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还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关月尧看着好友十分诧异,这一大屋子的家什全部都是卫家人为她准备的,她已经感到受之有愧了。

    可如今,去病却和她说,这个家中,还藏着她所不知道的礼物。

    可霍去病似乎并不打算在此时便将答案揭晓,他一把拉起好友的手,不由分说,拉着他便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

    两人此时褪了鞋袜,只穿着木屐,随着两人的跑动,木屐在青石板的小径上不断敲击出清脆地声音,伴随着两个少年的笑声,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洒了一路。

    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一路跑进了厨房里。经过刚刚关月尧那孟浪的一吓,又正好午后无事,没有了主人的召唤,仆人们都躲在了自己的屋子里,没有再出来的意思。

    这似乎让关月尧自在了许多,行动间也放肆了起来。

    “阿尧,你看!”

    两人终于跑进了厨房中,霍去病指了指被安放在灶台上的两口铁锅,有些得意地招呼着好友快来看。

    “你……你真的让人将这铁锅做出来了?!”关月尧惊奇道。

    她一步一步走近了灶台,灶台被收拾的很干净,但还是依稀能够看见中午已经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但因为中午宴席间的饭食仍是按照时人地饮食习惯烹制的,所以关月尧并没有察觉。

    而如今,关月尧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面前这一口大锅,脑海中飞闪过无数自己会做的菜肴。可最后,她的思绪,却被定格在了那个记忆早已模糊的夜晚。

    那似乎是一个冬日的雪夜,天气有些寒冷,两人所在点了炭盆的屋子里,一边喝着温好的热酒,一边随意吃着点心,就那样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还有屋檐下呜呜咽咽的呼啸风声。

    关月尧与好友说着自己童年的往事,暑假回到爷爷奶奶所在的农村,好玩又好奇的非要帮着奶奶生火。

    还有灶台上那个家家户户都有的铁锅,是如何在奶奶翻飞的铲子下,翻炒出各种各样的美食的。

    “就那么大的锅,可沉了。架在灶台上,下面点了火,等锅热了,倒了油,再把准备好的米饭加鸡蛋倒进去一炒,一调味,那就是绝美味的蛋炒饭了!

    我奶奶知道我爱吃火腿肠,还会切了丁,加一点葱叶和包菜的菜叶放进去,一块儿炒。不过后来,我妈妈离了婚,我们去了国外,我就再也吃不到那么好吃的蛋炒饭了……”

    关月尧记得那时候,自己轻轻地怀念道。

    “阿尧,现在有这铁锅了,你可以炒你说的那个蛋炒饭给我吃了。”

    忽然耳边传来好友的声音,关月尧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中,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与去病,两人是何等的默契?

    “你打这口铁锅送我,不会就是想要我给你做饭吃的吧?”关月尧心中明明欣喜万分,可嘴上仍忍不住调侃着好友。

    “那可不是?你知道为了造你这口大铁锅,少府的工匠浪费了多少铁?就连陛下都惊动了,特地遣了使者来垂询,问我这样大张旗鼓地,是为了做什么呢。”

    关月尧听罢,却不由瞠目结舌道:“少……少府?你怎么让少府的匠人打铁锅?长安城里又不是没有铁匠铺,这下好了惊动了陛下,陛下没有责怪你吧?”

    “我本来也是想着,在长安城里寻个铁匠打的,可你这东西从来没人做过,都说打不出来。我也是没办法,才求了陛下,请他准许我动用少府的匠人来打制的。”说起这个,霍去病又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何况铁器如此珍贵,民间纵是有,质量肯定也不及少府中的出众。能让少府在造这口锅,自然是上上之选了。”

    可我就炒个菜,又不是炼刀剑,还要什么百炼精钢不成?关月尧在心中默默地吐槽道。可一想这事连天子都知道了,恐怕没有个下文总是说不过去的。

    “那如今可还要给陛下一个交代?”她不由有些担忧地问道。

    “交代?那自然是要的,陛下还在好奇你这用铁锅做出来的菜,究竟与平日里众人用陶釜做出来的有何不同呢。

    正好,明日陛下宣我们二人入宫商议营中之事,到时候我们走前你让你家里仆妇炸些鸡块出来,咱们趁热带进去,也让陛下尝一尝。”

    “分明是你自己嘴馋炸鸡了,还要拿天子来说事。”关月尧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好友,但也终究没有拒绝。

    *

    这一日,霍去病并没有回家,而是借住在了好友的家中。

    到了晚饭前,为了答谢霍去病送的大锅,关月尧亲自下厨,炒了一大锅蛋炒饭出来。不仅自己一饱了口福,还特地预留出了家中余者大致的饭量,分给了家中老老少少的几口人。

    这些人在成为奴仆前,过得也并不富庶,而前任的主人也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可想而知,这一顿饭,是他们吃过的难得美食。

    “郎君心地真是好,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尽心尽力去办!”

    关月尧看着年龄足够当自己爷爷,白发苍苍的老人一脸激动之色地跪在自己面前道着谢,心中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急忙将在自己面前跪了一片的老老少少都掺了起来,不肯再受他们的跪拜。她看着他们,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又说不出口。

    霍去病已经教育过她许多次了,这个时代的运行规则就是如此,她以一人之力是无法去撼动的。若是心中真的过意不去,便在日常生活中待他们好一些便是了。

    每当这种时候,关月尧都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仍然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还有那种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又无法去改变的无力感。

    她常常为此而感到迷茫,可她并没有建国前伟人们的魄力和远见卓识,她觉得自己所能做的,有限极了。

    不论是时人对待女性的态度,还是上层对待下层的态度。

    就像现在,看着这些对自己心怀感激的人,她也只能笑着说:“大家都太客气了,我们家里不太讲究规矩,若是有客人你们还是如寻常那样就好了。

    若是家里没客人的时候,大家不必如此拘礼。我也是起于草莽,规矩多了,我住起来也怪不自在的。”

    又看着面前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她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天色不早了,都休息去吧。”

    直到送走了众人,她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这哪里是被人伺候,这明明是自己遭罪呀。

    一边想,关月尧一边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却见好友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斜靠在榻上,正拿着一卷书简看得出神。

    关月尧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斜,眼见距离宵禁的时候,越来越近了。

    “去病,你怎么还不回家去?你不怕宵禁吗?”关月尧忍不住出声,好奇地问道。

    “我今日不回去,我已经同舅舅和阿娘说过了,在你这住上些时日。我阿娘这些日子正忙着搬家呢,舅舅府里整天被弄的乌烟瘴气的,我正好来你这儿躲清闲。”

    说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嘟囔道:“审言怎么还没回来?”

    “你要来我家住段时间,你居然都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关月尧心中立时来了气,紧走几步凑到好友身边,便泄愤似地拿手掌在霍去病的胳膊上重重拍了几下。

    “哎呦!你下手怎么这样重?我来你家住,你不愿意吗?那等会审言来了,我让他拉着我的东西,我们找个客栈住去。”

    霍去病忽然挨了打,急忙丢下了手中的书简,伸手紧紧抓住了好友还欲落下的手掌。

    一个不过是假意驱赶,另一个也不是真心想要离开,两个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玩笑着,又在榻上闹做了一团。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仆人的通禀之声:“郎君,外头霍郎君的长随带着一车行李停在了屋外头,您看要如何处置?”

    “你带几个人,将东西一起搬进客房就是了。”屋内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却并不是关月尧的。

    “好呀霍去病,你是不是派人帮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就已经瞄好客房了。”接着便是他们郎君有些气急败坏地声音。

    “那可不是,要不要我带去你瞧瞧,客房布置的可比你的卧房舒服多了。”霍去病大笑着,话语里犹带着几分得意。

    屋外的老妪看着屋中闪动的人影与打闹声,摇了摇头。

    现在的小郎君,行事可真是越发难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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