没等他的膝盖碰到地板,大皇子就赶紧扶住他,“哎呀呀,贺珩,多年不见,怎么生分了这么多啊。你走之前,咱们还一起把酒言欢,以兄弟相称嘛。”

    “大家随意坐,还站着干什么,今天是何家的场合,大家不用管我,与民同乐,与民同乐哈。”

    见到贺珩,大皇子立刻从深闺怨妇变成了娇俏小媳妇,大手一挥,笑容可掬地与贺珩一起落座了。

    苏禾风好奇地张望了一眼,“许灼,大皇子这是什么情况?”

    不远处,大皇子正拉着贺珩畅叙别情,两人时不时拍拍肩膀,长叹一口气,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好像一别多年的亲兄弟一样。

    许灼盯着聊得热火朝天的二人,同样疑惑道:“大皇子向来不参加这种场合,难道就是为了拉拢贺珩?也不应该啊,虽说北鼎将军有恩于贺珩,但大皇子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一片嘈杂声中,江予熙不着痕迹地与贺珩对视一眼,刺骨的寒意蛰伏在他乌黑的瞳孔里,仿佛表面谈笑风生的贺珩只是个高明的伪装者。

    突然,一个手拿拂尘的太监小跑进来,俯在大皇子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太监一脸焦急,说道紧急处还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就差伸手把大皇子拽走了。

    江予熙暗中观察大皇子那边的情况,只见小太监越说越急,大皇子脸色越来越绿,还没等他说完,就猛地站起来,冲贺珩一抱拳,“贺兄,宫中有事,先走一步。等咱们改日再叙,不醉不归!”

    贺珩也十分给面子,畅快地说道:“殿下客气了,贺珩多年旅居,初回京城,还需要殿下多加指点。改日贺珩定当宴请,咱们再续今日之约!”

    大皇子只来得及给贺珩一个满意的眼神,就急得左脚踩着右脚往宫里跑,生怕惹他的生母柳贵妃半点不开心。

    小太监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站的位置属实是有点寸,大皇子膀大腰圆,一站起来就把他挤到一边去,他拿着拂尘又不好维持平衡,差点扭伤了脚,只能一瘸一拐地追着大皇子出去。

    品茶宴被大皇子这么一搅和,原本开开心心来喝茶的众人各怀心思,没人还有心情再去品茶,于是何家第一次举办的宴会就这么草草结束。

    大皇子一走许灼就被贺珩拉着不知去哪儿了,江予熙和苏禾风走在最后面,趁着人都走了欣赏赵明月布置的何府。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赵姑娘嫁给何二公子有些可惜……”苏禾风百无聊赖地踢着一块石头,话音未落突然涨红了脸,连忙冲着江予熙摆手,“我不是在背后嚼舌根说赵姑娘的私事,我就是,就是……虽然何二公子对赵姑娘很好,但我总觉得……”

    苏晨家规很严,从小严格管教苏禾风,就算苏禾风母亲早亡,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但苏禾风小时候只要犯了错,或者礼仪不合规矩,就会被罚抄家规,还要在平衡木上罚站几个时辰。

    “我也觉得赵姑娘不该拘泥于这里,以她的能力与才华,若是能去闯荡一番事业,不会比何二公子差的。”

    “是啊。可惜赵家老爷子最是迂腐,当初说什么也不肯让赵姑娘接手家里的生意,说让赵姑娘读书,但等她才女的名声大了,又让她嫁人。”苏禾风一脸愤愤不平,气的把石头一脚踢飞出去。

    江予熙无奈笑笑,这种事其实并不少见,像赵老爷子这种想靠嫁女儿来攀附名门世家的人比比皆是,就连她们都觉得心寒,不知道赵明月又会作何感想。

    何家后院的隐秘一角,贺珩与许灼相对而坐,面如陈霜。

    “大皇子这是闹哪出?”许灼收起风流的表情,那双常年带笑的眼睛此刻像是幽谷冰潭,森森的目光透露出他紧绷的神经。

    “你不知道?几年没见,怎么,咱们许少卿觉得自己明珠暗投,已经另谋高就了?”贺珩一挑眉毛,嘴角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当朝有两位皇子,大皇子为柳贵妃所出,正值弱冠之年,虽然大皇子本人蠢笨不堪,但其生母柳贵妃是吏部尚书柳铭责的胞妹,柳铭责与左相是元帝的左膀右臂,自元帝登基以来朝堂大小事务就离不开这二人的商榷,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两人政见不合,互为掣肘。

    二皇子为皇后所出,今年不过十四岁,小小年纪就表现出阴狠的手段和不经掩饰的野心,颇有元帝当年的风范。朝中支持二皇子的人也在与日俱增。

    皇子相争,元帝的态度至关重要。但元帝对立储一事始终避而不谈,对二位皇子的态度可谓是公正严明,丝毫也不偏袒。君心难测,皇子急于求权,可苦了朝中各位大臣,每天都在为站队发愁。

    许灼作为国子监祭酒的亲传弟子,掌握实权的大理寺少卿,自身又没有错综复杂的背景,简直是天选站队人。早在许灼还在国子监求学的时候,大皇子就有意与他接触,每次不是约他出去喝酒就是装着有什么问题来和他探讨,结果许灼解释了一大堆,大皇子的回答却驴唇不对马嘴,几次以后大皇子就再也不来问许灼问题了,安安心心当个草包省的挨许灼的白眼。

    许灼从国子监毕业那天,大皇子张灯结彩,把整个朱雀大街都铺上了红绸缎,派人抬着成箱成箱的礼物送到国子监,庆祝许灼脱离“苦海”,自己再也不用跑去国子监听苏晨的唠叨了。当天声势浩大到连远在宫里的柳贵妃都知道了,紧急召回没脸没皮的大皇子,当即禁足三月,又派人把灯笼绸缎什么的都拆了才结束了这场闹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皇子断袖之癖,提着聘礼去国子监下聘,结果被柳贵妃棒打鸳鸯,在宫里气的不出门了。

    不过许灼毕竟没白长一个好脑子,大皇子虽然不着调,但吏部尚书可太着调了。他刚踏入仕途,正是需要人提拔的时候,苏晨虽然位高权重,但本朝规矩,国子监不涉政,国子监祭酒更是被严格监控,即使苏晨有心也没那个力。

    当时二皇子不过总角之年,没有展露出竞争储君之位的才华,虽然也有人支持二皇子,但在一方已经有预期收益的情况下,谁又回想把宝压在一个不确定因素上呢。

    在大皇子和吏部尚书的共同努力下,许灼在大理寺任职以来,接手的重要案件不计其数,也多亏了他自身实力超出常人,把每一个案件都做到极致完美,还解决了许多陈年旧案,一路升迁。不久前,在吏部尚书的大力举荐下,许灼成为了建朝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眼下,许少卿愁眉苦脸,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偷听,说道:“大皇子做什么又不会事事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说,他这是要闹哪出啊。”

    贺珩正色下来,小声而快速地说道:“我怀疑西南叛乱有人勾结朝廷命官。”

    许灼眼睛都瞪圆了,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确定?”

    “还不一定,但十有八九。”

    “具体为什么我就不问你了,你应该也不方便说。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告诉陛下肯定不行,打草惊蛇不说,元帝那个多疑的性子,指不定会怎么想。向大皇子套话也行不通,大皇子这个人小事上没心没肺,大事上全凭柳贵妃吩咐,想来柳贵妃早已耳提面命,大皇子也是个不透风的墙。

    “改天和大皇子吃饭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套出来点话来,不行的话,就只能从长计议了。”贺珩按了按眉心,盯着不断喷涌的泉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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