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除天子外谁敢红轿双马驱行?

    唯有一人,可无视皇权肆意而行。

    江清念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瞬间把所有的事丢到脑后,她张张嘴险些要说出声,余光瞥见身边的人还在又强忍住,只是那双眼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窟窿。

    裴贺仿佛从未见过她般,从马车上淡然地走下来,自小在太庙长大,一举一动不免沾着不同俗人的清寡,反倒这份清寡在寺庙里更显神性,佛子抬眸好似看透所有人的压迫。

    端端走到他们两个面前,点头道:“殿下今日没上朝是因为来找江姑娘吗?”

    不知为何,宋砚舟对裴贺有很大的敌意,声音跟着冷下来:“自然不是,孤不成想裴相下朝第一件事就是来庙中,虔诚如此。”

    裴贺低头,一眼就看见她被握紧的手腕,眼神暗下去,淡淡开口:“佛门清净,却不成想也吵闹异常,不成体统。”

    他抬眼对上她的眸子,短暂地目光交错一触即逝,他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冷漠生疏地气息将二人再度拉远,恍惚地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趁宋砚舟松懈,江清念用力抽开手腕大步走到对面,站到裴贺侧后:“臣女失礼,殿下国相勿怪。”

    察觉宋砚舟微恼的神情她只当看不见,低下头抿着唇倔强站着。

    未看到某人在她主动站过来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身子微微倾转将她挡在身后,江清念听见面前在头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殿下的眼神似乎吓到江姑娘了。”

    “孤吓到她?”宋砚舟嗤笑出声,微微抬头扫了眼身后被挡的严严实实的人,“裴相还不知道吗,孤与她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别说这种眼神,什么眼神她都见过,裴相要仔细问问她吗?”

    阴沉的声音落下,裴贺明显感到身后的人浑身一抖,眼神又冷下几分:“过往如同云烟,谁会在乎。”

    宋砚舟盯着他:“裴相,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孤与她的事你何必插手。”

    摩挲着手中玉扇,裴贺云淡风轻道:“微臣以为江姑娘是想同微臣有话说。”

    “没错。”一旁带着颤音地开口接上他的话语,“殿下,我本奉家父之命来找裴相讨问佛礼,过往是我没看清自己的心意一直纠缠殿下,但以后不会了,日后臣女必定潜心礼佛,不会在妄想得到不属于我的,还望殿下念往日江氏功绩,原谅臣女。”

    宋砚舟心脏骤停一瞬,太阳穴狠狠一跳,她低着头清清楚楚地说出这些,语气平缓的如一汪平静的水,他在这一刻慌乱寻找她赌气的痕迹,可越找越发觉她的决绝与疏远,指尖颤动,想要伸手去拉住她,他总觉得这次要是没拉住她,他日后就再也拉不住她,他要失去她了。

    她说完这些深吸一口气:“裴相,殿下在此恐怕不方便,不如我们换一处地方讨教?”

    他微微打量了她一番,声调上扬:“江姑娘说的是。”

    折身先踏上马车,转头看见她尚在下面出神,眼中没了刚刚虚情假意的温柔,调笑道:“江小姐不愿与裴某同坐?”

    江清念缓过神立刻摇头,解释说:“清念本就是来等丞相的。”

    她只是觉得一男一女坐红马车似乎只有娶妻时才这般,但又想到裴贺并非世俗中人,这些顾虑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伸出手。

    裴贺愣了一下,兀地心头某处地方痒了一下,乌睫快速闪动,不自在地移向别处,拉住她的手用力往上提,将她拽上马车。

    江清念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手就被蓦然松开,那人直接进了轿子。

    她眨眨眼,心中琢磨或许裴贺生性冷淡,不疑有他跟着进了轿子。

    大红车帘落下,隔绝了宋砚舟在身后的目光,车轮滚动,摇铃脆响打得他心中一片漪涟,在这一瞬间就连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他竟然后悔了。

    可他在后悔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本以为外表浮夸的马车里面定也是非凡无比,进来之后才发现这里与外表天差地别,淡雅到极致的布置,除了两张暖椅一张桌子一架香炉外,偌大的空间什么也没有。

    她草草打量两眼便拘谨地走过去坐在裴贺对面,自幼时她就出入皇宫,见过陛下,自以为不会怕任何人,没想到也会遇到她捉摸不透不敢随便言语的人。

    见她不说话,裴贺也不急,拿起刚烧好的茶壶斟了一杯茶放到她对面,江清念才惊觉茶水没有晃动,她虽不是什么公主,但家中马匹也是上好的,坐了这么多年马车还是第一次坐到如此稳当的马车。

    “江姑娘可是有什么话想同裴某说?”手指搭在桌面上划来划去,暖茶茶香四溢,是她从未尝过的茶水。

    冷清到不含一丝情感的话拉回她的思绪,她拱手柔声道:“上次不知轿内是大人,冒犯至极,望大人不要怪罪。”

    “那日你慌慌张张,着实有趣,与今日很不同。”

    他说的极随意,仿佛是看了两出戏班子。

    末了,他话音一转,“听说江姑娘最近又要嫁人?”

    江清念没想到他突然说到这事,本来还在酝酿怎么开口说到此事上,她立刻接道:“我无心嫁与此人,恕小女大胆,此次在祈福寺并非奉家父之命,小女有私心,小女想请大人帮忙。”

    长睫半撩,桃花眼似笑非笑,可眼中却没半分情感,他道:“大胆?说说看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清念借一把大人的东风,前去太府庙修行。”

    清风沿着车帘扫进,略过眉眼吹动鬓间碎发,他微微一顿:“你胆子确实大,你以为凭你现在如何同我去太府庙?”

    “清念愚笨,但也有自知之明,京中人人都知我与太子发生何事,如今与我有牵扯对国相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她亲手剖开伤疤给他看,裴贺本就因为离朝声名狼藉,选了她看似情况会更糟。

    “如果是这样清念就算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来叨扰国相,望大人恕罪,清念斗胆猜测,这些年大人虽不在朝堂,但朝堂大事仍由国相处置,大人定然需要太府庙与朝堂之间的使者,清念自幼在皇宫长大,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她直直看向他,面上笃定,但心中慌得不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猜测,至于朝堂事务陛下更不可能和她说,全是江父偶尔回府念叨,她总是觉得某些事的手笔像是来自同一人。

    如果裴贺真是民间所说的半吊子,那此次回京陛下不可能如此重视,更何况太子国相一同回京本就议论纷纷,陛下仍重礼相待,必定有异。

    裴贺没有任何波澜,而是道:“江清念,你不适合修行。”

    她蹙眉:“清念不知国相何意。”

    裴贺微微挑眉:“红尘之事尚未断净。”

    “……”原来是这样吗。

    江清念眼中露出半分迷茫,随后认真同他说:“大人放心,我既决定就有决心,定会好好处理这些事。”

    马车适时停下,江清念本欲解释,见他已垂眼品茶只好吞下肚,起身拜别:“清念谢过国相今日解围。”

    抬眼恰好看到刚刚他搭在桌上手指触碰的地方,透明的水渍在桌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根本不需要仔细辨认她就认出他写的字来,“江清念”三个字哪怕是普通的清水写出也苍劲有力。

    “大人,我们……之前见过吗?”

    裴贺没回答她,而是抬头隐笑:“江姑娘还有其它的话要说吗?”

    江清念愣了一下才小心开口:“大人与清念所想很不一样。”

    忽觉唐突,匆匆告别跳下马车,马车内,独坐于阴影下的男人摸着戴在手腕上的木鱼红绳。

    “又见面了,江清念。”

    她从上面下来,目送马车离远,一张脸窘迫地通红,听不懂他的话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出这么没有礼数的话,也不知道裴相会不会误会她。

    “姑娘,你和国相说的如何?”文春在一旁好奇地看过来,发现她脸上的困窘忍不住笑出声,“不会正事没办成,反倒叫国相戏耍了番?”

    “好你个文春,如今也敢拿我说笑了。”江清念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双手轻拍脸颊两侧,忽然小声道,“但好像不算太遭。”

    “什么?姑娘说什么?”她笑地大声没仔细听清她说什么。

    江清念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文春,我觉得,裴国相或许是条好路。”

    文春懵懵地跟着点了两下头,随后很快张大嘴巴惊讶道:“是国相答应姑娘了吗?”

    她点头又摇头:“他说了一些,没同意也没拒绝。”

    “没同意姑娘就信他?!”文春眉头立刻皱紧,气鼓鼓道,“姑娘怎么总是轻信他人,说不定裴相是拿姑娘寻开心呢!”

    “我也不知道。”她垂眸快步往府中走,心中亦是乱作一团,“可是文春,他也是唯一一个我们能信任的人了对吗?”

    不管她们想不想,只要不威胁到江氏,裴贺似乎成了她唯一的退路。

    抬头,在她院中她的父亲、江嘉怡和二姨娘似乎恭候她多时。

    什么裴贺太子都被丢到脑后,文春下意识想要挡在她身前,却被江清念制止,她淡定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跟前:“给父亲请安。”

    江父脸绷得发青,江嘉怡和二姨娘反倒得意洋洋地在一旁看着。

    “啪”一巴掌甩她脸上。

    “姑娘!老爷!”文春惊呼着跑上前,看着那醒目的五个巴掌印,眼睛一下就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不知姑娘做错什么惹老爷生气,但还请老爷念在姑娘身子虚弱,久病刚好的份上莫要打姑娘,文春身子好,老爷若是不解气打文春就行!”

    “打你这个混账有什么用!就是因为有你这种蠢奴在才让你家小姐一错再错!”江父气得手发抖,他刚刚这一巴掌没卸力,打下去自己也惊了一下,虽后悔,可看到面前这个从小懂事的女儿更是生气。

    江清念半张脸发麻,嘴侧一股腥咸味,缓缓偏过头,声音嘶哑道:“不知念念何错有之?”

    “姐姐,你还是自己主动承认吧,让父亲少生些气。”江嘉怡在后面轻声说,看见巴掌印险些笑出声。

    江清念只是扫了她一眼,目光如水,平静地看着江父:“女儿不知,何错之有。”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二姨娘见她这样冷哼一声,扬扬手随即两个家仆抬着箱子走出来,到众人中间用力一扔,箱子应声倒下,里面的东西跟着跌出来。

    大红的嫁衣躺在烈日下光彩夺目,还未修好的金丝凤凰即便没那双眼睛依旧栩栩如生,复杂精巧的手艺难以想象凭借一己之力需要花费多少个日日夜夜,连京中最好的绣娘见了都要大吃一惊,只可惜从未出过阁的衣服是以这样的方式第一次接受众人的审批。

    文春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江父被大红色刺得胸口发疼,他被二姨娘搀着,咬牙一字一字地问她:“江清念,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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