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念没撒谎,她真的没在现实见过徐婉宁,但梦里就不同了。

    她不仅见过,这也是梦中除了宋砚舟外她唯一一个记得的人。

    就是这个人在宋砚舟消失的三个月里陪了他三个月,也正是由于这三个月宋砚舟对她的态度完全变了个人。

    宋砚舟要杀她时,徐婉宁就站在他身后。

    马车像远处行去,耳边文春的声音似远似近,她垂眸,一滩暗红色的血格外瘆人。

    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眼睛闭上,捂着隐隐作痛的右眼,她倒在文春怀里彻底没了意识。

    江氏女一倒不要紧,民间从一开始江氏女被气吐血到被太子打出血的版本翻了一百八十遍,各种惟妙惟肖的说辞都有,不管过程如何,这下所有人都知晓,江清念与太子彻底成仇家了。

    朝堂上有眼力劲儿的人也默默转换阵营,本以为江清念会是未来太子妃,之前对江尚书多有巴结,现在一个个恨不得标榜自己从未趋炎附势。

    江府内也不消停。

    “哎呦——我早说了让大姑娘离太子远些,她一个姑娘家不得洁身自好点儿?偏不听,现在好了吧,如今闹成这副田地如何收场!”屋内女人尖锐的声音喋喋不休。

    文春眉头蹙得紧:“二姨娘小点儿声吧,我家姑娘现在需要静养,经不起您的动静。”

    “我动静大?!”二姨娘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故意拔高音量给帘子里的人听,“我哪有你家姑娘动静大,这一闹整个京城都知道,老爷在朝堂上都没法做人,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你弟弟妹妹、你爹、我和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脸都跟着你丢尽了!现在好了,嘉怡也快到议亲的年纪,怎么,要你妹妹陪你一起出家吗!”

    “二姨娘未免说话太刻薄了些!”文春被气得一张小脸涨红,叉腰站出来维护身后人,“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何错之有!我们江家立于朝堂靠的是老爷心系在民,清廉公正,照姨娘这么说,难不成江家到现在都是靠我家小姐在民间的好名声撑着吗!倘若并非如此,我们没做错何须愧疚,我家姑娘更没什么丢人的!”

    “你个死丫头牙尖嘴利的!我看就是大姑娘太惯着你了,今日我便好好教训你,看看这个家到底姓什么!”二姨娘说不过整个人如同炸毛的猫,手高高抬起就要冲过来。

    “咳……二姨娘,咳,这个家姓什么文春还是知道的。”

    虚弱的声音一出,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瞬间变了副样子,二姨娘手放下,看着身后勉强撑着身子坐起的女孩,面上换了笑颜,心中却巴不得这一病能要去她的命,颇为关心担忧道:“姑娘醒了?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这一晕姨娘心里跟着不舒服了许久。”

    文春赶快过去扶着她坐起,薄的跟张纸似的身子根本不像府里养的大小姐,苍白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心生可怜,她见一眼眼泪都要忍不住出来。

    江清念浑身没劲儿,还是硬撑着笑道:“劳烦姨娘担忧,现下清念已无大碍,只是有些累,刚刚文春多有不敬还望姨娘不要怪罪。”

    二姨娘虽看不清她的面色,但听声音也听出她的状况好不到哪去,语气更加轻快,连连说:“姑娘说的什么话,哪有怪罪不怪罪的,你我都是一家人,你既累了我就不多叨扰,姑娘好好休息便是,我这就叫小厨房多去做些姑娘爱吃的来。”

    带着慈笑退出去,刚出了门面上立刻换了表情,瞥了眼屋内的人才转身和身边的嬷嬷道:“大姑娘自小体弱,这一折腾看着不像是能活得久的。”

    嬷嬷也跟着应和:“刚刚家医同我说了,大姑娘脉象比之前更加虚弱,依老奴看他说的委婉了,大姑娘以前不好说,这次期限恐怕就看这两年。”

    “这两年?我巴不得这两天才好,省得她挡我家嘉怡的道,只有江清念一死,整个江家才能真正属于我和嘉怡的。”二姨太眼中的恶毒几乎隐藏不住,她是后来来江家的,尽管江清念这些年对她对嘉怡并没有什么排斥,可只要她在,她终是姨娘,嘉怡终是庶女。

    嬷嬷知道她的急切,耐心劝道:“主儿莫急,大姑娘在一阵也好,主儿刚好可以扮演“好家母”,对主子更有利。”

    二姨太点点头,忽然转头:“不过说来蹊跷,太子殿下不是和大姑娘关系最为要好吗?怎么说变就变?”

    嬷嬷遮嘴笑道:“太子殿下也不过是个男人,男人移情别恋有什么奇怪的?世间最常见而已,只是大姑娘太当真罢了,若是早早明白了这个道理现在何须这般苦痛。”

    “你道的也是,把自己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才是最蠢的。”二姨太微扬眉,看见府门前似乎有骚动,整理好衣摆前去查看。

    屋内文春摸了摸江清念的额头,已经不烧了,刚刚家医说姑娘急火攻心才致呕血,姑娘幼时因为下水救太子染了风寒大病一场,从此身子骨羸弱,生一点儿小病都来势汹汹,因此这次吐血属实把她吓得差点同姑娘一起昏去。

    “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她轻声问,怕把她吓到。

    江清念眼皮沉得不行,她攥着文春的手:“冷,文春,我好冷。”

    她浑身都冷,连呼吸的气都是冷的,和梦里闭眼前最后一刻的感觉一模一样。

    文春泪滚在她脸上,江清念凭着这一滴泪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姑娘别怕,文春会一直守着姑娘的。”

    她把屋里所有的门窗关紧,找出蜡烛点在她床前,被子叠了一层又一层,她跪在床边搂着她,轻声诉说:“姑娘别怕,文春不会让姑娘冷,姑娘好好睡一觉,我会叫醒姑娘的。”

    江清念有好多话想说,她比谁都害怕醒不过来,浑身在抖,手脚发麻,可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沉沉闭上,她好累,眼泪顺着脸颊滴在枕头上,这是她第一次睡了一次没有文春声音的觉。

    睡得时间太长她还以为自己真的死了,直到睁眼看见的还是自己熟悉的一切。

    “……文春。”她抬手从被子里挣脱出,额头已经满是汗珠,身上至少摞了十层被子,怪不得她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手轻轻抚在床边女孩的头上。

    刚蹭到头发,趴着睡得人惊醒,弹起来睡目惺忪地看着眼前人,揉揉眼睛确认一下,笑颜展开直接抱上来:“姑娘你终于醒了!文春担心了好久!”

    “好了好了。”江清念拍拍她的肩,“我好热,快让我喘口气。”

    “热?热就对了姑娘!”文春太开心了,她笑着把蜡烛吹灭,赶紧跑去开窗户,然后拉着她下床,“热就说明姑娘好了。”

    她把桌上笼子的盖掀开,里面是一碗粥:“怕姑娘饿,今早我吩咐厨房做了些清淡小粥,现在还热,姑娘趁热吃些。”

    “好。”江清念也确实是饿了,把粥喝了后顿时舒服了不少,手脚也有了些气力。

    “我睡了多久?”她问。

    文春答:“不久,姑娘睡了一天一夜。”

    “……”江清念默了一瞬,她还未睡过这么长时间,“府里如何?”

    这次换文春沉默了,她有些别扭地说:“姑娘别和旁人一般见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姑娘是嫡长女,府里上上下下再怎么样也是以姑娘为尊,姑娘只需和以前一样就好。”

    朝窗外看,暖阳攀着窗沿流进手中,江清念端起清茶抿了口,没有太多表情:“总归算件大事。”

    她伸了伸腰道:“好久没下床,文春,陪我去外面站站。”

    文春上前去扶,语气也轻快了些:“是该去外面待待,今日太阳格外好。”

    简单梳洗了番,脸上血色依旧不足,好在人有了精神头看起来没那么死气沉沉,江清念没走多远便累了,坐在凉亭里看风景,本来好好的天忽地下起一阵小雨。

    府里新春新进了些桃花,如今春雨一下,新花变得更为娇艳,她伸手,凉丝丝的雨滴砸在手心很是舒服。

    “几日没见到,原来姐姐在这。”

    好好的风景被一声阴阳怪气打断,文春转头对上那张得意的人脸,眼中的厌恶抵不住,冷声行礼:“二小姐安。”

    江嘉怡睨了眼文春没搭理,反观她这个姐姐像是没听到般,静静地赏雨。

    “姐姐好雅兴。”她站过去,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清茶萦绕,“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能坐在这看雨,父亲说得对,姐姐的气量实非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所能及的。”

    话里话外都在挖苦她,江清念本不想多搭理她,可实在太吵闹了,她微微半掀起眼皮歪头看向她,轻声道:“论气量还是妹妹更厉害些,出这么大的事还专门来看我看雨。”

    江嘉怡平生最讨厌她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好像事事都能做好,可如今不同了,和她退婚的是太子,这事她无论如何也是败了,而且败的彻彻底底。

    她轻笑,抬手扶了下发簪,眼神一顿,面容失色道:“我的发簪!准是刚刚落在外面了,橙降,文春,你俩去那边给我找找。”

    文春抬头看向江清念等候指令,江清念不知道这个妹妹又要闹什么,点点头便让她跟着橙降去了。

    凉亭里二人并肩而站,江嘉怡扫了眼她,果真和母亲说的一样,她这一病要了她半条命,被太子退婚又是一个病秧子,之后熬也能将她熬死。

    她抬头看着满树的桃花,缓缓说着:“还记得姐姐幼时和太子殿下来家中玩耍,家里人人都敬重惧怕殿下,唯有姐姐竟敢拉着太子在府中玩耍,记得当时我就是站在这里,姐姐和太子站在那里,姐姐非说要那枝桃花,殿下还矮,为了给姐姐折桃花爬到树上摔下来,把左腿都摔断了。”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江清念淡淡说道,似乎对这段记忆没多少留恋。

    但江嘉怡知道,江清念这个人最擅长伪装,扬起嘴角指着她们面前这棵树:“姐姐你看,那支像不像幼时殿下为你折的?”

    江清念抬头,一枝桃花从树中伸出明艳动人,眸中情愫闪动,忍不住发愣,没注意到身后一双手靠近。

    “姐姐小心!”

    下一秒整个人被推出去,人从三阶台阶的高度落下,膝盖结实地跪在石砖上,雨水混着泥泞溅落在身上。

    忍着痛意转头,身后的始作俑者得意地看着她,嘴里说着的与她表现的完全不同:“哎呀姐姐怎么摔了?不就是一枝桃花,够不到叫妹妹就好了,何必非要勉强?”

    她正要起身,江嘉怡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柄长杆,用力挥在她头顶,桃花伴着雨滴倾落在头顶,她只能举起胳膊勉强挡住。

    反观江嘉怡好似不解气般继续说着:“姐姐不是爱桃花吗,太子不也爱姐姐愿意为姐姐摘桃花吗,现在妹妹也给姐姐摘,姐姐觉得如何!这桃花是殿下摘的好还是妹妹摘的好!”

    她蜷着身子缩在树下看起来好不可怜,可江嘉怡却觉得无比痛快,气喘吁吁地停下,把杆子扔在一旁,想看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感觉到头顶的动静停了,她才放下胳膊,发丝贴在脸上,满身都是落下的花瓣,她扶着树站起,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把裙子上的花瓣拍落,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江清念!”

    江嘉怡追上用力抓住她的胳膊,话还没说出口,一声巴掌脆响在耳边响起。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打她的人。

    江清念微微喘气,平静道:“玩够了吗?”

    她这个一向文文弱弱不会反抗的嫡姐竟然打她了,这是江嘉怡平生第一次被打,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江清念打人。

    “江清念你打我!你以为你现在还是谁!没了太子的庇佑你连过街老鼠都比不得!父亲让你当嫡女还不是你母亲死得早!你在江府这么多年不知感恩,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不知愧疚,现在竟然打我?!”

    “江嘉怡。”她捏住她的下巴,江清念微微眯眼,沉声道,“我有没有母亲我都会是嫡女,我母亲也是父亲唯一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府的江夫人,你等一日不入正门,终究是妾庶。”

    江嘉怡莫名地不敢动弹,怔怔地盯着她说话。

    “还有,江嘉怡,我从不是因为太子才骄傲,没有太子,我也不会像你一般嫉妒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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