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一叹了口气,行医数载,这丫头也算是可怜,短短一天之内,连连受伤,也算是命途多舛了。

    苏木手忙脚乱地将宋言一的药箱提了过来,拉开丫头的袖子,宋言一的手都呆滞住了。

    除却刚刚的新伤,丫头的胳膊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已经结了痂的伤口,明眼人往疤痕处一瞧,就明白是利刃割伤所致,可怖异常。

    这幅惨淡的景象无不让众人骇然。

    中午的药好在还有不少剩余,宋言一本想着多留些给丫头带回来治伤,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白色的药粉轻轻涂抹在伤口上,一整瓶药很快就见底。

    俞不晚满目愤然,抓起手中的剑就要找那老妇算账,宋言一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不晚,你冷静一点。”

    “冷静?”

    俞不晚双眸渐渐泛红,左手紧紧握着飞霜剑,微微颤抖:“她们简直就不是人,丫头才几岁,就是条小猫小狗,过得都比她强!“

    宋言一紧紧握住俞不晚的手,捏在手心中,他的手掌微凉,牵人力道却极重,俞不晚几次挣脱却无果,宋言一心平气和道:“那你想怎么做,杀了她们吗,那丫头怎么办。”

    俞不晚死死盯着宋言一:“畜生死就死了,我可以带她回九华门。”

    她觉得握住她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但却极为注意分寸,并未让她吃痛,反而像是将力量传递给她一般,宋言一温声道:“那丫头做的这一切岂不都白费了,至少,你要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不是吗,不晚。”

    他眼眸深沉,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他直勾勾地凝视着俞不晚,如海水般波涛汹涌,透过他的眼底,倒映出俞不晚的模样。

    感受到手中的温度逐渐增高,俞不晚回过神,整个人也渐渐冷静下来,看着还交缠在一起的两只手,她的脸一红,急忙挣脱开来。

    宋言一认真解释道:“穷凶极恶之人是该死,可是毕竟丫头在乎她的娘亲,我不想她因此而误会你。”

    俞不晚没想到他拦住自己的理由居然是这个,她不自然的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那等她醒了之后再说,只要她愿意,我定会救她出这水深火热的地狱。”

    她偏过头,想看丫头的情况,却只见屋子里空荡荡一片,哪还有丫头的人影。

    俞不晚大惊失色,却见苏木坐在板凳上,幽怨地看着他们,柳圆圆和南风也不知是何去向。

    俞不晚有些迷茫,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丫头呢?”

    苏木托着腮,悠悠道:“柳圆圆他们带着丫头找地方休息去了,看你们手拉手,还以为得好一会才结束呢。”

    俞不晚的脸颊迅速染上绯色的红晕,飞快扫了一眼,宋言一的面色同样不自然,气氛稍有些尴尬,她扭头夺门而去,只留下淡淡的回声:“ 我去看看丫头。”

    苏木看着像兔子一样飞快消失的俞不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宋言一,眨巴眨巴眼睛,宋言一无端变得紧张,心中忐忑,正当他在心中找了无数理由的时候,只听得苏木呆呆地说:“小师叔,我饿了。”

    宋言一:.......

    这个村子名叫古方村,地处偏僻,村民们大多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知根知底。

    老妇人是地地道道地古方村民,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被爹用两只鸡,嫁给了村子里三十好几都没娶上媳妇的周大,她当时哭喊着不愿意,三番五次想逃,都被她爹亲自抓了回来。后来认命了,两人就这么凑合过了,生了一个儿子,人们慢慢都习惯叫她周婶,天长日久的,她也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名字了。

    古方村民依山而居,大多是猎户,周大时不时上山打点兔子野鸡之类,补贴家用,也算勉强能过活,可惜命不好,一次上山时不小心,被老虎给咬死了。

    周婶哭天抢地,好不容易把儿子周福拉扯大了,该娶媳妇了,他却非要死要活看上了被人牙子带来的春娘,春娘那腰她一只手就能掐起来,柔柔弱弱的有什么用,还天天想着往外跑,到最后,还是多打几顿,这不就老实了。

    要她说春娘就是个扫把星,生的第一个是个赔钱货丫头片子,好不容易生出了个小子,结果周福就跟他爹一样,都没能从山上活着回来。

    周婶越发看春娘不顺眼,更别提那个丫头片子了,要不是她还有点用,早就被她嫁给村北的老王头了,老王头可是许诺给她三大袋粮食呢。

    柳圆圆本想带着丫头回去休息,等她拦下春娘问丫头的房间时,春娘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出来丫头平常都睡在柴房里。

    柳圆圆气愤的朝俞不晚比划了几下:“天底下有这么当娘的吗,她自己心安理得住着床,却对女儿不管不顾。”

    看得气得跳脚的柳圆圆,俞不晚觉得甚是有趣,她摸了摸柳圆圆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她,柳圆圆一脸莫名其妙,戒备的后退几步。

    但心中实在愤懑,她又喋喋不休道:“那个老妖婆,我们给了她那么多银子,你看看她给我们住的是什么地方,而且只给我们吃水煮白菜,居然有人这么敢对姑奶奶我,我可看到她炖了一只鸡!”

    俞不晚环顾四周,屋里虽然勉强收拾了一顿,但难掩其狼藉不堪,油漆斑驳的木门,屋中仅有寥寥无几的几件家具,墙角处蛛网密布,脚上尘土飞扬,一股阴森腐朽的味道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柳圆圆能忍受这种环境,只是发几句牢骚,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床头,丫头早已熟睡过去,呼吸平稳,俞不晚又摸了摸柳圆圆的头,安抚道:“忍一忍,等采完药,很快我们就会离开。”

    柳圆圆点点头,语气带着担忧:“听闻山上猛兽出没,宋言一此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连连道,“不如,我让南风跟着他,必能保他平安无虞。”

    俞不晚默然,这当然是最好的方法,可是古方村并不太平,南风向来事事以柳圆圆为先,这种关头,他怎么会愿意离开柳圆圆。

    俞不晚走到门楣,漆黑一片的天空,唯月亮散发着皎洁的银辉,不知此时,宋言一又在做什么。

    同一片月光之下,宋言一也并未入眠。

    斑驳月色洒在宋言一的身上,浮现一层朦胧的光晕,在月光的轻抚下,宋言一的样貌更显温润,眉目柔和。

    过去十二年中,独自观赏的每个月亮,似乎都没有今夜的圆润,夜空湛蓝,明月高悬。

    而且,俞不晚也在。

    南风早已在马车里休息,苏木与他两看相厌,更不要提与他同床共枕了,现在他去马车,正好苏木也乐得自在。

    只是平常这个时辰早该去夜拜周公的苏木,今日却一反常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步,看着院子里跟没事人一样的宋言一,苏木的担忧更甚。

    他冲到宋言一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小师叔,你真要明天独自上青要山吗,要不,要不我们还是告诉不晚姐姐吧。”

    宋言一眉眼闪动了一下,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语气严肃:“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苏木急得满头大汗,心仿佛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可是山上有大老虎啊!会吃人的大老虎啊!”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波光闪闪,“小师叔,我们不去了好不好,我们再找别的办法,一定可以治好不晚姐姐的。”

    宋言一无奈,把苏木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我平时怎么教你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哭就哭。”

    苏木抽抽噎噎,呜呜的哭声传来,他的泪珠成串的地流了下来,慢慢湿透了宋言一的前襟:“万一你出事了怎么办,我可不要黑发人送白发人啊。”

    正直二十岁,身强力壮的白发人宋言一,额头青筋直起,忍不住敲了苏木一个爆栗。

    等到将苏木哄着睡去放到床上的时候,宋言一背着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出发了。

    师伯曾信誓旦旦的说过,有了血灵草,俞不晚的手定有一线生机,为了这丝机会,他也定要搏一搏。

    明月高挂在天际一角,倾洒下一片温柔的光,月光如水,沐浴在宋言一的身上。

    他背着行囊,一步一步向青要山走去,青要山巍峨,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路旁的树林模糊不清,像一团团黑影,发出沙沙的声响,野兽的吼叫隐隐传来,一片诡异,令人心生惧意。

    宋言一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向前走去,不知行了多久,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愣住了。

    女子一身白衣,站在树前,白色的裙摆临风而飘,长发如瀑倾泻而下,冷冷清清的眸子,手握一把长剑,出尘脱俗,仿若仙子下凡。

    灯笼将宋言一的面庞染成温暖的橘色,更显得他亲近柔和。

    俞不晚唇角弯起,宛如秋水梨花绽放:“等你很久了,宋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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