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的事情星郁一概不管,统统推给安倍晴明去跟寺庙主持解释。

    去之前安倍晴明还召唤出式神天后给她疗伤,又是羡慕别人式神多的一天。

    别人家的式神,天一善防御,天后善疗愈,太裳虽然不知道会什么,但是看着好像也不弱的样子。

    再看看自家的这个,只会看着自己笑。

    须惠姬察觉星郁幽幽的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等天后给星郁疗完伤离开后,须惠姬兴冲冲上前,献宝似的举起手上的东西。

    这是先前那位被打晕的禅师手上的那缕清姬头发,是了,这位禅师在还没被安珍生魂影响下念经时已经被打晕,这缕头发才得以保存下来。

    “星郁大人,我好像可以借由这缕头发,看到清姬的记忆。”须惠姬发现自己拥有新的能力后很是开心,于是她一只手拿着那缕头发,另一只牵起星郁的手,同时口中催促:“请星郁大人闭眼。”

    星郁本想拒绝,她并不喜欢窥探别人的记忆,陌生人的人生和情感与她毫不相干。

    但她不想在这关头扫了小姑娘的兴,于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在清姬的记忆里,她生前是没落贵族家的小姐,母亲在她出生时去世,父亲也在她即将成年之际时身染重病离去。但她自幼和安珍相识,安珍并非是故事里的僧客,他本家原本是平安京盛极一时的苏我氏,但由于当时本宗的人被暗杀身亡,宫中势力被政敌瓦解,直接导致苏我氏走向没落,而苏我氏的旁支到了安珍这一代,几乎与平民地位无异。

    也许是没落贵族后代之间的惺惺相惜,他们二人互相表明心迹结为夫妇。

    平安时代盛行走婚制度,即男方会在夜晚去到女方家过夜。无论男方还是女方都可选择或者拒绝自己的伴侣,甚至双方都可同时拥有多名情人。但是清姬和安珍相互倾慕,两人都不愿与旁人再有过多牵扯。

    在几十年前的一个雪夜里,安珍如往常一般去了清姬的住所,夜里有两位年轻的苦行僧前来借宿。若是安珍不在,清姬定会奉上歉意后拒绝,但是因为有安珍在,两人便热情的接待了这两位僧客。

    而这,恰恰是他们两人一切悲剧的开始。

    那两名年轻的僧人,一位法号:一道玄明,一位法号:一道宗海。他们二人在修行途中被附近村民求拜,祈求他们能够降服作乱的大蛇 ,两人选择了帮助村民。

    在去清姬家借宿时,已经收服了那条大蛇,但在清姬家二人商议如何处置大蛇之时,却产生了分歧。

    一道玄明主张渡化,若渡化失败便就地斩杀。

    一道宗海却一力主张收服,想要驯养妖物,为他驱遣。

    但一道宗海一无阴阳师收服式神的能力,二来大蛇凶戾非常,很难为人所控制。

    于是他假意顺从一道玄明的主张,在一道玄明试图渡化大蛇之时,偷偷袭击他。

    大蛇钻了空隙逃逸,正巧撞上从房间里出来,想去厨屋喝水的清姬。

    看到这里,清姬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一般,黑了一瞬,许是这一段记忆里清姬被大蛇吓昏了过去。

    等清姬的记忆再次衔接上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人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半边身子被那条大蛇吞噬,入眼所及之处,皆是碎肉模糊,鲜血淋漓。

    清姬很害怕,她一开始嘴里念着;“安珍救我,安珍救我。”

    她没能等来自己的爱人救她。

    后来她不再念安珍,而是不断地下意识哀求:“救救我,救救我,谁来都可以,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可是始终没有人来救她。

    屋子很黑,也很安静,除了大蛇吞噬的声音和她嘴里的痛呼,再无其他。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被啃食的绝望下,她终于生出一点自救的本能。

    在那条大蛇啃食她时,她忍住恶心,拼了命的去撕咬那条大蛇。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屋子终于被人打开,而她也变成了人首蛇身的怪物。

    来的人是一道宗海,那晚他打伤一道玄明后,便去追逃逸的大蛇。

    大蛇吓晕清姬后,也许是久未进食,逃跑时竟将昏厥的清姬一齐卷走。一道宗海再次抓获大蛇后,并没有放过清姬,而是将她和大蛇关在一处,放任大蛇吞噬她。

    一道宗海见到清姬的怨魂和大蛇相融后,催生出了更强大的妖物,于是愈加沉迷此道,试图令清姬屈从于他,受他差遣。

    而另一边的安珍,在事情发生后,救了受伤的一道玄明。一道玄明承诺他一定会救回清姬。

    一道宗海却不等一道玄明找上门,自己主动带着彼时已经发疯的妖物清姬追杀一道玄明和安珍二人。一道玄明重伤未愈,不敌一道宗海,便教会安珍超度之法,让安珍带着自己的佛经逃命。

    再后面,清姬的记忆其实与传说基本一致了,她被一道宗海控制着追杀安珍。

    逃到寺庙之时,安珍许是自觉已经逃不掉。爱人已死,如今剩下的也只是一道怨魂,不忍心爱之人被妖僧控制,于是藏在寺钟里开始念诵经文,想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做最后一件事,尽自己的全力超度她。

    清姬渐渐清醒,知道自己做下错事,她缠绕住寺钟,并不是为了杀死安珍,而是为了保护安珍不被妖僧所害,可妖僧将清姬连着寺钟一同烧杀。

    而这些年妖僧利用安珍破碎的生魂,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清姬,好让清姬被他驱遣。

    安珍的生魂在几十年间,不断附身别的禅师为清姬念诵经文,早已快支撑不住,靠着吸取附身禅师的生气才得以残存。那位死去的禅师,是被生魂将散时不知节制的吸取,才会死亡。

    这便是这缕头发承载的所有记忆。

    星郁睁开眼,就听到须惠姬小小声啜泣:“呜呜呜,太可怜了,清姬和安珍实在是太可怜了,呜呜呜呜。”

    可怜吗?也许吧!但更可怜的还在后面,他们的故事不知被人传了几个版本。

    本来是一对相爱之人被妖僧祸乱的故事,结果被传成了一个恋爱偏执狂和一个薄情和尚的怪谈。

    还有清姬记忆里无辜死去的一道玄明,被安珍生魂附身而死的禅师,哪个又不可怜呢?但他们,就和真正的罪魁祸首一道宗海一样,在千年间浩瀚如海的传说故事里,连个姓名都没有。

    星郁不是个情绪多的人,感叹一瞬便也收了。

    须惠姬还在哭唧唧,但星郁已经开始想别的问题了,比如清姬记忆里的安珍,长得确实很好看,清姬这么喜欢安珍,还是有一定合理性的。

    但是会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清姬的记忆多了一重滤镜美化了呢?

    哈,这又是一个古怪的新问题。

    星郁没能继续瞎想下去,因为她不经意间看向了卷帘外,缠绵多日的细雨,终于停了。

    这也代表着,她很快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在重新上路之前,星郁决定带着须惠姬出去购买一些外出必备的食物和衣服,因为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实在没有衣服可换了。

    退治辘轳首时弄破了一件扔了,退治妖僧时弄破一件,虽然暂时还没扔,但并不是很想穿了。

    这可是她的师父星苑花了大价钱找人专门定制后从国外直邮回来的,结果一件都没能幸免,她的心简直痛的要滴血。

    被辘轳首弄脏的那套是专门在国内高端私人订制的丝绸布料,而妖僧打伤她时弄破的另一套是国外订制的精品正绢。

    这弄破的不是衣服,弄破的分明是师父对她的宠爱,毕竟星苑那么抠门的女人,也就在师门试炼这种大事上才会如此大方奢侈。她原本还想等试炼结束后,将一应师父送的东西都好好保存起来,谁知道来了之后这里的妖物都这么不识相。

    然而等真的上了街后,星郁发觉自己失策了,在平安时代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穿上那样名贵的衣料,更何况丝绸目前只有遣唐使才能带回,正绢也尚未在这个时代普及,正绢中历史相对久远的西阵织目前也被公卿贵族垄断。

    星郁放弃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实在不行,把被妖僧打伤时弄破掉的那件,自己想办法缝一缝。然后还得问问安倍晴明,等到了平安京后,能不能想办法帮她弄到渡来丝绸,如果他肯帮忙,那她就教教他怎么引星辰之力进他的白符里。

    她想的有些上头,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跟着她的须惠姬和她走散了。

    星郁正准备沿着原路返回去找人,却遇见了同样带着式神出门的安倍晴明。

    除了太裳以外,他身后另一个式神又是星郁没有见过的,她已经麻木了,甚至有种想要安倍晴明将十二式神都召唤出来,让她一次看个够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两人互相打完招呼后,安倍晴明果然同她介绍了旁边的新式神:“这是勾陈。”

    新召唤出的式神勾陈,看外貌是个冷郁的青年,不爱讲话的样子,天一虽然也不太爱说话,但更多是因为少年的腼腆。

    不知道为什么,星郁总感觉被这频繁的介绍冒犯到,她微妙的感受到了一种低调的炫耀。

    不过既然已经遇上了安倍晴明,星郁也懒得自己去找须惠姬了,她请安倍晴明帮忙用纸人做了个身外化身,代替自己去找须惠姬,随后和安倍晴明同行,准备返回寺庙。

    转过街角时,星郁忽然被人拉住手,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干瘦皱巴,没有丝毫温度,有冰凉的寒意顺着她手腕的肌肤蔓延到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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