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好巧!竟在此处碰见殿下。”

    风临在国子监门口刚骑上马,便听见身后一人搭话,低头望去,见是慕家的二小姐慕轩,便应了声:“是慕二小姐啊。”

    慕轩谄笑道:“是我啊殿下。这不今日我们府上请来了华京中的古琴大师柳茗,特意在府中设宴,请了许多诗人文客开曲水流觞席,作诗切磋。

    殿下若无事,小人恳请殿下赏光,一同前往,只当是为我们增些光彩。我慕府的新厨手艺乃京中一绝,必不会叫殿下失望。”

    慕轩也是学子,与风继同期,因而与风临也有几面之缘。人虽油滑了些,但风临对她印象并不差,故而客气婉拒:“多谢小姐美意,但吾要回皇城去,便不打扰贵府了,改日再去吧。”

    慕轩连忙道:“殿下、殿下,实不相瞒,殿下您的一手字在京中远近闻名,我们……我们都想瞻仰一番,奈何您的笔墨不常送人,便是送人的时候我们也抢不到,不得不说是一大憾事……

    您若肯赏光来一次,哪怕只是稍坐坐,赐几个字,我们也心满意足了。而且殿下不必担忧,今日我家姐慕归雨也在,必不会使殿下感到拘束的。宁小姐、李小姐也请一同赏光。”

    她说了许多,又十分诚恳,风临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便问身旁二人:“你们去不去?”

    李思悟道:“殿下若去我便去。”

    宁歆道:“我玩不来那玩意儿,坐着都难受。既然有李思悟在,我就不陪殿下了吧。”

    风临乐道:“行行行,知道你的性子,不勉强你了。慕二小姐,那我们便叨扰贵府了。”

    见她答应,慕轩喜出望外:“殿下何等客气!您能赏光是令寒府蓬荜生辉啊。若不嫌弃,请殿下共乘一轿。”

    “不了,”风临笑道,“吾喜骑马。”

    然而慕轩一再邀请,风临也不好太推辞,便乘轿了。

    一路悠悠逛逛,轿辇在慕府停下了。

    穿过重重门廊,几经曲转,慕轩引着她们在一处庭院停下了。

    此处竹林思绕,中间设一处长亭,亭中有一处活水,用石板造了河道引流,又堆奇石做假山,作一副佳景。此处布置雅致,有乐师坐于竹林中抚琴,闻声不见人。亭内有不少文人往来其中,谈笑甚欢。

    然而人群中最显目的,还是静坐角落的慕归雨。她今日穿了一身淡水色丝袍,腰间也不配玉,只以一丝带堪堪一系。头上只梳了个半髻,随意一扎,余下青丝自由披散肩上,举手投足,颇有魏晋风流。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习惯性地挂着微笑。

    风临遥遥一望,对慕轩道:“难得见你姐姐没在应酬。”说着便想上前去打招呼。

    慕轩却不知为何急忙阻拦,道:“家姐许是心情不佳……嗯……殿下不然还是随小人落座吧,她一会儿自然会来见殿下的。”

    风临怪道:“这叫什么话,吾与她又不是不相识,打个招呼而已。”说着便走了过去。

    慕归雨正在沉思,却突然闻到一阵清香。凭着多年的见识,她立刻断出此香用料之名贵,必是显贵之人,赶忙先展露笑脸抬头。

    却没想到是定安王。慕归雨愣了一瞬,立刻便起身道:“殿下到访,有失远迎,请殿下恕我无礼。”

    说话间她抬眼,不着痕迹瞪了慕轩一眼,慕轩身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风临与她客套了几番,便由她引着落了座。慕归雨说话间安置好了一应陪侍,又着意为风临加了许多菜式,风临坐在一旁听她如此安排,心情大好。

    不多时慕家家主慕谦竟来了,她直奔风临而来,行礼寒暄,后与官员大人们客套了一番,最后嘴上说着不扰雅兴便走了。

    本是一个小插曲,无足轻重。只是风临发现那慕谦来时,并不与她的女儿慕归雨多交谈,甚至神色之中有避让的意味。慕归雨倒是一如平常。

    风临心中暗道古怪,世上竟有母亲怕女儿的事。只是她在心中嘀咕了一两句,便转头全身心投入曲水流觞之中了。

    席间接诗作对,风临也兴致勃勃,玩了几回。席间众人皆对定安王有所耳闻,不过不是仪容,而是她写得一手好字。

    座中文人墨客居多,现在活生生的书法大师坐在眼前,有几个能忍住不去求墨的?故而酒不过饮了两巡,便有许多人暗地鼓动慕轩去求字。

    慕轩一是有些傻气,二是她也颇好文房,故而仰头干了三杯酒后,她竟鼓着胆子去了,走到风临面前行礼道:“久闻殿下墨笔超凡,我等皆敬慕已久,今日冒昧上前,只请殿下赐一字半字的,只当我们开开眼界……”

    风临玩得高兴,也不推辞,只笑道:“小姐言重了,吾不过略练了几日书法,怎当得起诸位盛赞。若是诸位想一道交流笔法,吾更是求之不得,至于写字……这又有何难?且拿笔来!”

    慕轩喜笑颜开,赶忙唤府中仆从端来墨笔。

    几杯酒下肚,风临酒意微酣,接过纸笔,提笔便写:

    明街飞红拂赤马,幽林竹影饮琼浆

    世人声里自来去,玉仙亦羡我逍遥

    夜梦曾踏金明宇,校场持箭指疆州

    意在九州凌云气,碧血壮志绝不空

    日磨弯刀夜调弓,访川求剑佩吴钩

    只待天宇明霁时,指拭寒锋取丰功

    八十四个字一气呵成,墨透叠纸,锋芒毕露。一笔一划刚劲有力,字里行间笔墨飞扬,满纸少年气。

    一旁的慕轩赶紧接过,细细一看,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地问风临:“殿下此诗可有名?”

    风临一挥袖道:“便叫少锋吧!”

    慕轩激动地应答,低下头,还想细细再看,不料却被一旁等候的饿狼们抢了去,急道:“还我!”

    “凭什么你占着?我们也要看!”

    “好哇你们!快还我!”

    一群人争闹不休,一旁静坐的慕归雨含着笑意,双目慢慢转到那位亲王身上。

    喧闹之中,风临回位坐下,笑着抬手又斟了一杯酒,素手轻轻拿起酒杯,微抿了一口。日影婆娑,浮光流动,风临如一幅画坐在那里,似乎世间一切的喧闹与她无关。

    慕归雨一时微怔,连嘴边那常年的笑意也消失了一瞬。

    在笑容消失那一瞬间,她在心里下了个定论。

    龙章凤姿,此人必杀。

    似是察觉到目光,风临转过头来,轻弯嘴笑,冲她举了下杯。

    慕归雨笑容重回面上,也抬起杯回敬,看着她慢慢饮下。

    另一边,一众人看够了字,又把主意打到了风临身侧配着的那柄流光溢彩的长剑。

    几人一阵嘀咕,又将慕轩推了出去。

    若论方才慕轩是不敢的,可这一阵相处她觉得这位定安王也并不高傲,在这些小事上反倒很好说话,故而大着胆子又走到了风临身边,她使出了十成马屁功力,力劝风临拔剑一舞。

    风临见众人那眼光时不时就往自己腰间那把白金相间的长剑打量,自然心中明白。今日她心情确实很好,故而倒没那许多计较,见众人都好奇,便拿起长剑,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空地,随意一拔。

    只听“铮”地一声,寒光一闪,一把雪白的长剑映入众人眼眸。

    慕轩见剑身从白金刀鞘现身那一刹那激动万分,脱口而出:“果然好剑!”

    风临心中暗暗得意,笑道:“这是自然,此剑是长姐赠吾的十一岁生辰礼。当初她是费了大力请深山隐居的名家打的。

    君子正衣冠,长姐为此剑起名君子冠,也是意在正吾品性,时刻提醒自己端正言行,如君子常正衣冠。”

    “好名字!不愧是太女殿下!”慕轩激动地拍手,走近了几步细细端详,“名家出品,实在不凡,瞧这剑锋,寒光湛湛!瞧这剑身,稳若泰山!”

    慕轩的马屁如滔滔江水不绝,吹得风临也有些招架不住,晕晕乎乎的,也不知是酒劲还是被吹晕了,好歹熬到了席散。

    她吃了酒,却执意要骑马回皇城,无论如何也不肯坐轿子,白苏与寒江也拗不过,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着。

    一路算是有惊无险,也是风临酒量好,没有太醉,安全到了皇城。

    刚到栖梧宫,还未更衣换靴,风临便见御前的梁少监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待风临听完旨意,问他:“母皇命吾随长姐一同赴北巡军?”

    梁少监道:“回殿下,正是。”

    风临道:“长姐知晓此事吗?”

    梁少监略一迟疑,低声道:“太女殿下知晓。”

    一听长姐知道,风临便不再说什么,道:“劳烦少监了。”

    “殿下言重,奴婢分内之事罢了。若殿下此时得空,还望去一趟东宫,太女殿下托奴带话,请您去见一面。”

    风临道:“自然是要去的,少监放心。”

    待送走梁少监后,风临急忙对寒江说:“寒江,你快给吾拿颗口香丸来,衣服是来不及换了,吾得现在就去。”

    寒江上前将口香丸递给风临,又拿了个外袍来说:“好歹外面的要换一下,不然酒气也太浓了些。”

    “好。”

    风临急忙忙换了,又跑去正殿和皇夫说了此事。

    皇夫微皱眉头,一阵沉默。

    风临看透他心中所想,宽慰道:“爹爹不必担忧,不过是去巡军,又不是打仗,悠悠逛逛,个把月便回来了。再说我是跟着长姐一起,有右率军陪着,能有什么事?”

    此话也不假,皇夫眉头舒展,自嘲笑道:“是了,倒是我多虑了。”

    风临摆摆手道:“我先去东宫一趟,长姐说不准在等我呢,爹爹、依云,你们晚上不必等我用膳。”

    皇夫笑道:“好,快去吧。”

    -

    及至东宫,风临一路畅通无阻入了殿中,高声道:“长姐!”

    灯下风继放下文册,对门外一笑:“我就知你今晚会来,早备了你爱吃的牡丹花糍,快进来吧。”

    “嘿嘿……”风临进了门,笑道“还是长姐疼我。”

    待略饮了口茶,她问:“傍晚的时候我接到母皇旨意,说这次要跟你一起去呢。不知去的哪里?旨里也没明说,那儿风景可好?”

    风继无奈笑了笑,挥手命宫人退下,道:“你当是去游山玩水?还问风景……这次可是去办正事了。去吴城,查飞骑大营。我先给你提个醒,母亲秘令我查吃空饷的事,搞不好会遇到麻烦,你此行剑不可离身,身上的软甲也不许嫌重,日日都给我穿着。”

    “知道啦——”风临笑着拉长音,将一块花糍丢入口中,问,“母皇终于下决心整治她们了?”

    “嗯。”风继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幽幽开口,“我知道你对她们早有意见。但我朝战事连年不利,若再在内部起风波,不是更棘手么?”

    风临道:“拖到现在才处理还是有些晚了……不过也罢了。这次把我叫去也是为了熟悉军务吧?日后母皇该不会打算把我派到北边去吧?”

    风继倒不遮掩:“不好说,只是不会这几年把你派到北边或东边,这两处形势险峻。大约是会先命你去南疆历练两年。”

    风临点点头,自己未来要走的路子也规划的比较清晰,她没什么意外,只问:“哪天动身?”

    “七日后,时间有些急。你只管收拾自己的日常东西,其余的我都会给你备好。”

    “好。”风临笑嘻嘻地应了声,不过才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似的,走到风继身边,道:“好姐姐,这次我陪你去可有什么功劳?”

    风继道:“你想要什么?”

    风临笑嘻嘻地在她桌前蹲下,将脸蛋放到桌上望向她,说:“总要给我点嘉奖吧?我也大了,再过几年便及笄了,难道……我不该攒些功劳好求赐婚么?”

    风继大叹:“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早了些吧?”

    风临嬉笑道:“不早了不早了,我身边的李思悟现在就在议婚了。长姐你想啊,我要是没什么功劳,怎么去求母皇?”

    风继笑道:“不等我赐婚了?”

    风临笑答:“母皇春秋鼎盛,等上几十年佳人岂不老了?男子年华最金贵,哪经得起耗呢?”

    风继放下笔,有些无奈地看着妹妹说:“这些年我早知你的心思,可却不知你什么打算。今日你既然先提了,索性便摊开聊聊。我且问你,你打算如何待那个子徽仪?”

    风临歪着头笑:“自然是娶他咯。”

    风继道:“你是要他做王夫?真是糊涂……我原以为你喜欢他,收了他做侧夫便好。”

    风临笑容渐渐淡去,有些严肃道:“我不娶侧夫。”

    风继望着她,问:“为何?”

    风临道:“长姐,你我一同长大,应是知道缘由的。……我的王府,只会有一个男主人。不管将来是联姻还是娶心爱之人,我都如此。只一个王夫,绝不再娶纳。”

    说道此处她目光微暗,低声道:“我不知道父亲这些年过的到底快不快乐,但我不会让我的王夫受父亲受过的苦。绝不。”

    风继沉默着低下了头,良久道:“随你吧。只是你要知道,这样你便失了姻亲这一大助力。”

    风临笑道:“我不在乎。好女郎便靠剑取功名,何须男子?”

    风继摇摇头,叹气道:“你啊……还是太小……”

    风临笑着起身,绕道她后面抱住她,笑着说:“小就小,反正还有你在。你可不能不管我啊太女殿下!”

    风继被她晃得头晕,无奈笑道:“好好……知道了,想甩也甩不掉,只管到底罢。”

    “哈哈哈哈哈”

    嬉笑间,门外来人传报:“禀太女殿下,明鸿君来访。”

    风继柔声道:“快请他来。”

    风临松开手道:“哎呀……那我该走咯!”

    “谁要走啊?”

    一道温润声音传来,随即一蓝衣人影翩翩入殿。

    风临走上前,故意做出一副严肃表情,行礼道:“见过姐夫。”

    子明鸿笑道:“你呀……一时不拿我打趣便难受。”

    风继早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他身边。二人轻轻拉起手,相视一笑。

    风临道:“待不下去了,在下这便告辞了!”

    “回来。”子明鸿笑着叫住她,而后抬手示意仆人搬来许多器皿,和两大盘桂花。

    子明鸿道:“我托人寻了些早开的桂花来,不如做些酒埋下,等你们回来也能喝了,岂不比寻常酒水更有趣味些?”

    风继道:“好,依你。正巧我现在没什么事,不如现在做了,正好临儿也在。”

    风临笑道:“好哇!”

    三人说说笑笑坐下,捡桂花,闲聊天。待到天色微暗,填了三小坛。

    三人带着酒坛,于东宫庭院处寻了个槐树埋下。约定回来后取酒一尝。

    如此做完,风临也不再打扰这二人,骑马回宫去了。

    -

    栖梧宫。

    风临一进宫门便直奔兰芷兰殿,两三步越过宫阶,刚想跨进殿内,却于门槛外收回了脚步,笑着对外面的内侍说:“劳你去告诉公子一声,说我来见。”

    内侍闻声入内,不多时子徽仪便出来了。

    子徽仪踱步而出,有些奇怪道:“这是殿下的宫苑,殿下直接进来便是,怎么还叫人传话呢?”

    风临望着他,声音轻缓,却极为认真道:“公子矜贵,我不敢唐突。”

    她站在殿中,面容满是认真和小心,似乎她面对的是一个玉做的人,只有捧在手里,不能随意对待。

    公子矜贵,我不敢唐突。

    子徽仪脑子回响着这句话,忽然红了耳朵。

    他一时慌乱,独自寻了个椅子坐下,竟忘了邀风临同坐。

    风临不介意,自己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对着身后人一挥手道:“你们先出去吧。”

    平康皱了下眉,却被一侧的白苏拉着走了。

    不多时殿中已剩彼此二人。

    子徽仪轻轻问:“殿下突然来访,可是有急事?”

    风临规规矩矩坐在厅中椅子上,两只腿也立得笔直,道:“也不算急事,就是过几日我要同长姐一同巡军,或许要走一段时日,来告诉你一声。”

    “原来如此。”子徽仪低下了头,“何时动身呢?”

    “七日后。”

    “只是巡查,不是去打仗吧……”子徽仪声音微沉。

    风临笑道:“就算是打仗,也不可能派长姐去啊,太女可是半个国君,母皇不可能让她冒险的。去的也不是边关,只是吴城。公子放心。”

    “嗯……”子徽仪微微放心,脸上总算有一点笑意。

    风临看着他,忽然轻声开口:“这次我去是熟悉军务,或许明年便会入军。到时若能挣出些功劳,我打算去求母皇……求她,给我赐婚。”

    子徽仪心漏了一拍,似乎预感她要说什么。

    风临道:“我很厉害,她们都说我身手好,去了军中定然大有所为。我也是这样想的。公子,你知道么,我朝许久没有一场大胜了,我要改变这个陈局。

    我想凭我手中的剑,收复失地,痛击外敌,要那些人明白,我武朝还是当年那个武朝!”

    子徽仪就静静坐在一旁听着,嘴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她略略平复激动,抬眼看向子徽仪:“公子,我有自信入军定能立下功名,只要两三年的功夫。这两三年……公子……不,徽仪,你愿意等我吗?”

    子徽仪猛然瞪大了双眼,漂亮的脸满是惊讶。

    风临道:“我在宫里长大,对男人间的争斗很是厌烦。故而幼时起,我便暗暗发誓,此后只娶一位男子,绝不会让我的王夫受父亲那样的苦。

    我以后不会做皇帝,未来只有一个王府,嫁娶长姐不会干涉。我和你保证,若你愿意,日后我的王府只有你一位男主人,一世相伴,绝不娶纳。”

    风临顿了顿,牢牢握住颤抖的指尖,努力使声音变得平静,道:“徽仪,你愿意么……等我求娶你。”

    久久未得到应答,风临越来越紧张,心嘭嘭跳个不停,她几乎是硬逼着自己抬头,谁料一抬头便有一张漂亮脸蛋撞入眼帘。

    子徽仪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红透了脸,却还是笑着蹲下身,认真看着风临的双眼,道:“我愿意等。”

    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攀上风临紧握的双手,轻轻握住。

    风临感到他掌心的暖意,指尖的颤抖也渐渐平复,只剩下胸膛中嘭嘭响的心跳。

    子徽仪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愿意等。多久都行。多晚都行。”

    风临的脸在一瞬红透了,她腾地从椅上弹起,同手同脚地跑到一边,道:“我我我知道了,公子既然愿意,那就太好了。天很晚了,我我我先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告辞了,告辞!”

    说罢她扭头就跑,跑至门处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十分慌乱地逃了。

    殿外地平康抱臂而立,眸光望着风临逃跑的身影,轻轻开口:“啧。”

    白苏往前走了两步,见他不动,回头问他:“你这呆子,还愣着什么?殿下都走了。”

    “嗯。”平康放下手臂,抬步跟随。走前他有幽深目光瞥了殿内一眼,里面那位绝色少年还呆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子徽仪才回神。

    他长发倾泄,走到窗前停下,额头触着微凉的窗柩,幽幽望着风临离去的方向,抬起方才拉住风临的手,轻轻一吻,声音如叹如诉:“我的殿下啊……”

    风临一路狂跑,慌乱间竟跑到皇夫的正殿去了。

    正巧皇夫同风依云正在拟她出行所需之物的清单,见她来了风依云道:“怎么跟见了鬼一样,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些东西够不够有没有缺的?”

    风临接过纸张,随手递给了寒江,道:“你们理我还不放心?不必看了。”

    说话间她坐到皇夫身边,笑道:“父亲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皇夫勉强笑了笑,说:“你们出门这么远,难免心慌。没事……”

    风临刚想安慰,却听得外面一队脚步声,果然有内侍入殿通传:“陛下来了。”

    几人连忙起身去迎。

    武皇大步入殿,见了风临,展颜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这次要去吴城,可有担忧?”

    风临道:“孩儿不过是随姐姐去巡查,若这便怕了,日后又怎么为母皇效力呢?”

    “哈哈,好。”武皇笑了笑,转而对皇夫说,“你教出孩子,个个都很不错。”

    皇夫道:“臣愧受,实是陛下教导之功。”

    武皇随着众人一道坐下,又对风临叮嘱了许多,道:“朕心中对你有期许,你日后不要令朕失望。”

    风临道:“母皇放心,孩儿必然尽力去做,不教母皇失望。”

    “好。”

    皇夫在一旁,听了这话不由得低眸。

    稍晚些,风临也不打扰父母,和弟弟退出了殿,各往自己的住处回。临分别时,风依云突然停下了脚步,说:“虽然父亲和母皇都嘱咐了你,但我也要啰嗦一句。你这次出去,虽说也要办好事,但自己的安危还是第一位的,出去了还是不要张扬,低调些。尤其不要穿你身边那个白苏准备的衣服,太显眼!”

    风临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风依云道:“还有,你去了可别随便和人比试,那里都是在行伍里混惯了的,万一手上没个轻重,不是白白吃了亏?”

    风临笑道:“好——放心吧弟弟,我都记下了,绝不和人比试。”

    “嗯。”风依云点了点头,这才与她分别。

    到了殿中,寒江早已备好了沐浴用物,风临环顾了一周,便问:“今日怎么没见到宝葫,她哪里去了?”

    寒江一边同白苏整理换洗的寝衣,一边答:“宝葫姐姐今儿病了,一下子起不来,我替她和皇夫殿下告了假,叫她歇两日。”

    风临道:“是么,可找御医看了?”

    “看了,说是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发起烧来,说喝了药应该就好了。”

    风临点点头,起身去沐浴去了。

    七日一晃而过,出发的日子到了。

    风临早早便换上了轻便行装,别着宝剑随风继浩浩荡荡来了皇城。

    城墙之上,武皇和皇夫的身影变得极小,风临只能依稀听清武皇的话。不多时,武皇话已讲完,圣旨宣毕,一声号角闷闷响起,队伍缓缓动起了身。

    风临驾着赤风,跟随队伍前行。在出皇城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身影已化成城墙上一点,连面容也看不清了。

    风继从车驾中探出一只手,望向她道:“怎么了临儿?”

    风临转回了头,道:“没什么。”

    华京百姓不知哪得来的消息,一早便有许多人在街边等候,随着卫队到来,都在街边跪地等候。

    出京路上熙熙攘攘,好些男子站在路旁楼上,隔着卫队与仪仗用目光搜寻。

    即使混在队伍里,风临还是那么显眼,因而男子们没费什么劲便找到了她的身影,手中的花纷纷往她处掷去。

    满天飞红如雨点般落下,只一刻,街道便铺上了红色的花毯。

    在这花雨之中,风临挺身驭马,手扶长剑,随着浩荡的队伍出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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