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电脑包站在黄线外,都说财不外露,但他手里却揣着一卷红色的现金。我觉得他真的有点傻,车子都走了好几辆,他还在那里傻呆呆的站着。

    今天的风有点大,还有点凉,我出门前从房东那台声音忒大的彩电那里听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会下降,还会下雨,我转头又滚回我几百块一个月的小破地下室,从我那个不是到哪来的小皮箱子底下翻出一件看起来厚点的毛衣套上,也不知道手艺这么差还敢拿出来卖,当然,我指的不是毛衣,而是绣在领口的字,黑线绣的歪歪扭扭的一个“言”字,怪丑的。

    我像往常那样在公交门口坐着,找着机会下手,不然我这个星期八成是要吃土过的。虽然我也不是第一天吃土了。然后他出现在了我眼前,就一眼,我就知道这个是我的目标了。

    我已经跟了他一个多小时,但还是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而且他还把钞票收到了包里,拿出了瓶酸奶喝了起来,对于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的我来说,这是一件难免有些煎熬的事。他终于上了地铁,我也跟在他后面,车上怪热的,我把衣服拉链拉开,窝在角落里盯着毛衣发呆,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件毛衣到底哪来的了。正当我出神时,一个黑影站在我面前,我一愣,这红白的花纹有点熟悉啊。我一抬头,发现我盯上的猎物就站在我的面前,面色复杂的盯着我——的毛衣。我吓了一跳问他:那么多地方你挡我前面干嘛呢!他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的盯着我和我的毛衣。

    车子到站了,我心虚的下了车,我不敢回头,因为我刚刚发现他也跟着下了车。慌忙的出了车站,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我想摸走他的钱所以要抓我。

    风已经开始吹起来,头发吹的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已经很久没有剪过头发,我也记不起我上次剪头发是什么时候了,我想着要不要回去问问包租婆给我个胶圈,因为我早上洗脸的时候把了一下发现可以绑个小揪揪了,我也不是没想过要去剪,但是现在的发廊对于我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是不敢轻易踏足的。我紧了紧外套,想找个地方甩掉他,找新的目标,但是我发现他居然像跟屁虫一样就吊在我身后,我只能加快步伐。

    路过一家早餐店,皮蛋瘦肉粥的香味钻进我的鼻孔,我差点忍不住转身进去,可是我全身就只剩几十块钱了。哦不,准确的说是六十四块钱,刚刚坐地铁还用去了两块,难受。讲实话,我真的走的好累了,可是那货还在穷追不舍。

    我是真的饿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停靠在早餐店门前,这一家好像挺好吃的,人也多,说不定能甩掉那个家伙还能找到新的猎物。又转念一想,我好像也没下手啊他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个偷?而且他说不定也正好这条路,这么想着我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一溜烟钻进早餐店里,跟老板娘点了份小笼包和一碗热豆浆,又用去了八块钱。这下回去得走路省钱了,所幸这附近离我租的房子不算远。

    正所谓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好吧,我只是个靠运气的偷,算不得什么正经工作。我也不是没想过去找工作,只是我脑袋里一片空白,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找什么工作,我要是老板我也不会雇一个看起来就只会白拿工资又干不了什么活的人。也不是没想过去工地搬砖,身体不允许啊,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走久一点腿就开始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太皮了被打断过。

    当然我给包租婆说过我这情况,包租婆说我这叫失忆症可能是受了什么刺激造成的,还说什么可能这辈子可能都想不起来。还有我的腿,大概是真的断过,我以前该不会是欠了什么□□的高利贷被追债打断的吧?给自己脑补了一段不切实际的故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好说好歹卖了点可怜,老板娘才肯半价把地下室租给我,地下室虽破,但我至少有了容身之地不是?  桌前突然出现的黑色包包把我飘散的思绪给拉了回来,我抬头,这不是我看中的猎物吗?只听他说:没位置了能拼个桌吗?我环视周围,果真满满当当都是人,我只能点头答应,毕竟早餐都点了总不能一走了之不吃是吧?他坐下就掏出手机噼里叭啦的开始打字,感觉是在和对象聊天,还挺起劲的那种。不过不关我的事,毕竟我连手机都没有,打从我来到这个地方开始我就没摸过手机,不是没有,是我拿去当了垫房租了。没有手机的生活并不是那么难过,绝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睡觉,虽然睡眠质量有点不好,但是这并不妨碍它是我唯一可以放松的娱乐。我撑着脑袋盯着一次性筷子出神,一抬头,嚯,猎物在盯着我看,吓我一跳,又想起来我准备搞他的钱,我一阵心虚。

    好在我点得快,老板娘给我上的也快,我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小笼包就往嘴里塞,皮薄肉厚怪好吃的,怪不得那么多人来吃。脑子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慢着,不一会儿我就把一笼小笼包给吃完了,天降温了连带着滚烫的豆浆都在我吃小笼包的几分钟里变成可以直接喝的温度,豆浆下肚也才半饱,我站起身拉拉衣服就往外走,我可不想和自己的猎物靠的太近,怕被发现端倪。不过看起来他也有些反常,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要是被他发现了就我这腿脚肯定跑不赢他,揣揣空空如也的兜,退堂鼓打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决定就他了,别问,问就是懒得找新猎物。也不是说懒得找,毕竟现在还用现金的人真的不多了,几天下来我也就看到他一个是拿着现金的,并且那么多。有点后悔把手机当掉了,不过那个手机屏幕都碎了,看起来以前没少被我□□,而且里面毛都没有,连张电话卡都没有,我当初还指望能在里面找到点什么信息,我不信邪的翻了几遍,还是啥都没,然后就当掉了。

    我看似漫无目的的逛着街,实际上我顶着这个风在这里晃了十几分钟等他出来,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吃个早餐磨磨唧唧,小姑娘吃的都比他快?

    本就不怎么好的天气开始变得阴沉沉,小贩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躲雨,他终于从早餐店里出来,我心想都快下雨了才出来有什么用?就见他往我坐着的围栏走过来,围栏有点生锈,下边是水泥地,我挑了个看起来干净点的地方坐在这等,结果他出来看了一圈就往我这边走,说我不慌那是假的。我在心里祈祷着他的目标不是我,老天可能是没听到,他径直走过来停在我跟前,我抬起头看着杵在我面前的人,有点逆光,让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咽了咽吐沫,心脏跟打鼓似的,慌得不行。

    一直睁着眼睛有点酸涩,我不再看他,低头揉起眼睛来,其实对他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过我搜遍脑海也没想起我到底认不认识他。再抬头时他已经坐在我旁边了,也不说话,我摸不清他到底想干嘛,这会儿已经乌云压顶了,再过一会儿就该下雨了,我可不想淋雨,又没钱买药,生病还难受。虽然心里舍不得这个猎物,但是我也不得不放弃了。

    就在我站起身准备走时,他开口了,声音有点哑:“重言。”我迷惑的看向他,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是在叫我吧,可是我不叫这个名字啊,我叫。。。啊……我叫什么?我不确定的问他:“你是在叫我吗?”努力将如擂鼓的心跳平息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我眨眨眼,应该是错觉。

    “你不记得了吗?”记得?我该记得什么?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还能记得什么。我记得我是个身体有毛病的小偷,在这个并不发达的小城市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你认错人了。”说完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天气越来越阴沉,我得快点找个能挡风躲雨的地方。这一次轮到他吊在我后面,我在心里越来越确定这个人可能精神有问题,我又没钱跟着我也没用。

    为了尽快甩掉他,我转身进了菜市,因为快要下雨的原因,人已经非常少了,天色越来越暗,在我转了几个弯后就已经开始落雨了。

    冬末初春的雨带着湿气,冷的刺骨。雨滴打在我的脸上,冻得我一哆嗦,勉强躲在已经锈得破了洞的雨棚下,偶尔几滴被风吹歪了的雨打在我身上,为了减少被打湿的面积,只能蹲在角落里看着大雨落下。

    我望着雨幕出神,心里涌上一股熟悉感,冷意直窜心头,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是一个男孩满身是血的在同这场一样大的雨里跌撞奔跑,身后的人如同恶魔般低语:你跑不掉的。

    太冷了,冷得我骨头都发僵,我甩了甩头,哪有什么男孩,这条我都快迷路的小巷里只有我一人如丧家之犬一样躲在这里。我对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本能的感到恐惧,从心底否认那绝不可能是自己,可是那个画面,过于真实。

    雨水在雨棚前聚了个水坑,我从水坑里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认真看自己一次,房东的地下室浴室很小,并不装有镜子,以往的观察是在街上的橱窗一撇,以至于我对自己的长相在记忆中甚至不如房东的脸来的深刻。虽然水面被砸得支离破碎,却依旧挡不住我苍白的脸色,深蓝的短发乱糟糟的搭在脸庞,因为没钱剪,现在都有些遮眼睛了,这样一来衬得我的脸色更白了,虽然睡得多,但是因为时常惊醒的原因,我的黑眼圈也重的要命,我这个样子像极了垂死的人。我收回视线不愿再看自己一副丧样。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此时的我全然忘了刚刚还在尾随我的猎物,只当他跟丢了我自己走了。兜兜转转原路返回,雨后的空气掺杂着水汽,混着冷风被我吸入肺里,凉得我一个哆嗦,喉咙也跟着痒起来,咳得我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跟着出来了。今天也是没有收获的一天。

    打了个哈欠,我估摸着这场雨也才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从我起床出门到现在也不过差不多三个小时,我又开始想睡了,昨天夜里惊醒了好几次,想继续睡但是并不厚的被子锁不住热量,哪怕我蜷成一团也不能获取更多热量,后来晕晕乎乎的又睡去。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睡了一夜我的脚依旧冷的像冰块,踢踏着拖鞋进了浴室,幸亏房东的热水器24小时提供热水,我冲了个暖呼呼的澡穿上衣服便出了门。

    在公交站台盯守猎物的那一个小时,早就把热水澡给我带来的热气给吹散了。现在的我想念极了暖呼呼的热水澡,只想快点窝回那张并不暖的床上补个觉,我脑袋发晕得厉害。

    好不容易回到地下室,踢掉鞋子进了浴室,脱衣服的动作急了,指甲不小心把手臂上结痂不久的伤口又给刮开了,我还纳闷我手上怎么那么多伤口,难不成失忆前的我觉得活的不好想自嘎?嗐,别闹了,还自嘎呢,现在的我哪怕是过的很烂也在努力活着。不过想来自己真的是挺窝囊的,什么也做不了,连做个偷也一次没成功过,手头上的这些钱还是当了手机交了房租后剩下的。  待身上冲得暖和后,囫囵套上了衣裤跑回床上,用纸巾把还在冒血的伤口摁住,又苟进被窝里把自己蜷成一团,洗完澡后睡意不减反增,我也不再违背昏沉脑袋的要求顺从睡去。

    墙上挂着个时钟,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它成了我如今唯一可以知道时间的手段,虽然我并不知道它到底还准不准,改天去和房东对一下时间就是了。

    这一觉,居然睡了六个小时,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猪了,怎么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尽管睡的时间长,但是睡眠质量我自己都不敢恭维。从床上爬起来把带着血迹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套上毛衣和外套准备出门找点吃的,早上就吃了半饱,我觉得自己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刚到客厅我就被吓了一跳,客厅居然坐着个人。这不是我租的房子吗?房东怎么让别人进来了,我得问问房东。不过在询问房东之前,我决定先问问这个人是谁。

    “你是谁?”说真的,我在这个人身上感到一股熟悉感,但是这种熟悉感却让我本能的想跑。我咳了一声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力,却不想这嗓子太给面子了,直接送我一阵停都停不下来的咳嗽声,讲实话,我差点以为我的肺要被我咳出来了。

    我睁开眼睛,那个原本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的人拿着一杯水站在我面前,我接过水道了声谢,温热的水稍微安抚了一下我的喉咙,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这时我才看清眼前的人,身高和我差不多,银色的长发束了起来,长的还挺帅,就是脸色有点差,我等了一下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以为是他没听清,我有问了一遍:“你是谁?”这下总该听清了吧。

    “重言……”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久久才吐出两个字。重言?这不是和我今天早上的猎物叫的一样嘛?我摇着头否认他“你找错人了。”大概是我和他们认识的人很像?不过我这副衰样跟街头的流浪汉还比较像。我看到他露出一副错愕的表情,不过我没兴趣看这个,我现在只想吃饭。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是不是和我长的像,我本能的抗拒。对像雕像一样立在客厅的男人说明这是我租的房子没事别来打扰我,这样的行为已经属于

    私闯民宅了,男人这才回过神来走出来。

    路过房东门前时,我敲门问房东干嘛把陌生人放进去,很危险的说。房东的解释是,男人说是我兄弟,来找可能是失忆了的弟弟,然后就帮男人开了门。喂喂,虽然我或许大概是真的失了忆,但也没证据说我就是他弟弟啊,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谁都是陌生人。不过好在我穷得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得穿,比桥头下的乞丐好不到哪去,没什么拿头,索性也就不在乎这些了。想叮嘱房东下次别乱放人,但仔细一想,我可能,自信点,把可能去掉,我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更别提这提那的了,也就释怀了。

    因为入冬,所以天黑得比较早。我出来时小巷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不过我住这条小巷子装灯的瓦数比较低,就挺昏暗的,一眼看过去还怪令人害怕的,地面还残留着早上那场雨的痕迹,一阵风吹过,在阴冷的小巷里转过的风带着一股刺骨的阴冷。我缩了缩脖子,又紧了紧身上半厚不厚的外套,心里计算着自己剩下的钱可以吃些什么,还可以坚持多久。其实不用算也知道,最后只能坚持到后天,即使这个地方再小,物价也不可能低到几十块钱能让我过一个星期的地步,除非我一天三餐都啃大白馒头加小咸菜。

    转了一会儿,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男人还跟在我身后,我开口劝他:“别跟着我,我真的不是你那个什么所谓的可能失了忆的弟弟。你认错人了。”说完不顾男人的反应,我加快了步伐,颇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可是我逃什么呢?我矢口否认时不知怎的,脑袋一片空白,心脏莫名的紧缩,陌生的窒息感使我不知所措,所以我逃了。  我心里明了,我以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我不敢轻易托付信任。心底的抗拒让我感到生理呕吐,难受得我喉咙发紧,连胃部都痉挛起来,不知道是饿的还是怎么的,总之难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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