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我觉得我要死了……”江墨恒僵硬地跟随在马车旁,脸色煞白道。

    “嘘!嘘!”一旁马车车窗内传来一个极低的声音,“殿下可在我身边呢,你他妈说话注意些!”

    “啊……完了,我现在腿都在打颤……”

    江墨恒听了白青季的话,脸色愈发苍白,她与马车并肩而行,喃喃低语道,“我是亲卫啊,不守在她身边,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全家都不够砍的啊……她跑哪去了啊,不是去砍人了吧……我靠我腿好像抽筋了……我好想吐啊……”

    “闭嘴!你怎么不盼点好的!”白青季在车里低声怒骂,“得了得了你别骑了,滚进来歇一会儿。”

    江墨恒勒住马下来,颤颤巍巍地上了马车,见白青季身旁那个穿着风临衣服、披着斗篷的稻草人,她愈发觉得心发凉,坐下喃喃道:“这要是给人发现了……啊……我短暂的一生……我还没娶郎君呢,就这样结束了吗……”

    白青季额前青筋暴起,忍不住低骂道:“怎么就给人发现了?这不是很顺利吗?”

    她动作太大,一下带倒了稻草人,那稻草人直愣愣朝前倒去,惊得白青季赶忙扶住:“哎呦殿下!卧槽殿下要散架了!老江你快来帮我一下!”

    江墨恒瞥了她一眼,生无可恋地转回了头,颤声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来这做侍卫……我的人生还有前途吗……”

    -

    乡间小路,有五个黑衣人正策马疾行。风临一身墨衣,策着黑马奔驰其中,眉眼间难掩疲惫。

    昨日夜风临悄声离队,为免惹眼,也为了不惊动旁人,她没骑赤风,没带亲卫,更令白青季留在军中做掩护,自己带着宁歆和三个武卒趁夜奔驰,一路赶往王家村,一夜未合眼。

    眼看天光大亮,马也有些疲倦,一人建议道:“殿下,我等连夜赶路,马也吃不消,不如在前方破庙中稍作休整,给马喂些水再走。”

    风临心中不愿耽搁,但身下马确实也累了,王家村应是快到了,稍歇一会儿再赶应无大碍,便点头允了。

    五人在破庙前的树上拴好马,准备去破庙中稍歇一会儿,刚跨过门槛,宁歆便猛地停住了脚步,眼睛转向风临,风临也察觉了,正在缓缓拔刀。

    几人拔出刀剑,悄声入内,将至佛殿前时,屋内传来一妇声:“过客歇个脚,无意争执,还请几位收了神通。”

    见对方先示弱,风临本也不是无端起事的人,便示意几人在外面稍坐,却也并不入殿。

    如此安静了约一刻,许是觉得气氛怪,佛殿内的人也无意待下去,三三两两走了出来,领头的刀疤女见殿外的风临几人,略一拱手,便大步离去。

    佛殿内出来了八个人,装扮各有不同,只是都带着兵器,眼神也淬了血,风临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自面前走过,忽瞧见一人背后包裹里蓝光一闪。

    “包里背的什么?”

    骤然发问,令几人都有些意外,宁歆几个暗暗握刀,十三人目光相对间,都有股谨慎的杀意。

    刀疤女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这刻意的沉默无疑是警告,但风临却似不会意,清晰地又问了一遍:“包里背的什么?”

    刀疤女缓缓回头,两眼盯住她道:“一点特产而已。”

    风临握刀起身,注视着那背包裹的人,“打开。”

    刀疤女忽笑道:“这位姑娘,你我本是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刨根问底呢?”

    “吾不喜欢重复。”风临依旧盯着那背包人,“打开。”

    两方沉默之际,刀疤女忽而一笑,她缓缓转回头,目视前方,重新迈步,嘴里吐出一个字:“杀。”

    霎时刀光剑影,火花迸发,两方人在一瞬间交锋,起手便是杀招。

    风临目标明确,直奔负包之人,那人使一把铁鞭,也算一把好手,只是不及风临,不到三招便被斩下了头颅。

    长刀滴血,挑起那黑布包裹,风临单手接过手中,在身后一众生死相搏间,旁若无人地拆布察看。

    三两下拨开,一个湛蓝的坠子便跃入眼帘,风临手一顿,赶忙将布扯下,待完全看清包裹内的头颅时,反而舒了口气。

    她把摘下那耳坠揣入怀中,把头放在地上,提刀重新加入打斗,一盏茶的功夫,八个人只剩下了一个。

    风临拿布擦刀,边擦边问:“雇主是谁?”

    刀疤女说:“我们有我们的规矩。”

    风临继续擦刀,“多少钱总可以说吧?”

    刀疤女沉默了一会儿,说:“三千两黄金。”

    风临道:“你知道杀的这个人是谁么?”

    刀疤女说:“她没说,我没问。”

    风临问:“在哪杀的这人?”

    刀疤女答:“西行三十里的一处草庐。”

    “嗯。”风临擦好了一把长刀,伸到远处看了看雪亮的刀锋,忽一道银光便向刀疤女劈去。

    “留我一命!我给你当牛做马!”刀锋逼颈那一霎,刀疤女猛地大喊。

    长刀堪堪在她脖前停住,风临的眼睛终于看向她,问:“你们不是有你们的规矩么?”

    “……”刀疤女说,“我可以给你杀人。”

    “吾自己可以杀。”风临道,“最后问一遍,名字能说吗?”

    刀疤女面色阴沉,最终摇了摇头。

    “走好。”

    -

    行军路上,江墨恒和白青季正坐在马车内,一个歪着脑袋发呆,一个颇为认真地扶着稻草假人,正安静着,忽有人近前隔车禀告:“顾将军遣人来请殿下一去,说飞骑营的柳将军到了。”

    江墨恒猛地坐直了,脸煞白道:“殿下夜感风寒,身体不适,刚睡着,你去顾将军处告罪一声,就说殿下醒了便去寻她。”

    “是。”

    听得那人骑马远去,江墨恒方才松一口气,整个人又瘫坐在马车上,低声道:“我好想吐啊……我不行了……”

    白青季对她竖大拇指道:“编的不是挺好吗。等殿下回来我好好夸你一番。”

    江墨恒看向她问:“殿下说了什么时候回来没?”

    “没说。”白青季道,“不过殿下出去都没准的,之前在北军时,最长的一次跑出去五天,我们谁都不知道去哪了。不过她一般行动都是有盘算的,我们也就很少再干涉了,习惯就好。少年将军嘛,肆意一些也很正常。”

    “这正常吗?”江墨恒忍不住两手扯住头发哀嚎,“大将动不动就跑没影了,你管这个叫正常?你们的正常怎么和我的正常不一样啊?!”

    白青季一边给稻草人整理衣服一边说:“最后能赢就行,管她呢。你说对吧,殿下?”

    见白青季十分做作地抓着稻草人做了个点头的动作,捏嗓子说了声:“对~青季你说的很对~”

    江墨恒的脸更白了,“我想吐了,这次我是真的想吐了……”

    -

    与此同时的乡间小路,风临沉默地骑马在前,冷淡的目光飞快在四周搜寻。

    宁歆迟疑着近前,低声耳语道:“为何不把那人捉回去审审?就这样杀了不是可惜……”

    “没那个必要。”风临目光依旧四扫,“找到闻人,就知道谁要杀她了。再则,那个人久混江湖,带在身边麻烦。”

    走了一会儿,风临勒停了马,似是有些疑惑道:“我若是她,应当藏身附近,为何寻不见,是我猜错了么……”

    沉思了一会儿,风临说:“罢了,去王家村看看。”

    五人复往王家村行去,不想沿路上瞅见前方行来一瘦削女子,着一身鸦青粗布衣衫,破破烂烂,发丝杂乱,行走时虚浮飘摇,似柳枝难禁骤雨。

    似乎是个半死不活的乞丐,想到乞丐整日走街串巷,风临想去打听几句,策马上前,哪料那乞丐远远的见有人过来,立刻停步,毫不犹豫扭头便跑。

    风临心中骤生古怪,情急之下高声试探:“闻人言卿!”

    很好,那人跑得更快了。

    “你这家伙……”风临赶忙策马,冲她背影吼道:“我!风临!你跑什么?!”

    可那人根本不信,跑得飞快,眼瞅便要奔至旁侧林中,风临心中一恼,怀里掏出匕首,朝着那人背影猛地执去。

    哐一声闷响,匕首刀鞘正砸中那人左腿,那人一时不稳摔倒在地,再抬头时,风临几人已策马追来。

    马还未停稳风临便飞身而下,脚步险些闪倒,可她浑然不觉,嗖一下窜到地上人身旁,抓着后领把人提了起来。

    在看到那张熟悉的清愁之面后,风临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真是你……哈哈……我总算找到你了。”

    隔着额前乱发,闻人言卿抬头,小心与她对视,弱声道:“殿下……好久不见……方才我以为是——”

    不等她讲完,风临一声冷笑,扭头对身后宁歆喊道:“捆起来!”

    宁歆摩拳擦掌,早已等候多时了,听见立刻嘿嘿一笑,抓过闻人言卿一脚撂倒,熟练地掏出绳子。

    “殿、殿下?等等……”

    不一会儿,闻人言卿便给捆得结结实实,叫人丢在马上,风临走到近前,拍了拍马背上捆得豆虫一样的人,冷笑道:“你不是能跑吗?现在还跑得了不?呵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难保没有追杀,吾先带你回去,再做计较。

    你可以趁路上的功夫好好想想说辞,头一件要想的便是圆你这些年的谎……

    闻人言卿,吾记得当年你是死了的。”

    闻人言卿整个人挂在马背上,大头朝下,小声道:“说……应说的我都会说与殿下……只是、只是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风临手扶着马,忽俯身,附耳在她面旁道:“这先不急,吾有一事要问你。听说你自边镇带了个人回来,人现在何处?”

    听见此话,闻人言卿猛然抬眼看她,却不想撞见风临身后一个蒙面侍卫的眼睛,那眼睛灼光逼人,正泛红光盯着她。

    闻人言卿叹了口气,低下头,小声说:“连这您也知道……人就藏在附近,一会儿我便带您去寻。只是那人身份有些——”

    “不用说,吾知道。”风临打断了她,黝黑的眼正映着她狼狈的脸庞,“闻人,你没有自花楼带人回来。从来没有。”

    闻人言卿怔怔看着她,片刻后低头,“嗯……”

    “人在哪?”

    突来的插话令闻人一时微愣,她抬头一望,发现是方才那位蒙面侍卫在说话。

    宁歆本该沉默的,可她实在难遏制翻涌的情绪,颤着腿上前一步,盯着闻人,以近乎哀求的声音又问了一遍:“人在哪?”

    风临开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她飞身上马,只道:“速去速回吧。”

    马蹄重扬,尘土四起。闻人言卿在马背上颠簸,杂乱的发随风拍在她的脸上,微响阵阵,却没能打断她的沉思。

    几人经闻人言卿引路,终于林中隐蔽处寻到一处土洞,似是熊类废弃的巢穴,入口处用一堆树枝遮挡,不细看的话确实难以察觉。宁歆抬头四观,此处恰在风临先前驻足处附近。

    闻人言卿在马上,见人要直接推枝而入,立刻慌起来,忙道:“等等……别吓到他了……”

    她着急地跌下马,浑身沾满杂草,却并不呼痛,两眼只盯着那处藏身地,焦急在地上挣扎起身。

    风临赶忙上前扶起她,闻人言卿也顾不上,飞快走到洞旁,脸上狼狈,声音却柔和起来:“我回来了,带了人来救你,不是歹人,你别怕。”

    内里并没有什么声音回应,闻人言卿却好似松了口气,转过头示意几人可以搬树枝了。

    宁歆猛地窜出来,发疯一样狂推树枝,搞得四周碎叶纷飞,只几下便推出了洞口。可见了那洞口,宁歆却不知为何定在原地,竟一步也不敢往里迈。

    风临收回注视闻人的目光,看着宁歆背影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独自入内。

    洞内昏暗,空间并不大,风临没走两步便望见了宁韶。

    他坐在洞穴的最深处,着一身陈旧的酡颜衣袍,正无声地望着她,蓬松乌黑的发尽数披散在他纤细的背上,衬得他俏丽的脸蛋愈发白皙,葡萄般的眼,俊秀的眉,微翘的鼻尖,红润的嘴唇……

    在阴暗洞穴里,他美得像被人藏起的虞美人花精。

    只是花精虽美,目光却并不清澈,琥珀色的眼瞳像是蜜做的陷阱,满溢着靡丽的香气。

    若叫意志不坚的人见了这对琥珀色的眼,只怕当时便会陷入这蜜意之中难以自拔。只是风临的眼黑得像不见光的深井,陷阱对深井,很难起什么火花。

    洞穴里直不起身,风临仍对他作了揖,叫了声:“公子。”

    宁韶睁着大眼睛看着她,转过身正对着风临,娓娓行了个叩拜礼:“奴家见过殿下。”

    风临一时无言,沉默了一会儿,说:“请公子随吾走。”

    宁韶定定望着她,没说话,也没反抗。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洞穴,耀目的阳光在出洞的一瞬间刺向双眼,令宁韶微微眯眼,他抬手下意识遮挡。

    有了阴影的遮蔽,双眼好受了些,宁韶向前迈了一步,却忽然察觉到什么,扭过头看向身侧。

    那儿正站着个蒙面的人,低着头,仓皇避开了他的目光。

    宁韶停步,定定看着她。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低着头。

    风临在前方回首,见状也停下脚步,沉默着望向二人。

    许久的沉默后,终是宁韶率先开口,他一一对四周人行礼,“多谢大人相救。”

    最终他又望回了宁歆,对着她说:“多谢大人相救。”

    宁歆低着头,手抖得连腰间的剑柄都扶不住。

    宁韶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话,一步也不肯迈。

    一旁一个武卒见此情景太过尴尬,出言道:“这位郎君勿怪,她不太能说话。”

    宁韶看了看那人,又望回宁歆,盯着她说:“是么?”

    宁歆低着头俯身,冲他作了一揖。

    宁韶扭过头,抬步就走。

    风临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吩咐了几句,扯了块布给宁韶的头蒙住,一行人终于踏上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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