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祝布商行,凝萱直接回了卫府,偏院之中,石缸莲朵展开层层涟漪,灵泽有些躁动着来回走动,直到院门被推开,凝萱疲惫的脸色显露在月色中,灵泽才张开爪子,灵利地扑了上去,凝萱蹲身,将它有些沉重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原来,它还在等自己回家。

    那个祝契,也不知何时将那药方塞进自己口袖中的,她摸到时已走到半路,看了两眼,顺道抓了些草药回来。

    偌大卫府自然有厨房,也有佣人买菜熬药的地方,然卫老爷,卫夫人加之允荷仍莅住其中,说起来,凝萱占着的,唯有这一方别院,她还是习惯那间硬泥捧凿的铁锅,她与小雅,还有季嬷嬷一直靠着吃饭的小地……

    擦燃木柴,抓好的药材被分得整齐,水熬开后知一股脑下锅,半刻功夫,强烈刺鼻的中草药味扑鼻而来,手持锅铲在其中轻轻搅动,凝萱闻着那股芬香,居然怔神呆住……不知是这几日纷事繁多,还是祝契的话,凝萱心中乱糟糟的,回来时,见夕阳西落,年老妇人提篮买菜,她才觉得,时日稍长,而自己,似又离那道愈行愈远……

    “灵泽是不是饿了!”

    这白狐在她脚边绕来绕去,浓烟熏雾也不嫌呛得慌,说自己将它照料得好吧,凝萱如何也不算上心,大抵就是这般,相处久了,怎样都比旁人要好。

    灵泽窝到凝萱怀里,尖利爪子抬起在其衣衫上轻抚,也不舍得伤到凝萱,嘴角发出“呜呜”的闷声,和它幼时一般,记得那时它还不会捕食,饿了便这般跑到他怀里撒娇,这么大了,这招对凝萱仍是适用。

    凝萱笑了笑,前几日被毕硼那枪伤得躺了一阵,好在没同上次般,伤到筋骨,这不,又活蹦乱跳了。

    “好了好了,待会儿找吃的!”

    就这么过了几日,直到萤光命人将重新上染好的布料送来,她才又按照原本商议的那般,开始缝针走线,量体裁衣的尺寸布告都有,她只需将形制、针织一一完成。

    柳世旌再未前来,她数着日子,离春贡投标那日,似也没有几天。

    心下想着,指尖一疼,绣花针一不留神刺进了皮肤之中,她蹙了蹙眉,怎么近几日总是这般,心不在焉?

    将白布剪成细状,缠在指间扎好,是不是该出去走走!

    ……

    垠城县衙,女子带着杏儿自院内出来时,正是午后,静悄一片,正是休憩时刻,到门口时,见到狱卒县尉,比了个“嘘”的手势,便迈开腿很快溜走。

    “小……小姐,咱们这么做,柳大人会不会生气呀!”

    杏儿回头望了一眼,没胆子道。若这姑奶奶出了半点事,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女子不耐烦瞧了她一眼,又快走了几步。

    “怎么到了这小地方,你还越发没骨气了!”

    杏儿赶上前去贴身不离的跟紧她。

    “小姐,正是到了这人生地不熟之处,才更要小心嘛!你若是有丝毫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

    女子撂开她,没好气地双臂相抱。

    “你说,那姓柳的敢生我的气吗!本……本小姐不找人剁了他!”

    杏儿长嘘了口气,想劝是劝不住的,只得步步紧跟上,谁叫自己要伺候这顾姑奶奶呢!

    “听说这垠城有上好的绸缎!”

    “过几日就是春贡,小姐你还看不够吗!”

    使了劲儿的辩驳,她又极力将跟着保护的阿俱和阿立支开,偷偷跑了出来。

    “那就,上好的酒菜吧!”

    ……

    二人一路边行边看,在家门面偌大豪奢的酒楼前停下,瞧着生意火爆,那便由这家了。瞧来人身着富贵,步摇生辉,老板也是唆使小二将拿手好菜都端了上来。

    “小姐慢用!”

    只待伙计一走,女子便与杏儿动起手来,来垠城许久,被那柳世旌管教,连县衙大门也没出过几次,还有那阿惧和阿立,简直如跟屁虫一般。

    “杏儿,我觉得,这旅宋鱼翅和爆炒凤石,都不比南霖差,就这,他们也舍不得让我出来!”

    “小姐,你今日不是出来了吗!”

    杏儿放下筷子,又欲滔滔不绝。

    “只不过小姐平日金枝玉叶,大人和——”

    “好了好了,你还是吃饭吧!”

    女子听不得她嘟囔,赶忙打断,摇头道。

    “其实,平日也唯有六叔待我好些,但愿这次出来的事能多瞒个几天!”

    杏儿呵呵一笑,别人不了解她的心思,她却是明白的。

    “小姐才不是呢!小姐是担心柳大人,这春贡之事一来半月,小姐可不是要日思夜想,茶饭不进了!”

    “去你的!”

    女子瞪了杏儿一眼,“哼”了重拍了声饭桌。

    “谁担心他!他这等人,才不值得旁人费心!”

    杏儿不由得她带着走,也不与她争辩,如实道。

    “其实以柳大人的相貌、为人、官职,朝中定有不少人想攀附巴结,可谁叫小姐您,早与柳大人青梅竹马呢!”

    京都达官显贵比比皆是,美女动人也不少缺,然与这姑娘相比,都只得甘拜下风,想近柳世旌身的,自然更是别想。

    “京中自然没有,可这地方,就不好说了!”

    女子看了对面杏儿一眼,她虽倾心柳世旌,却知他这人天生风流,见其在朝诸多人脉来往便能看出,有时,就连自己那傻哥哥,也猜忌不出几分。

    “他若敢拈花惹草,等着……”

    女子咬牙,杏儿赶忙为柳世旌说好话。

    “柳大人一心为圣上效劳,忙着春贡之事,我听闻,今日还要去趟章府呢!”

    女子“切”了声,她还不了解柳世旌吗?

    “他志不在此,更休说章家那案子,有时,连我也看不清他!”

    女子支着脑袋,她也明白,身为柳家独子,肩上担子重大,尤是分封世子,进入朝堂后的柳世旌,更加惹人惧怕和猜忌,高处不胜寒……

    很快吃完,二人下楼,行至店前,围着汗巾的小二上来结账,女子挥了挥手,示意杏儿拿钱,自己则立在门前,扫量来往行客。

    杏儿下意识自袖中拿钱,却神色一愣,寻了半天也没拿到,杵在一旁的小二抹了把汗。

    “二位这是……”

    杏儿已冷汗直下,她回身走近女子,悻悻道。

    “小……小姐,我们,出来似乎忘记带银两了!”

    怔住的女子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回头瞪她,杏儿心带愧意低下头,女子目光于是又扫向等着收钱的小二。

    “你怎么回事呀!”

    “我们方才出门,都换了身衣服!”

    说来自家小姐,先前在南霖哪里付过钱财,来这儿后柳世旌是派给自己些,被她塞进了口袋,奈何衣服一换,出来的急,硬是忘了将银两一同换回来。

    女子脸一红,这辈子还未做过这般丢脸的事。

    “我想,能不能,稍微片刻,我叫这丫头回去取银两来付!”

    这话一出,就连忙活的小二也撂下自己手中的家伙儿,不由笑道。

    “姑娘是垠城哪家哪户,报上名来,这等赊银两的事,当真是少见呐!”

    “我,我是不会欠钱的!”

    说话间,守在门口的武丁装扮的几人已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正是这时,膘肥体阔方才还善言细语的老板自二楼下来。

    “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贫富有别这不假,可你来我这酒楼白吃白喝,到此却想赖账,是不是过分了!”

    杏儿一看这架势,倒是自己惹上了麻烦。

    “谁稀罕赖你账,我家小姐可是——”

    女子伸手捂上她的嘴,又听那老板怒喝道。

    “是谁!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今日若不把酒菜钱奉上,我就把叫人把你俩卖了,能值个不少银两!”

    女子神色一沉,眉头蹙得更紧。拽了拽杏儿道。

    “我被你害惨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酒楼一层客商都不由看热闹之时,一道身影自门外缓缓而至。

    “住手!”

    女子与杏儿一同望去,正是方自从卫府出来的凝萱,她不过是想买些酒来,邢氏又远,只好来了这儿,没想到碰上这主仆二人。

    “是你!”

    凝萱没说话,只将银两放于案桌上,柔声道。

    “这是酒菜钱,放了这两位姑娘吧!”

    小二一脸不可思议地钦点数到,与老板示意,这才叫人退去,脱困二人终得松了口气。

    女子走到凝萱身旁,扬眉道。

    “没想到居然是你救了我!”

    凝萱笑了笑,在此相遇也是偶然,何况她一个女子,似乎不长懂世俗之道。更像是闷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大户小姐。

    “出门在外,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

    “不过,这也抵不了你私会柳世旌的恶举在先。”

    女子噘了噘嘴,甚是肯定道。

    “说吧,你究竟想如何?”

    凝萱深呼了口气,她就这般不信自己吗。她重复道。

    “姑娘你误会了,凝萱与柳大人,只是相谈春贡之事,别无其他!”

    “你……你说得是真的吗!”

    瞧凝萱几次辩驳,就连这女子,都有些怀疑,可柳世旌女人缘极好,实在不由得她相信……

    “姑娘何不回去问问柳大人呢!”

    分明是极简单的问题,却偏偏被人误会。

    女子与杏儿对视,旋即对凝萱道。

    “我叫向笙,今日酒菜钱,你可以到县衙找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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