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目光转向声音的来源,那里,一个红头发、爆炸头的男生站在窗外,神态漫不经心的,手里不知道在把玩着什么,弄得哐啷哐啷响。

    他身后橘红色的夕阳为他拉下了一条暗黑色的影子,投射在了教室里的几张课桌上。

    你听见他声音询问:“学校里大部分人都走了,你还留在教室干什么?天快要黑了哦。”

    他微微歪着头提醒,看起来好像是认识你的样子。

    但你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除了对他那一头扎眼红发有些熟悉之外,其余根本想不起他的名字和相貌来。

    你把眼神落向那陌生男生的脸上,走向窗边:“教室的门锁了……那个,可以麻烦你……”

    你的目光忽然一凝。

    那只妖在你身边轻轻地笑了一笑,不明意味的。

    “哦,门锁了啊……”窗外那男生察觉不出妖的存在,目光扫了扫门的方向,手里哐啷哐啷的声音忽然停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你也一时不能肯定心里的猜测,就沉默一会儿,问:“请问你认识日落香丸吗?”

    那男生闻言,在窗外挑了挑眉,看着你没说话。

    你觉得这男生大概是个不良少年的类型,看他那红得扎眼的头发就知道了,再加上他眼神桀骜,一股子挑衅的意味。

    你斟酌着十分客气:“如果认识,可以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吗?听人说,他这个时间段常常在这边出现。”

    “你问这个干什么?”那男生奇怪地反问。

    “有样东西需要交给他。”

    “什么?”

    你静静看着那男生,没有回答忽然开口叫道:“日落香丸?”

    日落香丸微微怔了怔,接着在窗外嘲讽地笑了:“终于认出我来了啊副会长大人?没想到年级里成绩优异、手段灵活的你除了是个面瘫之外,还是个脸盲。”

    果然一开口就是那种讨人厌的混子味道。

    你没跟他计较,找到人你留在这的目的就算完成了一半,你说:“既然你在这里……”

    你点着头开了窗,把那封绪美的信从窗口递出:“那么,给。”

    姿态坦然。

    白皙的指摁在粉色的信封上,从指尖处刚好露出了一点红红的爱心尖尖。

    日落香丸明显对这种发展猝不及防,他惊讶窘迫得耳朵尖都透出了一点粉色。

    “你……你在干什么?”他瞪着眼睛,盯着你手上的信封要接不接。

    “给你信。”你偏了偏头,对他竟然这么迟钝,连你给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感到万分的惊讶,于是好心地又补充,“是一封情书哦。”

    只要看见了就都知道吧。

    日落香丸猛吸一口气,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竟然送这种东西……给我?!”

    他的表情像是蒙受了巨大的羞辱,脸色涨得通红,牙齿咬得格达格达响。

    你皱皱眉,站在不良少年的立场上思考了一下,十分理解地说道:“要是想拒绝也没有关系,甚至现在就说给我听也可以哦。”

    因为绪美确实拜托了你,如果她被拒绝的话,就由你把拒绝转告给她。这样可怜迂曲的请求,不得不说是心细女孩的脆弱之处。

    所以单单只是为了不让可爱的女孩子哭,你也希望日落香丸可以一口气把拒绝或接受说清楚,免得他在不知道的时候无意伤了一个少女的心。

    这样,作为可能的收拾后续的你会感到很头痛。

    你十分诚恳地看着日落香丸,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

    香丸被你看得脸都要冒烟了,面上表情又疑惑又害羞,又心虚又窘困:“这、这种事……怎么可能现在就做出答复啊……”

    意思是绪美还有希望,只是要让他再考虑一下吗?

    你心里一时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失望,原本还以为这件事今明两天就可以结束并搞定呢,现在看来原来还是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你想着。

    那边再次坐在了桌上的妖怪饶有兴趣地又笑了起来,含着兴味的目光扫过你再扫过日落香丸,也不知道在考虑着什么。

    对别人的视线分外敏感的你微不可见蹙了蹙眉,还是按下了想看向那妖的视线,心里寻思这妖怪就算不说话,也要莫名其妙搞出些小动作来分散你的注意。

    现在黄昏都快要过去了,夜幕将要坠下,你有些着急想要回家,不免想支走面前的日落香丸。

    打从你知道日落香丸就是日落香丸起,你就没再想着要他帮忙找找老师开门,或者求救,一心只想通过自己想到的那种特殊的方式离开教室。

    于是你说:“那我就先等着。”

    想了想,又:“但如果你是想接受,那你还是亲自到绪美面前说,想拒绝的话再来找我。非常感谢你愿意回应绪美的请求。”

    那只妖一时笑得更厉害了,你甚至在余光里看见他的身体抖得不成样子,笑得前俯后仰。

    是想把你的耳朵震聋了吗?你莫名的就有些生气,但为了保持自己普通人的身份,你忍着没说,也没表现出来。

    “绪、绪美?”日落香丸再次瞪大了眼睛。

    你一时不明白他这种仿佛听见了什么出乎意料、不得了的东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香丸:……

    他莫名其妙就咬牙切齿起来,冷笑着抽走还在你手上的信封,飞快扫一眼封皮念:寄信人爱莎……

    他光念出这两个字就没再念了,“唰”一下把信攥手里,抬了脸说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拒……”

    突然改主意了?你惊讶,但也仔细听着他的话,可谁知道这本来就突然改变了主意的人又再次反悔,收声不说了。

    你:?

    日落香丸看着你一脸懵逼加不在状态的样子,再次恨恨磨牙,仿佛牙齿间研磨着的是他毕生的仇人。

    这人的招牌笑容大概就是嘴巴一斜的冷笑,他冷笑了好几声:“能让副会长劳动大驾给我送信,我当然要仔细考虑几天,免得以后再被小心眼地计较扣分。”

    你的眉毛微微一动。

    香丸说的扣分是指第一女子高中每个学生都有的专属道德操行分,该分的高低水平关系到学生的毕业以及奖金的发放,十分重要,而学生会又掌管着这项道德操行分的加减大权。

    你心平气和地说道:“日落同学,昨天我之所以扣你的操行分是因为你企图翻越学校的高墙,还拥有不良的吸烟……”

    “行了行了。品行正直、成绩优异的副会长当然看不惯我们这些差生的所有言行,副会长大人您就收收您的教导姿态,不要假惺惺装好人了。”

    这人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说出的话分外的阴阳怪气以及刺耳,你闭嘴不开口了,倒反而让刚才还咄咄逼人、言辞尖利的香丸气势萎顿下来。

    他仿佛也知道自己说话这么冲并不是什么好事,低而弱地说了一声:“又说错话了……啊啊啊该死!”

    他说的声音太小,你根本没听清,有心去问又怕再次引爆这个易燃易爆体,就保持着沉默站在原地,心里默念:香丸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他不走你就走不了啊。你一时间又想叹气了。

    正处在某种奇异的心理状态的日落香丸终于想起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遂瞪大眼睛和你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率先说话。

    你先撑不住,以为他是也和那些青春期少女一样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烦恼不好意思说,正在心里挣扎天人交战,遂贴心地开口:“日落同学?”

    还有什么事吗?

    日落香丸再次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睛本来就睁得很大,现在一生气瞪得就更大了。

    “你……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说了吗?”

    你:……

    你:?

    你不是很能理解日落香丸的脑回路。

    也难为日落香丸能在你冰块一样的脸上看出你的疑惑和不解,他磨着牙愤愤开口:“你现在被关在教室……”

    哦——这个。

    你恍然,说道:“这没关系,到时候老师来查我叫一下他就好了,说起来日落同学你也在学校待得太久了吧?还不回家真的没关系吗?”

    香丸:……

    香丸:……

    他是真的要被你气死了!

    他有一瞬间是真的想把你丢在教室里自生自灭,提起脚就想如你的意扭头回家,但关键时刻终于还是拉回理智,拉长着一张脸把一串什么东西丢进来,接着一言不发扭头离开。

    你:……

    啊哈哈,这种时候才后知后觉好像……有点晚了呢?

    你看着掌心里的钥匙,再看看扬长而去的日落香丸的背影,在心底给他打上了一个还是个好孩子的标签,觉得以后如果他表现好,道德操行分也还是可以给他重新加回去的,就直奔前门,接着对着空无一物的门栓发呆。

    大概……被你气昏了头的日落香丸是忘记了门锁是在外面,而不是里面的。

    到底会有哪个笨蛋才会在门里面上锁把自己给锁起来啊?真的不是笨蛋吗?

    你不死心,又回到后门看,结果当然还是一样的,前后两道门,无一例外都被人从外面上锁。你手掌心里的钥匙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你默了默,没有人在场——那只妖除外——干脆就直接叹出了声,到头来还是要你走非常之路,行非常之策嘛。

    你看看窗外,很好,空无一人。外面正对着的大门也没有人经过和走来的迹象。

    速战速决。

    你把钥匙收在包里,拉开足够大的窗户,小心把学校的制服裙子往腰上收,不至于走光,也不至于妨碍你的动作,拉过一张凳子踩上,你决定翻过这半人高的窗台直接出教室。

    这个时候你心底就非常庆幸,这个学校靠近走廊的教室窗户是从来都不设防盗网的,非常方便学生在特殊时刻行特殊之事。

    现在更是方便了你这个被锁在教室里的人。

    不用搬任何救兵,全靠自己就可以脱出险境。

    你一只脚跨出了窗外,正想着要不要回身把那张被踩过的凳子擦上一擦,免得座位的主人明天坐一屁股灰,就听一道轻声的提醒:“你往右边看。”

    声音非常愉悦,这只妖今天是看戏看得非常快乐了。

    你一时没及时过滤掉自己不该听到的话,也没及时收住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真的就往右边看去。

    都说了,你之前回了身想着要不要擦凳子,脑袋是向左,现在脑袋重新转向右,就看见了那正从校门口往教学楼走的人。

    长而高挑的个子,金丝边眼镜,一丝不苟扣到脖颈的衣服扣子,微微抿紧的唇线,抱着一摞书,显而易见是要进教学楼,接着顺理成章——

    你感觉那人再冷静不过的视线从你的头上扫到你的脚上,从你的脚上扫到你的头上,再看看四周,看看手表,发现现在不是在搞什么奇怪的祭典,也不是和人玩笑打闹的时间。

    他的目光立刻就开始变得奇怪和探究起来,只是依旧被那股冷静的色彩压着,那目光始终没有给你带来什么被逼问、逼迫的感觉。

    但你依然感觉想死,偶像包袱之一:不能轻易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

    别说你现在是个学生会副会长,就是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在这种勉强算是大庭广众的场合跨坐在窗台上——虽然情非得已——还被人看见了,真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你几乎已经听到了身后那妖憋不住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哪天你就去找个收妖师把他收了去。

    你冷静地收起思绪,迅速把另一条腿从教室里撤出来,跳下地,再挎好你的包,关上窗挡掉那妖让人心烦的笑声。

    转身:“会长。”

    没错,那个人还是学生会会长,学生中间唯一一个担任着比你还要高的职务的人。

    最最最最最是恪守礼仪,循规蹈矩。

    这样一个人。

    会长淡淡点了点头,朝你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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