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听完俞不晚的言论,谈忆安有些震惊,不明白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念头。

    他没再顾及宋言一,没有丝毫客气地斥责道:“小娃娃,你可知道,欲望,不过简简单单两个字,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有多少兄弟反目成仇,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有多少门派骨肉相残,为了财富,为了地位,为了满足这可笑的欲望。花团锦簇的江湖下,到处都是血雨腥风,你这个娃娃居然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药王谷为何能安稳至今,就是我们不愿轻易踏足江湖纷争,就是为了保留一块净土。”

    听到谈忆安这番话,让俞不晚觉得莫名的好笑,带有一分愚笨的坚守。

    有人的地方自不缺纷争,药王谷真的能免俗吗?若真是净土,那今日岳山派也不会前来寻滋生事了。

    稍停了半响,见俞不晚不吭一声,谈忆安的心也软了下去,心想自己一把年纪了,和一个娃娃在争什么,左右不过是经历太少,年岁又太小,还在做着在江湖人人手可摘星的美梦罢了。

    随即又温言对俞不晚说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人低看女子一等,相夫教子,勤俭持家,女子本就功不可没。你何必为证明什么,而勉强自己如此身入险境。”

    俞不晚有些疲惫了,她本就重伤未愈,现在又听这个谷主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她听了无数次男人自认为宽慰的话语,已经十分不耐。如果不是宋言一的缘故,她早就提剑上去开打了。

    俞不晚在心中使劲默念:救命之恩,救命之恩,这可是救命之恩!我忍,我忍。

    压下不耐,她认真解释道:“谷主,我从未有过勉强。”

    谈忆安蹙起眉,神色凝重而又认真地看向俞不晚,像是在辨别她话语的真假。

    “谷主,在我九华门中,前院弟子里面,是没有女弟子的。”

    “大概如果我不是掌门的女儿,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去看他们练武。”

    俞不晚悠悠的说道,语气绵长,似乎在回忆往事。

    “师兄们对我很好,但他们总有无数的事情在忙,忙着练功,忙着做任务,忙着得到我爹的青睐,忙着能讨得在我哥哥身边有一席之位。”

    “我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师姐陪我时,他们只会笑着跟我说,九华门百年历史,一代接一代,自古就是如此。”

    “从老祖宗那传下来的就是对的吗?自古以来一直坚守的事情就从来没有差错吗?”

    “后来有个仙人告诉我,只不过因为我太弱,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罢了。”

    提及此,俞不晚倒是开心起来,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温暖。

    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白衣仙人手持长剑,就算身居一角,也引得无数人目光驻足,无人轻视掉他的任何一句话。连喝茶时微微的皱眉,管家周叔都生怕招待不周。

    “所以,我想,我要是是成了掌门,哪怕我轻声细语,每个人也都能听的分毫不差。但我要还一直是那个人人闲暇时,才被爱护的小师妹,就算是我声嘶力竭,最终也无人问津。”

    说完,俞不晚看向谈忆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尖尖的虎牙平添几分可爱:“所以,谷主,你就当我在圆想找一个小姐妹一起练剑的执念吧。”

    宋言一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俞不晚。

    她比以前要高很多,身条苗条修长,却有力量。她的性格也变得坚韧,不再是小时,找不到师兄陪她玩闹,就嚎啕大哭滴泪珠子的小糯米球了。

    她好像真的没有再辜负时光。

    至少,提及俞不晚,在当今江湖,还是有分量的。除了九华门大小姐这个与生俱来的身份,人们都会夸赞年轻一辈里,她的剑术是最为出挑的。

    生怕谈忆安又说出什么之乎者也唧唧歪歪的话,宋言一连忙出声说道:“好了!你该回去了,该到了你喝药的时候了,苏木已经再去找你了。”

    宋言一的这句话,传到俞不晚耳朵里,仿佛天籁之音,匆匆行了一礼,二话不说就快步离去,生怕再听到什么高谈阔论,两三步一下就蹿的不见了人影。

    “哼,我才说了两句,你就不舍得了,有了媳妇忘了本呦。”谈忆安挪揄道。

    看到宋言一视线还停留在院门,不舍得收回,谈忆安不由得叹了口气,摸摸了宋言一的头:“后悔吗?你费心费力的救了她,她却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

    宋言一摇了摇头,难得没有反抗,声音有些低沉:“我只是有些害怕。”

    老谷主有些惊讶,自他把宋言一接到谷里,已经有十几载了。

    宋言一一直是个让他觉得乖巧省心过头的孩子。

    刚来谷里时他即孤僻也不爱说话,自己孤零零缩在角落里,像只被抛弃的刺猬,无论谁靠近他,就恶狠狠的扎伤所有人。

    后来,开始修习医术时,他也是最刻苦,最认真那个。无论是教习布置了如何刁难的任务,或者需要深入多么危险的地方采药,还是需要以身试毒确定药性,大家眼里的宋言一,只有淡定从容,从未见他后退过半分。

    细细回想,这倒是第一次听他说自己害怕。

    谈忆安顿时着急,一下子舐犊情深起来:“你害怕追不上那姑娘?你放心昂一一,你师兄我还有压箱底的宝贝呢,你到时候多拿几件去哄小姑娘开心。”

    宋言一摇摇头:“无关这些,我只是有些害怕,自己配不上她。”

    这回答,让谈忆安始料未及,不由得长叹一声。

    那厢,俞不晚一口气跑回了住的的小院子,由于太过着急,拉扯到了伤口,身上隐隐作痛。

    俞不晚慢慢地坐下来,平复气息。

    不由得拍了两下胸口,真的是太可怕了,古板又固执的老头子,和她爹一模一样,也难为那个小胖子,有这样的师父,俞不晚为苏木默默在心里点了两根蜡烛。

    正巧这个时候,小胖子的头悄悄从门口处探进来,看着俞不晚这劫后余生的模样,嘿嘿的笑起来:“不晚姐姐,我师父是不是又跟你长篇大论了。”

    俞不晚如同死鱼一样透支了所有力气,不明所以:“难道你师父的爱好是当夫子吗?就跟我三岁时候那老爱唠唠叨叨老神在在的夫子一样。”

    苏木庄重的拍了拍俞不晚肩头,脸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害,我师父人不坏,就是爱教育人,忍忍,忍忍就好了。”

    “那是自然,不然,像我小时候那夫子,胡子都被我拔光了。“

    许是一上午的奔波,俞不晚整个人恹恹地。疲惫从四面八方而来,席卷了她全身,她的身体也好,骨头也好,都软绵绵,轻飘飘的,连说话气息也越来越有气无力。

    就在俞不晚昏昏沉沉想要睡去前,苏木好似想起来什么,开口道:“不晚姐姐,我小师叔让我给你带了东西。”

    俞不晚顿时一个激灵,人一下子清醒起来,宋言一能给她带什么东西,宋言一为什么要给她东西,这不由让人有几分惶恐。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她的飞霜剑。

    俞不晚整个人容光焕发一般,喜悦直上眉梢,笑眼弯弯,微微耸动的肩膀是掩饰不住的雀跃。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老朋友,俞不晚细细的抚摸着飞霜剑,生怕漏下一丝一毫。

    剑明显已经被擦拭干净,又被人养护了一番。剑身呈现出幽幽蓝光,仿若冰雕一般,泛着森冷的寒意。剑尖锋利,寒芒闪闪,剑柄的尽头,悬挂着晶莹剔透的玉佩,在阳光的映射之下,熠熠生辉。

    俞不晚左手拔剑,顺手挽了个漂亮的剑华,行云流水,潇洒自如。

    一旁的苏木看的呆了,连连拍手叫好。

    尽管如此,俞不晚心中还是有些丧气,她的左手剑不甚熟练,秀气有余,力气不足,也只能做做花架子骗骗外行人。真的在生死关头,毫无用处。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她激动的心又落回谷底。

    看着神色消沉的俞不晚,苏木不免有些担忧,他一下子抓住俞不晚的衣角,语气肯定到:“不晚姐姐,我们大家都觉得不晚姐姐很厉害,你的右手一定会治好的。”

    一直憨憨可爱的小胖子,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正式的神色,俞不晚心中淌过一股暖流,整个人都柔软了几分。

    又顿了一下,不解的问道:“你们?这里还有别人吗?”

    苏木抬头看了一眼俞不晚,整个人有些不大自然,眼神躲躲闪闪,脚尖无意识摩擦地板,整个人都扭扭捏捏起来:“大家都想认识你嘛,我就把他们都带来了。”

    话音刚落,门前齐刷刷出现了三个人头,都是年纪如同苏木差不了多少的小童子。六只眼睛齐齐盯着俞不晚,这让俞不晚感到了几分莫名的紧张。

    左一的小男童上下打量着俞不晚,嘴里还连连感叹:“原来宋师叔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救的人是这样的,漂亮又凶悍,苏栀,你看看,我就说你不行吧。”

    俞不晚无语:我怎么就凶悍了小朋友?冒什么天下你说清楚啊!

    右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眼角含泪:“可恶!我居然输了!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跟你宣战!”

    俞不晚无奈:小姑娘胜负心不要放在这里啊喂!!

    一个笑眼咪咪的,年纪稍大的男童一边擦掉苏栀圆溜溜大眼睛里的眼泪,一边温柔的安慰道:“没事,实在难过,煎药时我们悄悄多给她放几颗黄莲。”

    俞不晚面无表情:小朋友,活该你追不到女孩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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