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人不欢而散,顾渠仍然没有松口让许暮出门,但看许暮委委屈屈的样子也还是在华瑾轩的主家上门时并未多加阻拦。

    徐锡辰是第一次踏入国公府,这个当朝首辅的府邸虽地处京中最繁华的街道,但门庭冷然,府中人员也并不复杂,顾渠父母去世后偌大的宅子只他一人,当年如日中天的国公府到如今只剩下一个门头还是让人唏嘘不已。

    被影琼带着来到许暮院子前,面容冷峻的影琼将他从头细致地检查到脚,犀利的眼神落在那个盒子时被徐锡辰赶忙抱住,藏到身后。

    他捧着精美的檀木盒子笑得很是讨好:“大人,这可不能给你看,这可是许小姐给顾大人的生辰礼。”

    生辰礼三个字让影琼神色不自然了些,显然他也并未料到他主子对许暮如此宽容,亦或许是这些年他们对顾渠的想法有误解,他只是对过生辰无甚兴趣但也远不到抗拒排斥的地步。

    看他眼神冷凝但到底没在纠结盒子,徐锡辰松了口气紧紧将盒子揽在怀里,像是宝贝得紧儿。

    “来了啊。”遥遥看见穿着鼠灰色长衫的徐锡辰,许暮挥了挥手屏退侍女,热情地邀请来人坐下,她直起身拎起白釉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清茶,淡绿色的茶汤在杯中散发清香。

    徐锡辰搓了搓手受宠若惊地坐在许暮对面,他将盒子放在桌上,眼里很是期待地看着许暮。

    “徐当家不必紧张,我既选择你们自然相信你们的能力。”许暮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纤细的手指捏着它递给徐锡辰,“这便是尾款。”

    “是是是。”徐锡辰笑得合不拢嘴,他接过荷包,忙不迭地帮许暮打开盒子。

    一把朴素乌黑的匕首躺在红色丝绒布上,暗黑与赤红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衬得那柄玄铁匕首更加黑沉压抑,许暮眸中划过惊喜,她伸手轻轻拂过刀鞘,握住匕首,将其从盒子里捧出。

    许暮五指握紧匕首,漆黑如墨的眼睛专注冷漠,她拔出匕首,冷月般的刀光映在她半张脸上。

    “不错。”许暮柳眉扬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心下感叹真要将它送人了还确实有些舍不得。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也该为了任务做点什么了,如若不然有人该急了。

    徐锡辰咧着嘴笑得很开心,他小心翼翼地收起荷包,看许暮的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尊崇。

    “有劳你跑这一趟了。”许暮将匕首收回盒子,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徐锡辰揣着的荷包。

    “不麻烦不麻烦。”徐锡辰惶恐地摆摆手,两撇小胡子随着他摇头飘荡起来。

    许暮捏着帕子捂着嘴轻声笑:“你倒也不必如此紧张。红翘,送客。”

    此话一出,徐锡辰的脸色唰的白了几度,他像是卡壳了一般牵强笑了笑,一步一顿地跟着红翘走出院子。

    “小姐。这当家的好生奇怪。”翠玉同红翘一同进来,她将茶盏收拾了一下,有些好笑又有几分不解,“他见你,好似老鼠见了猫。”

    “是吗?”许暮握着茶杯,瓷玉般的面庞干净白皙,她笑容极淡,语气听起来算不上高兴。

    这徐锡辰的心理素质都该送回听雪楼改造改造了。

    许暮水蓝色的衣袖绣着滚边暗纹,她眸光垂在袖子上神思飘远,倏然她察觉腹中一痛,细微的麻意从小腹传向四肢百骸,许暮唇边霎时间失了几分血色,但她还是轻轻将杯子放下,脚步平稳地走向房中。

    “我休息会,忽然有些乏了,无事不要打扰。”她声音平淡,只颤抖尾音泄露了一丝声调不稳。

    许暮颤抖着手褪下外衣,直到彻底躺进床铺内,额角的冷汗才完全润透了她的鬓发,她伸出胳膊从枕头下扒拉出一个小盒子,死死握紧,锋利的边角划破她柔嫩的掌心,鲜血涌出,直到缓过那阵疼痛,她才咬着唇瓣,苍白着脸打开盒子,三粒黑色圆润的药丸赫然躺在其中。

    许暮眼神亮得惊人,剧痛让她脸皮都开始微微抽动,她只深吸一口气,将盒子关上,再把它放入床板内。

    她闭上眼,任由浑身冷汗涌出浸透里衣,只在心里默算着下一次雪融引发作的日子。

    此毒一月一发作,若没有解药将疼到生不如死,听雪楼控制手下刺客所用药物,虽不致死却让人生不如死并且折损寿数。

    许暮盯着丝质床帐,目光逐渐涣散,疼到四肢抽搐浑身痉挛时,她咧了咧苍白的唇,思绪飘回那个血红色的夜晚。

    豆大的雨珠落在尸横遍野的山路上,血肉横飞,残肢遍地。八岁的少女被两具尸体完完全全遮盖、压在身下,她屏着呼吸,浑身上下都在幻痛,恐惧逼得她不住颤抖,但求生的理智又迫使她努力一动不动,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惨叫着接连不断,自此这些声音十年时间都如影随形。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太阳西斜,暮色渐显,许暮才浑身是汗虚脱地喘着气,她将汗津津的自己从被子里捞出,穿上软底鞋子,顶着湿哒哒的乌发一步步走向窗口。

    她的手还止不住的痉挛,许暮无奈掐了自己一把才顺利伸手推开窗,微风从昏暗的院子里吹进,被风拂过冰冷的里衣贴在肌肤上让她打了个寒噤,许暮舔了舔干裂的唇,深深吸了口气,眼神沉到看不见一丝情绪。

    是夜,安荣公主府。

    小锦摸了摸有些干裂的手指木着脸推开自己的房门,一柄雪亮的刀直直横在她脖颈,她瞳孔骤缩,白着脸看向来人。

    “小锦姑娘,我家主子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我们相信小锦姑娘是个聪明人,知道该选择同宇公子共赴黄泉或者做我家主子的人。”

    “宇公子的命算是我家主人给你的诚意。”黑衣人沙哑的声音让小锦的心沉了下去,她紧紧攥着裙边,脸上流下两行清泪,清秀的脸上既没有伤痛也没有喜悦。

    她吸了吸鼻子,半晌才拿住那封信,麻木的脸上露出一点讽意:“你家主子把我摸得这么清楚,就知道我不会拒绝。”

    “那便劳烦小锦姑娘了。”黑衣人眼神中划过对小锦的欣赏。

    天知道得到许暮命令的徐锡辰有多震惊,让他去杀了人家的小情人再说服人家为自己做事,如果不是自家老大的命令他都怀疑这人脑袋被驴踢了。

    根据他们所查到的信息,这个小锦与宇公子两人年少相识,青梅竹马,自小就有婚约,感情很是深厚,但后来小锦家道中落父亲锒铛入狱,宇公子家中便不愿意履行婚约,本来两人发展至此也算此生不复相见了,不曾再相遇却是公主府中,一个身为婢女一个则为被公主看上的男宠,在这吃人的府中情感萌生,互相扶持。

    但许暮让他着重查清当年小锦家中家道中落的真相,才知道这原来还内有隐情,两人同为商贾之家这宇公子家中为抢夺生意才害了小锦父亲,而这宇公子攀附公主也只是为了权势,并不像他对小锦所说是身不由己。最让他惊讶的是,对这一切小锦居然是知情的,但仿佛任由自己深陷泥潭。

    想到这徐锡辰又觉得毛骨悚然,许暮对人心的把握和揣摩让他心惊,回想自己当初被许暮收入麾下的时机他暗自苦笑,他又何尝不是走投无路时才选择死心塌地跟着许暮做事。

    虽然他至今仍然不明白按照许暮在听雪楼的地位,她每年抽取的佣金都已是非常大的一笔数额,她暗中让他在京中建立商行的雏形,买下各种铺子,现如今还将手伸到了安荣公主府上,这让徐锡辰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但他身上的雪融引未解,每次都得依靠许暮所给的解药,而这解药按理说每人的份额都是固定的,也不知道许暮哪来额外的数目。

    徐锡辰在公主府等到夜深才寻到机会溜出去,他将两撇小胡子粘在脸上,摇身一变又是华锦轩那个油滑老练的主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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