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一直觉得,沈家不是家财万贯,可沈诚至少是个体面的大夫,父母只指望他娶妻生子,求个门当户对,可现在呢,他却立下誓言,非黎家小姐不娶。要知道,官民相轻,沈家不比黎府,沈诚这么做,不止是旁人的闲言碎语,议论他攀龙附凤,更甚,黎府作为一城县令,根本瞧不上沈诚。上此在黎家,才会受那黎哲轻蔑……加之沈堰,兄弟俩一个都不叫人省心。连大病不起的沈家二老都没想过,这时候,撑起沈计的,居然是沈姝。

    “三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啊!”

    沈姝骂着骂着,忽又叹气,躲在凝萱怀里无抽噎起来。

    “三姐姐,怎么这么苦啊……”

    她生来顺风顺水,想不到沈家会变成这副模样,只觉自己是世上最凄惨的人了。

    凝萱没说话,搂着她安慰了会儿,待其好些后,才说。

    “咱们也收拾收拾,去找沈堰吧!”

    醉春楼位于垠城最繁华地处之一,远远的,即见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喧哗不断,传来女子细声甜腻的招揽,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两人还未走近,弥漫整条街的脂粉气铺面而来。

    整四层高的酒楼在垠城已是少见,能如这般日日享换,人流来往如川的更是独树一帜——本地最大的青楼妓院。

    门口,“醉春楼”的牌匾熠熠生辉,珍珠帘挂着,轻衣翠柳的女子络绎不绝,文人品客,白面小将,平日再如何标榜正经的人,到了这儿,也是染上一层浓郁香气。

    沈姝停下来,拉住凝萱,两人素衣紧缚,在纷繁男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我哥他肯定在里面,不过,咱们怎么进去呀!”

    见这场面,沈姝也不由心悻。

    “那姑娘叫‘如雁’,是吧!”

    凝萱想了想,道。

    沈姝没好气,瞧了眼这些昧语折腰的男子。

    “除了那狐狸精还能是谁……听说是这儿的头牌呢!”

    凝萱点了点头,想出个由头却是没半个底,可她既然已过来,沈堰是必须得带回去不成。

    紧咬下唇,凝萱边走,边叮咛沈姝。

    “待会儿,一定不要乱说话。”

    沈姝重重地“嗯”了声。

    见到两人,几位守在门口,粉白如雪,娇柔动人的女子笑容敛了敛,尤是在见到凝萱时,更是不由多瞧了几眼,凝萱虽生计不如,却是从小养在深闺,即便素面粉裙,不加修饰,与她们相比,也丝毫不差。

    “诶诶,两位姑娘,是走错地方了吧!”

    其中一位将凝萱拦住,凝萱则是将小姝护着。

    “我们这儿是‘醉春楼’,是招揽男人的青楼,可不是吃饭喝酒的地儿!”

    几名女子眼中闪出警觉,这地方也常有女子出入,可多的却是来闹事扬威,良家妇女自顾以来就是她们这行的死对头。

    “请问,‘如雁’姑娘在吗?”

    凝萱朝里看了眼,已有几名膘肥大汉走了出来,一副凶神恶煞的神奇样儿。沈姝眼神微黯,往凝萱怀里缩了缩。

    “如雁”这名字如雷贯耳,几名女子收起笑容,对视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凝萱身上。

    “你找她做什么?”

    “我们找‘如雁’姑娘,是有事相谢,先前受其恩惠,想当面——”

    话未说完,只听其怀中沈姝尖声呼叫,凝萱手臂一空,小姝被人推开,紧接着一双肥手便圈住了凝萱腰肢,周身萦绕的酒气。

    “三姐姐——”

    沈姝“哎喲”一声倒在地上,见那人正嗅着张丑脸往凝萱颊上凑,淫声道。

    “这姑娘美,走,伺候大爷去——”

    “放开,你放开——”

    凝萱畏后身子,肩头被这人牢牢缚紧,怎么也挣扎不得。可这男子却是大醉淋漓,才不管是谁,毕竟到了这烟花之地,哪个姑娘不都是银子能换得的。

    沈姝扑上去,被那人又是一把推开。

    “小姝……你滚开——”

    凝萱大惊,沈姝咬住嘴唇,眼泪顺镇脸颊流下来,平日在家闹谁都要让她几分,在外面,谁又会将她当成小妹般宠爱。

    胃腔翻江倒海,酒水与胭脂气使其想吐却吐不出来,凝萱一面躲闪,却是引发更多人驻足围观。忽就想起之前在卫府,章徊他……

    方才几名女子掩面欢笑,却是无一人上前为其说道。

    “这是这么回事啊,是谁啊——”

    沈姝无助地哭出声,人群最外,十米米高的围密松树之上,嵌着个轻薄身影,花红灯笼照应下,却也只见其紧绷的嘴角,阴森目光,手中暗器就要飞出……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菜刀飞出,直戳那醉酒男子手腕,偏是那么一斜,恰好将其衣袖订在那木门之上!

    “臭男人是瞎了眼吗?瞧不得谁是谁?”

    随着一道比男子还要正义的嗓音,人群中走出个女子,身后跟着阿胖赶鞭的马车,馥郁清香,满满几大缸酒,正是邢蕴。走到凝萱身旁,帮其整好衣衫,凝萱心中生出股暖流。

    “蕴姐——”

    “姐姐来晚了!”

    邢蕴道,虽不知凝萱会如何到了这地方,她既唤了她声姐姐,她就该护着的。

    沈姝抽了抽鼻子,抱歉着抱住凝萱。

    “三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的啊——”

    凝萱抹了把眼泪,反倒安慰她。

    那男子嗷嗷叫唤,这下是彻底酒醒,却是将老鸨引了出来,见到邢蕴,堆簇愁容立马换了张笑脸。

    “是邢姑娘呐,有失远迎呢!”

    “翠姨,你的客人欺负了我妹妹,您看怎么办!”

    邢蕴看了眼,她是能将这事解决的。

    老鸨一张嘴也是灵活,立马叫人将那男子扔出见官,凝萱与沈姝也得以跟邢蕴进了去。

    ……

    身后,几位女子皆涌上几分不平。

    “妙菱姐,这如雁姐可真是男女通吃,连这么美的美人儿都上到醉春楼来了!”

    “是啊,妙菱姐,你以前也是头牌出身,怎么就叫那女的抢了风头……”

    那叫妙菱的女子精心施妆,眼底一通神色收起,瞧了眼几人,步伐轻盈着离开。

    邢氏酒楼是专为醉春楼供酒的,自邢家酒水上场,客人都只觉他家没了滋味,是而这醉春楼后来便只要邢氏的,对邢蕴也极为尊崇。

    支开翠姨,阿胖搬运安置都极为顺手,邢蕴这才开口。

    “你们到这儿来做什么?这儿可个个都是人精,方才那个叫翠姨的,也不简单。”

    沈姝是认得邢蕴的,之前他打断沈堰一条胳膊,她也是横眉怒目,恨不得咬她一口,可这次她救下凝萱,反倒是消了那恼意,只是不晓得凝萱是如何与她相识。

    凝萱看向邢蕴,谁不知她与沈堰水火不容。许久才道。

    “蕴姐,我们来找沈堰回去。”

    邢蕴果真是暴跳如雷。

    “什么,那狗东西……”

    邢蕴将凝萱沈姝二人带至此,自然也是要将两人送出去的。她叫来阿胖,唤其放风,几番打听,才知道如雁单独宿在醉春楼后院,一方僻静小屋之中。

    “走吧,我跟你俩去。”

    邢蕴二人,这地方人多口杂,虽来去自由,可又实在怕这俩出事。

    如雁自半年前赢了“花魁”美誉,醉春楼便应由为其辟出这地方,供其休憩。

    雨又淅沥而下,且几近是半刻间,又如倾盆爆落,好在邢蕴取了伞,凝萱与沈姝挤在一处。

    道路泥泞,醉春楼腾飞檐台却在雨夜中伫立,灯烛彻夜,金银玉屏之上闪出舞姬们妖娆婀娜的身姿,达官贵人聚精会神品味佳酿……

    还未走近,便已听闻一阵琵琶轻弹,伴着雨水敲打,声声入耳,再近些,便传来沈堰旁若无人的扬声醉语,及“咚咚”的敲门声。

    “如雁,如雁,让我进去……”

    “二哥——”

    沈姝闻言,赶忙上前几步,推门而去。只见沈堰曲躬弯腰,瘫坐在黄松木门前,一面伸手砸门,一面不停念叨。

    “如雁,如雁……”

    “二哥,跟我回去!”

    沈姝小跑到他身侧,这怪样她早见怪不怪,可今日,她是要断了他的念想,绑他回去。

    “沈堰。”

    凝萱撑伞过来,沈堰爱吃喝玩乐不假,喜欢撩拨女子也不假,可这些年来,她却是少见他这般。

    “你是……小姝,你是……凝萱——”

    沈堰斜了眼两人,伸出食指,念念道。

    “你说呢!”

    沈姝怒极。沈堰撂开她搀扶的小臂,一双拳头,又重重砸上去,大叫道。

    “如雁,开门,开门叫我进去……”

    屋内,琵琶声渐悄,少顷后,换了曲重新弹奏起来。沈姝起身,也上去捶了几下。

    “喂,喂,你开门呐,你看看,你看看你把我哥好好一个人搞成什么样儿了!”

    多年来,沈姝掩不住对这二哥的嫌弃,可现在这忧颓失落,她反是多希望,沈堰快乐就成。

    话落,琵琶暂歇,屋内传来女子轻柔话语。

    “你们既是沈堰家人,就带他回去吧……”

    沈堰自听到这声,便已灌了猛酒般,翻身而起,正要说话,那琵琶声又是入耳,他抬起的手放下,身子倾倒下,居然抱着凝萱裙袂,幽幽哭了起来。

    “沈堰——”

    “没出息!”

    止步雨中一直未出声的邢蕴骂了句,这人果真一点长进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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