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玦随之看去,只见那高高的牌楼雕了一株梅树,梅枝簇拥着一块红底漆金的牌匾,上书“平烟渡”三个大字,牌匾两旁各自挂了花灯,八仙过海的样式。而正下方悬了一面铜镜,铜镜漆黑,正照来人。

    那执役笑着解释道:“客官放心。此镜名为‘观相’,仅是为了照清来人身份,方便堂中记录而已。”

    虞清玦问道:“谁人看得?”

    “正副首领,另有一名记录来人身份的执笔官。”

    “那好吧,总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虞清玦摸了摸腰间挂的酒壶,“院主,我们进去。”

    仙市果然为“市”,一过牌楼,浓雾散去,入眼便是好大一片茶摊。一旁的客官虽都是遮去相貌,但以灵昭的修为来看,也一眼瞧出这些人俱是腰间佩剑,袖藏暗器,甚至有几人修为很是不凡,此时正聚在矮桌旁谈论些什么。

    灵昭低声道:“我们去一旁坐坐,看他们说些什么。”

    虞清玦在江湖“闯荡”多年,自然明白茶桌酒桌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便也跟过去坐下,叫了一壶凉茶。

    只听得旁边一人道:“……这次倒是有笔大买卖,只可惜我修为不够,接不了。”

    对面人笑他:“这种取人性命的事交给他们三榜的杀手便是了,你瞎掺和什么,小心把命玩丢了。”

    那人摇头叹气,喝了一口茶道:“寻常的买卖又简单到哪儿去了?你看这路边告示牌上那么多悬赏,可有一人接得?”

    对面人闻声转头看,灵昭与虞清玦也随之看去。

    道路两旁还真是立了不少告示牌,上头贴了满满当当,有字有画,内容有“烨城富户所藏明珠一颗”、“三千年琉璃花一朵”之类,都是些较为简单的公开悬赏。

    “谁说没人接?那边、还有那边的悬赏,不是都换了好几轮了吗?”

    “哪有?上个月那边贴了个悬赏十坛醉千钟的,如今不还是在那挂着没人接吗?”

    对面人愣了一下,笑着骂他一句:“你笨死了!钟晚晴早就死了,上哪里弄醉千钟去!这悬赏无论谁来了都接不了啊,咱们平烟渡又从来没有撤掉悬赏的先例,自然只好一直挂着。”

    那人连忙“嘘”了一声,往四周看了看:“你注意些,平烟渡严禁流言蜚语、空穴来风,你这话要是叫封堂主听见了,可少不了一顿罚。”

    “你别疑神疑鬼的,我可不是空穴来风,这事早就传开了,钟晚晴就确确实实地死了!”

    “没有定论的事,说不定只是下落不明了而已。”

    “死了!尸首我都见到了!”

    那人不信:“你?”

    “嗯!她出殡那天我就在场,坑都是我亲手挖的!”

    灵昭听他们越说越没边了,方要出声制止,虞清玦搁下茶杯,站起身来。

    那二人还在低声胡言乱语着,边说边笑,冷不防忽觉脖颈处一阵凉意传来,刚一抬头,竟见茶桌旁不知何时已端坐了一名青年。

    这青年面如冰雪,眉眼肃杀,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冷冷笑意。

    那人察觉来者不善,当即皱眉道:“阁下有何事?”

    虞清玦抽出佩剑轻轻置在茶桌,冷声道:“看你们两个十分清楚钟晚晴的事,恰好,我却不太清楚。”

    这二人也吓了一跳,以为遇见了什么大人物,愣愣地不敢出声。面面相觑了半天,对面之人目光又挪到那柄名贵佩剑之上,犹豫道:“所以你想怎样?”

    虞清玦的手指拂在剑柄一旁:“我问你,钟晚晴是怎么死的?”

    那人皱眉:“还能怎么死,还不是被她那个废物弟弟拖累得活不下去了,自尽身亡了!”

    对面之人道:“不是吧,我怎么听闻是被我们封堂主顺手打杀的?”

    “你住口!”

    虞清玦轻轻颔首:“你们的封堂主是以何种手段将她打杀?”

    “这个嘛,据说是一剑贯心。”

    “恰好,”虞清玦手指拂了拂剑柄,手腕稍一用力,剑锋出鞘半寸。

    “我这里也有一柄剑,杀你绰绰有余。”他眉目压低,“你们两个白痴想怎么死呢?”

    那人震惊道:“你什么意思?这里是平烟渡,可不是你能随便动手的地方!”

    虞清玦冷哼一声:“此处距离中心还有些远,此刻我若要杀你,你说,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封堂主来得快?”

    灵昭垂下眼,轻轻嗅着茶香,不发一言。

    那二人眼见得他掌中佩剑名贵不凡,心中也有些怯意,目光不断向灵昭投去,盼望她能及时出手制止。

    然而灵昭只垂眸品茶,对于这二人的求助目光视而不见。

    她现在算是摸清了虞清玦的性情。这位公子纯粹是他兄长纵容出来的一身少爷脾气,有种全天下人都会顺着他的底气与自觉,所以只要心生不满,便忍不住要开口挑剔一番。但是他的性格差归差,以他在俗世里多年胡闹却从不惹事生非的过去来说,他应当也只是喜欢口舌逞强而已,却从不轻易出手伤人。

    况且这二人确实口无遮拦,空穴来风,有虞清玦给他们个教训也是应当的。

    那二人见她视若罔闻,不由有些惊慌:“公子,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虞清玦双眉扬起:“谁跟你商量!”

    话音刚落,剑光跃起,直取那人面门而去!

    满桌茶盏“哗啦”一声洒落一地,碎瓷飞溅如雨,虞清玦端坐不动,那剑光却擦着那二人脖颈而过。

    疾风止息,两缕鬓发缓缓飘落。

    灵昭转头冷声道:“钟晚晴是生是死,尚未定论。客官还是管好自己吧,小心祸从口出。”

    这二人怔愣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吓得忙不迭抬手摸了自己的喉咙,见脑袋还在,当即哭丧着脸道:“是、是!今后再也不敢了!”

    虞清玦哼了一声,起身离开。

    此时,人群中一人颤声道:“那柄佩剑,似乎是‘沉璧’。我说,方才那人不会是虞府的亲传子弟吧……”

    灵昭快步追上虞清玦,温声道:“你不要同他们一般见识,钟府当年究竟为何败落本就有许多疑点,传得多了,什么说法没有?给他们个教训便是了,不要太往心里去。”

    虞清玦蹙眉道:“净是些无用的废话。”

    “你既不爱听,咱们便沿着这条路直走吧,没关系,总能打探到消息的。”灵昭回想了一下,“前方有个什么堂,似乎是他们办拍卖会的地方,不知今晚有没有,咱们过去瞧瞧。”

    越往前走人越多,道路两侧的花灯也愈发明亮起来,映照得整条路宛如明河。灵昭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客官,意外地发现人群中竟有不少乔装打扮的玄门修士。

    她轻声道:“看来这平烟渡还真是有些吸引人的地方,竟引得这么多玄门修士来此。”

    虞清玦嘲讽道:“黑市而已,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破烂出来。”

    “说不准有什么稀奇物品呢,若是我们走运些,或许还能碰到有关于虞清玥的线索。”

    “其实……”虞清玦皱眉道,“我总有种感觉,我姐姐的魂魄被封印在这个地方。”

    虞清玦手指抚摸着剑柄,眼帘垂下:“实不相瞒,这柄剑名为‘沉璧’,与我姐姐的佩剑‘静影’乃是一对姊妹剑。”

    灵昭怔道:“姊妹剑?”

    她望向虞清玦的目光顿时有几分复杂。

    “正是。”虞清玦沉思道,“当初我接剑之时,阿兄便在这两柄剑中分别打入道印。只要有一方陷入危险灵力不稳,另一方即便远隔万里,也会有所感知。但是后来姐姐请命镇守浮游山,山中灵压太过强悍,压过了佩剑中的道印,我外出时又不常使剑,便再也感知不到她的佩剑了。”

    灵昭若有所思:“你以为是浮游山灵压的影响,导致两柄佩剑互相之间无法感应,才并没有多想。”

    “但是自从我们进入这平烟渡之后,‘沉璧’剑中道印的感应越发强烈了。”他抽剑出鞘,“或许在我们四处寻找姐姐的踪迹时,已有人进入浮游山,取出了她的佩剑。”

    灵昭眉心微蹙:“除却虞府内部,是否还有别处可以进入浮游山?”

    虞清玦轻轻颔首:“有,但是这个地方几乎无人知晓……”

    这时,身旁几名蒙面客官的谈话声断续传入二人耳中:“……今日的通知确实发得有些晚了,我都在这啃了三个瓜,才看到他们张榜!”

    “是啊,拍卖开始前一刻钟才放出消息,好多人要赶不过来呢。”

    “幸好我就在这附近出任务,不然就要错过这一场了,这么稀罕难得的宝物,不亲自来看一眼真是可惜……”

    “看一眼又如何?你又拿不到手。”

    “如何?那可是‘静影’喂!你当这种法剑是我们能……”

    虞清玦双目大睁,忽地一把扳过他肩头,冷声道:“什么‘静影’,说清楚!”

    他手劲之大仿佛要捏碎他肩头,那人吃痛皱眉,伸手一指前方:“这不告示牌上明白写着,虞清玥的佩剑‘静影’啊!”

    虞清玦闻声望去,见花灯之下,漆红告示牌上正悬浮了一纸灵书,压在几桩公开悬赏之上,灵书上几笔勾勒了一柄法剑,附字:“‘静影’,今晚点茶堂压轴之宝。”

    那人疼得龇牙咧嘴,扭动道:“客官,放手!放手啊!很痛的!!”

    “我姐姐的佩剑,竟成了他们拍卖的物品?!”虞清玦一把将他推开,二指并作一道剑气,嗤地将那整座告示牌划得粉碎!

    路上行人纷纷投来诧异目光,不过好在这里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众人见怪不怪,不作停留。

    也有人一听这句登时反应过来他的身份,意味深长地说着:“哈哈,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这灵书一刻钟之前才发布的,正是我们进入平烟渡的时候。”灵昭道,“很明显是冲着你来的。背后之人要么是自己潜入浮游山取剑,要么是另有他人取剑之后又送进了平烟渡。无论哪种可能,这平烟渡的主人既然能拿到佩剑,就说明他是有些本事的。这拍卖会我们来对了。”

    虞清玦寒声道:“一名修士,什么情况下才会舍弃自己的佩剑?”

    言外之意,虞清玥恐怕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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