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洗好了澡,重新换过了洁净的衣物走出自己的营帐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了下来。

    他对于穿戴向来颇为讲究,因此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当他走到一旁关月尧的营帐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想来好友已经洗漱完毕,往士兵们聚集的操场去了。想到这,霍去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同于自己,阿尧是个爱热闹的人,能往人堆里凑的时候就绝不一个人独处。

    如是想着,他调转了方向朝着操场的方向走了去。这一次因为天子似乎也有意调动调动军营上下的氛围,因此下令要举办篝火晚宴。

    如此,少府丞带着不少的内侍与军营中的伙夫,开始趁着士兵们回营房洗漱的时候,开始在沙场上架起了数十个篝火。

    如今在这渐渐被夜色笼罩的星空下,一朵朵巨大的红色火花在夜幕下闪烁着,此番场景也着实是蔚为壮观。

    可是,阿尧与她麾下的士兵都哪去了?霍去病看着唯有少府官员在忙碌着的操场,一时间困惑了起来。

    可这个上林苑不过就这么大一点的地方,阿尧还能去哪呢?霍去病有些茫然地,在营中四下里搜寻着好友的身影。

    可是还没发现关月尧,他却先看到了天子与舅舅,两个人站在一处空地的外围,似乎正静静地向着前方张望,在聆听着什么。

    天子与舅舅也俱都换下了下午狩猎时穿着的戎装,此时听见脚步声,齐齐转头向着霍去病的方向看了过来。

    见霍去病纳头要拜,刘彻却忽然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前方的空地。

    霍去病暂时放下了寻找好友的交集,在天子身后站定了下来。可他们所站的位置前方正立着一块,平日里士兵们练习骑射时用来阻挡箭矢飞出场外的隔墙。

    站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可是却能将场地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关校尉,为什么呀,咱们营好不容易赢得了比赛,您不是说输的人要替咱们做一个月内务吗?那怎么脏衣服脏裤子还得要自己洗,只让他们打扫卫生啊?”

    有个好奇地声音在此时隔着隔墙响了起来,而随着着士兵的话音落下,嘈杂地议论声唧唧咋咋地又想了起来,看起来人数并不少。

    原来阿尧和他麾下的士兵都在这里,霍去病想到,可是这士兵询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霍去病对于这样的惩罚心中并不抵触,毕竟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洗这些士兵们换下来的脏衣裤。

    大概天子与舅舅也正是听到了阿尧说的话,是以才好奇地停了下来,想要听个究竟吧。

    *

    而此时,隔墙的另一头,关月尧果然纠集了自己麾下所有的士兵们。

    趁着晚宴开始前,她打算好好地同他们开个会,说一说自己对于这次狩猎的结果,还有那个略带玩笑意味的惩罚,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关月尧看着提出疑问的士兵,他正一脸的可惜、不解与不服气,也正看着自己。关月尧知道若是自己不与他们解释清楚,想必士兵们仍会照做,但心中却未必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

    “你们觉得这次比赛,会是我们与霍校尉收下士兵们的最后一次比试吗?”关月尧看着众人反问道。

    众人闻言,俱是摇了摇头。

    “可别是最后一次呀,不然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这么痛快吃一次烤肉呢!”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了起来,换来了士兵们一阵哄笑声。

    “是呀,这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关月尧点了点头肯定道,但马上她话锋一转,看着众人又问道:“那你们有信心每次都能取得胜利吗?若是我们输了,你们乐意洗他们的臭衣服臭袜子臭鞋子吗?”

    众人由是沉默了下来,直到有个声音弱弱地说道:“我连自己的臭鞋都不想洗,哪会想洗别人的……”

    紧接着,似乎就在那声音的不远处,又想起了另一个略带怒火地抱怨:“李仲礼!你也知道你鞋子臭啊!我们和你住一屋,都要被你的臭鞋熏死了!”

    “我说我怎么每天醒过来鞋子都在屋子外头呢!武先,是不是你给我丢出去的!”

    “谁要丢你的臭鞋,站十米开外都能闻着味儿!”

    很快,争吵声、打闹声、哄笑声、起哄声此起彼伏响作了一团。

    关月尧有些头疼地看着渐渐失控的场面,最终她忍无可忍,朝着人群大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长官发了话,下面的士兵们不敢再造次,又渐渐安静了下来,关月尧见事态终于得到了控制,她清了清嗓子再次说道:“子曾经曰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自己都不想洗自己的脏衣服,别人又有谁想洗?

    我们与霍校尉他们狩猎时虽是竞争的关系,但又不是仇人。若是哪日走上了战场,我们就是战友。你们难道在他们那儿,就没有玩的要好的伙伴吗?

    再说了这次我们不让他们洗脏衣服,那下一次若是我们输了,他们感念你们的体谅,自然也不会要求你们来洗自己的脏衣服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此我们不是更相和乐了吗?”

    关月尧说罢,看着士兵们。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都是朝夕相处一块儿训练的同袍,平日里又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积怨。

    就如关月尧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在对方失败时落井下石,虽然不至于让败方感恩戴德,但想必此事之后,双方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的和睦了。

    “可是,若是如此,总觉得对他们的惩罚轻了太多了……”但也仍有人还是念念不忘着,想要让败方品尝到足够的失败羞辱。

    “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叫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关月尧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说话的士兵,反问道。

    “啊,我知道,下次他们打扫操场的时候,我就开他们玩笑!”有个欢乐的声音在此时提议道,很快,便有人附和了他的提议。

    看着此时的情形,关月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这样,想必就不会让败方心生怨忿,也不会让两个本该亲如手足的兄弟营,因为一场比赛,生出不必要的嫌隙了吧。

    *

    “想不到月尧竟然还是个君子。”听着操场上刚刚结束的动静,刘彻语气颇为感慨地说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一步距离的霍去病。刘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叮嘱道:“去病,你听到了吗?你可不要辜负了月尧的一片苦心和布置啊。”

    “回陛下,去病省得了。”

    此时将这一切听在耳中的霍去病也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好友竟然会将这样的细枝末节都考虑进去。

    如此的心细如发,体贴入微。但他也可以想见,经过此事后,双方的士兵在相处时势必会更加的彼此信任,亲密无间。

    这自然是他所乐见其成的,霍去病也忽然发现,或许好友比自己更加适合去管理一支军队。

    管理与统帅,实际上并不是一个概念。或许,阿尧没有如自己的军事天份,对于战机的把握,军队的调度都不够灵敏。

    可是,他知道如何安抚人心,将士兵们团结在一起,齐心合力地去完成她所设置的目标。这显然,也正是他所不足,甚至是欠缺的重要部分。

    一个不受士兵信任与拥戴的将领,即便用兵如神也未必能够打得嬴战争。而阿尧的到来几乎是完美的不足了他的这个缺点,果然,阿尧就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完美的挚友!

    若是没有阿尧,自己将来会怎么带兵打战?霍去病想了想,大抵还是如现在这般,严厉的要求士兵,并且从不会在意他们除了战争之外的任何诉求。

    带领他们打胜战,获得天子的奖赏,甚至,这就是他对于麾下士兵们卖命最好的回报了。

    至于向阿尧遮掩关心士兵们的日常起居,心里想法。霍去病想了想,这已经脱离了自己擅长的领域。

    想要猜度明白阿尧的心思,他尚且还感到有些吃力,又哪里有旁的心思去关心别人呢?

    可就算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霍去病也并不会为此而改变自己的带兵方式。何况,如今不是有阿尧了吗?

    在意识到了阿尧在统兵作战时的长处后,霍去病几乎是欣喜若狂地想到。

    “好了,咱们也走吧,别被月尧发现了行迹。”而此时天子再次发的话,打断了霍去病的幻想,他回过神来,却见天子已经步履匆匆,行出了几步远的距离。

    怎么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偷听似的?阿尧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看着天子的背影,霍去病在心中忍不住想到。

    可到底,君令如山,天子既然发了话,心中再是不解,霍去病也只能依从,老老实实地跟上了天子与舅舅的脚步。

    等一会晚会上,见到了阿尧,再好好问问他吧?霍去病依依不舍地回头又看了一眼士兵们聚集的营地,听见那里传来的欢声笑语,只能这样安慰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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