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照,三仙台掌门白天苍的长子,以他的修为与眼界,拿到这小诸天阵不可能是为己所用。

    虞清玦转念一想,恍然大悟:“这白君照看似光风霁月,不染纤尘,竟然已背着大家偷偷有了私生子。哼,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灵昭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转而问那执役:“你方才说,几年前,三榜之中有名杀手坏了规矩,私收重金杀了一位重要人物。这重要人物是谁?”

    那执役缓缓道:“当今三仙台掌门白天苍的幼子,白君竹。”

    也是这白君照的胞弟。

    怎会如此巧?

    灵昭心头一时起疑,细细回想了片刻。

    关于这位白君竹,她所知不多。只隐约记得是大概十几年前的一个初春,元宵佳节的夜里,三仙台掌门白天苍抱了年方五岁的幼子白君竹下山,往俗世城镇中看烟火花灯。那晚行人如织,一夜鱼龙。白君竹年幼好奇,见了路边摊贩吹的糖人花样各异,便吵着要吃,白天苍叫他挑了几样之后,便将孩子放下来摸出钱袋,待付好钱,转头一看,白君竹的踪影竟已消失不见。

    白天苍心急如焚,一夜之间查遍了周围三百里的范围,甚至召唤门中修士一齐找寻,只是那晚社火花灯实在热闹,几人找遍几个城镇,皆是一无所获。到天明时回到三仙台,发妻明俞蘅听闻噩耗痛不欲生,日夜垂泪,哭得双目快要半瞎。又过几日,那门中修士来报,说白君竹的本命玉牌也碎了。

    明俞蘅从此退隐,不再理会门中事务,没过多久,便传来她悲愤攻心,吐血而亡的消息。

    那时都说是有人对白天苍心生恨意,才劫走并杀害他的亲生儿子。只是灵昭没想到,这下手的人竟是平烟渡的人。

    “以白掌门的脾性与手段,便就此罢休了?”

    执役摇头道:“小的只是听闻白掌门亲自来平烟渡相谈,至于最终如何了的,小的不知。”

    灵昭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道:看来这事是双方达成了和解,不然这白君照怎会枉顾杀弟之仇,来此拍卖“小诸天阵”?

    又过了一刻钟,堂下出手了八件灵器,而“静影”剑却迟迟未见踪影,虞清玦眼见着愈发不耐烦起来,自门外忽地打帘进来一名黑衣文士:“鉴心院院主是哪位?”

    灵昭应了一声,那文士垂首恭敬道:“见过陆院主,我们堂主有请。”

    虞清玦歪坐在那古画之前的木椅中,闻言微微抬起眼帘,目光带有讶异。

    *

    烟雨飘摇,青烟袅绕。

    那黑衣文士将她引至点茶堂后,恭敬道:“一万重非请禁入,小的只能送院主到此。院主往前去,过了这道拱桥,便是我们堂主所在之处了。”

    灵昭往前看去,唯见雨雾蒙蒙,烟水遮天,哪里有什么拱桥?

    再转身一看,那黑衣文士却已隐入浓雾中,不见踪影。

    这是要我破阵前往了?灵昭想了想,抬袖一挥,眼前浓雾随风散去,隐约现出埋没在浅草丛中的青石方砖,以及一段隐入蒙蒙细雨之中的朱栏拱桥。

    刚走出两步,雾气又慢慢聚过来,堆在地面。微风阵阵,细雨拂面,打湿了额前的碎发,她的衣袖肩颈俱是一片温凉的潮湿。

    正要抬袖遮雨,眼前忽地一暗,继而是冷冽的檀香钻入鼻端,沁入心脾。

    灵昭不由得仰头,见头顶雨雾被白底的伞面遮住了。目光沿着伞面的梅枝向旁望去,不偏不倚,堪堪正对上一人的视线。

    明含章微垂着眼帘看她,一双温和的眼隔着雨雾望过来,眸底似有若无的笑意。

    灵昭吃了一惊:“你怎会在此?”

    明含章将伞面向她偏过来一些,将她整个人都罩入伞中:“有人请我来,我当然不好推辞。”

    灵昭一怔,对他突如其来的好意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不过,送上门的好意为何不收,又不会掉块肉。她抬手掩唇,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软绵绵地开口:“多谢明府主好心呀。”

    明含章垂眸望了她一眼。少女白嫩明净的脸颊被雾气沾染得有些潮湿,尤其衬得那一双眼眸明亮,瞳如秋水。

    他收回目光,似乎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声。

    灵昭没有察觉到,霏微的雨扫在伞面,细密的声响敲入耳畔。她向那浓雾中看了一眼,不明白这位堂主到底是谁,有何用意。只是如今既来之则安之,即便是前路荆棘险阻,她也得去走一遭了。

    既这么想,她心头便莫名安静下来,连带着防备之意都消弭许多。雨雾沉沉,拱桥上头昏暗微冷,脚下的青石砖冷硬潮湿,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

    她凝神看路,明含章却仿佛猜中她的心思一般,衣袖一挥,天地倏然一亮。

    原来这拱桥旁设了一格一格的灯座,水红灯罩里亮起一簇簇的灯火,直直地通往拱桥的另一端,放眼望去,宛如明河流淌。

    满桥流光映进她漆黑的瞳仁中,她望向一旁那雕花的灯座,余光却瞧见他撑伞的手。伞下的水红微光,乌木的伞柄,月白描金的袖口覆住半个手背,他的指节洁白而修长。

    明含章的声音自上而下悠悠传来,清朗温和,却听不出情绪:“听说你来此是为了虞府的事?”

    灵昭眨了眨眼,本想随口糊弄了事。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糊弄他也是没用的。这个明含章虽有心疾,却头脑清晰无比,极会算计,自己若是说谎,势必是要被他看破的。

    于是她坦诚道:“是啊,虞清玥的魂魄丢了,我要为她找回。”

    “你倒是心热,”他轻轻笑了一声,“竟没想过会因此惹上麻烦?”

    她浑不在意,反问道:“谁敢找我麻烦?”

    他并不恼,唇角仍旧是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低低“哦”了一声。

    灵昭歪了歪头,快走几步堵在他身前,挡住他前行的步伐。明含章也停了脚步,又将伞送过来一些,挑着眉看她。

    她仔细审视着他,好奇道:“倒是你,拖着副病体,四处跑什么?不怕旧疾复发昏倒在外?”

    “昏倒了自有你来救我。”

    “我可救不了,你这么……”她抬手比划他的身量,指尖不小心碰到他额发,留下微凉的触感,“这么大的一个人,我……”

    他眯起眼,不由分说地迈出半步,衣袖忽地扫过她的肩颈,二人霎时近得呼吸可闻。她吓了一跳,忙抬手去阻。

    掌心触到一处坚硬的地方,似乎是按到了他的肩头……或是胸口,灵昭只觉手心猛地一烫,她被这灼人的热度激得立刻收回手来。

    明含章笑了一声,绕过她走到一旁。潮湿的雾气中,他的眉目在灯火中美得分明,宛如焰火绽放在漆黑的夜幕。

    他温声道:“快走吧,别误了事。”

    灵昭也不再开口,只是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中似乎有些茫然与惊慌。

    实在猜不透他方才的举动,简直有些喜怒无常,像变了个人。

    莫非这也是心疾留下的后遗症?

    这样静静走了许久,远处终于有辉煌灯火隔着雨雾透过来,那通明的高楼在月下逐渐现出,漆金的牌匾上是遒劲有力的大字:“一万重”。

    雨雾也停了,他收了伞,随手搁在灯座边。

    楼门前迎过来两名小厮,笑道:“二位请进吧,我们堂主已等候多时了。”

    灵昭迈进了门槛,目光扫过一圈,才知这楼内大有千秋。那小厮引着两人上三层木梯,沿着一道长廊走了许久,又拐过几道弯,才到了一处顶天立地的屏风前。

    那屏风上是峰峦飞鹭的水墨画,屏风后头,却传来阵阵的闷哼声和求饶声,听起来似乎是包含了极大的痛楚。

    她淡淡道:“这么风雅的地方,竟用来给人上刑?”

    那屏风后忽地传来一个声音,阴冷有余,狠厉十足:

    “平烟渡严禁流言蜚语,他明知故犯,四处造谣,死有余辜。院主这么问,难不成是想保他一命?”

    灵昭的眉头微微蹙起:“堂主语含指责之意,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那小厮作了个“请”的手势,二人绕过屏风,眼前蓦地开阔。这屏风后头乃是好大一处灯火辉煌的厅堂,内中布置奢华金贵至极,唯一简朴的便是南方墙面上悬挂着的巨大的玉白绢帘,帘角长长,直拖到地面。

    堂中跪了一名黑衣修士,手腕带血,颤颤发抖。而上位处太师椅中坐了一名修眉俊眼的青年,这青年身着墨蓝圆领袍,腰间系一段姜黄丝绦,相貌白净,眉目阴冷,说起话来也肃杀凌厉,宛如风刀霜剑:

    “院主不知,这人在我平烟渡仙市之中四处传谣,扰乱人心,按律,应当拔舌断手,逐出此处。”

    那堂下跪着的人只吓得浑身发抖,口齿不清地求饶着,身旁执役闻言不耐烦地抬起脚,砰地踹在他肩头,当即把他踹了个人仰马翻。

    灵昭心中冷笑,这哪是给修士上刑,这是专程为了压她气势。这堂主想必是准备向她提什么无理的要求,才上演这一出。她上前一步,手指一提,那修士便被一股柔和灵力稳稳托起,身上血迹也被尽数抹去。

    她看那修士相貌,似乎有些眼熟,便问道:“我问你,你在这仙市里传什么谣言了?”

    那修士面色苍白,小心翼翼地看了堂主一眼,吓得登时转过目光,颤声道:“在下,在下只是与同伴在北市喝茶时,随口提了句,那钟晚晴想必是死了……”

    堂主冷笑一声:“你不是说,自己见到尸体了?”

    “不、不是,我只是那时喝得有些醉了,胡言乱语、胡言乱语而已啊!”

    “醉了?”堂主边笑边走过来,“我怎么不知咱们的茶喝多了还会醉啊?”

    厅前执役闻言皆哄堂大笑。他一招手,立时有两人将那修士架出厅外,那修士丝毫不敢反抗,只拧着脖子不断求饶,却被一掌封住了口。

    堂主收了笑容,冷声道:“把他舌头和两只手都割下来,剁碎了喂狗去!”

    继而转身面对灵昭二人,牵起唇角道:“府主、院主。”

    明含章淡声道:“封绝。”

    灵昭眉目一凛,登时想到了一处早已覆灭的古老世家:封龙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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