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百年来依然屹立不倒,当然不是仅凭得一腔热血。

    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法宝之一,便是“毒箭”。

    这是一支只为骆家浴血的死士侍卫,人数虽少,却都是精英。

    骆洵年纪越大,越在意子孙,见不到儿子,就将隔辈的孙子格外放在心上。

    纵然内有政敌,外有猛虎,骆家也没有惧怕。

    骆止南半响没出声,骆景山只好开口道:“大哥,骆家现在还需要你主持大局啊!万不可让有心之人有可乘之机!”

    他虽比骆止南小不了几岁,也接近五十岁了,遇到这种大事,还是下意识地以大哥为主心骨,期望大哥马上安排一下最重要的“毒箭”接下来的动作。

    骆止南定了定心神,终于沉声开口道:“你、我和骆渺身边各留五人,十人分布于燕城皇室和骆家政敌四周,打探骆灿临走前后,都有哪方势力有异动,五人查此次跟随灿儿的侍卫根底和下落,其于四十六人让他们马上沿着灿儿所行路线务必找到灿儿,未有线索之前,先不必来燕城。”

    说完,他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肘手撑住头又久久不出声了。

    骆止南一直如此,他头脑冷静,虽然平常外人看着他,不过是个整日里提着鸟笼四处溜达的闲散中年男子,但其实,他从小聪颖好学,颇具潜力----这也是皇室在他少时,便将他接到燕城的原因。

    从此骆止南为了骆家的安宁和香火,在燕城韬光养晦,自愿做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但骆景山是知道他这大哥的厉害之处的。

    何况,长子长孙在骆洵心中的分量自然不一样,自从二子三子接连战死后,骆洵便觉着,骆止南在燕城平安活着也挺好的,后来又安排十八岁的骆景山也来了燕城,兄弟俩互相有个照应。

    “大哥......”骆景山和骆止南正好相反,骆止南表面上看着温和,实际处事果断;而骆景山长了一副有棱有角的甚至有些黑峻峻的面孔,实则却有些优柔寡断,时常拿不定主意,“你说的这些,咱们早就安排人去做了......”

    骆止南一摆手:“不一样,这些年,为了不引人注意,咱们府兵都没养几个,远比不上‘毒箭’。”

    他看向骆渺:“骆渺,店铺的帐你也要看紧,这个时候,更是一个差错都不能有。”

    听见自己的名字,骆渺这才抬头飞快地和大伯对视一眼,又垂下眼。他面色比普通人苍白一些,总像缺少些血色似的:“大伯放心,以往我每日都到店里查看一次,这几日,地下钱庄的生意也都加了人看护。”

    没人知道,他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了一下。

    骆景山父子无其他事可交代,也回到各自住处。

    为预防外敌,骆家祖训兄弟团结,不可分家,骆家无论多少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眼下,骆景山父子二人分析处理着各方打探回来的信息,重要的才告知骆止南,毕竟骆洵和骆明锐手握重兵这点毫无变化,各方势力眼下无论是有什么想法,也都处在蠢蠢欲动阶段,骆家不是此时才嗅到周遭风雨,他们作为唯一的异性王族,百年来一直都在防备着各方势力,也一直都在结交各方势力,此时不过更为谨慎地加固了他们的防御。

    只是骆止南没想到,他那一生征战沙场的爹可比他血性多了,已经在西北秘密准备军队,最坏此事是皇帝老儿对他们下手,若想“狡兔死,走狗烹”,敢动他骆家人,这百年守护的皇室,不要也罢!

    江南这个季节的风景别有韵味,浅绿色的柳条在湖边轻轻荡漾,一切都一夜之间变了样,温暖的潮湿气息,拂得人心里痒痒的,岸边多了不少游人。

    即便无人识得骆公子身份,他高高的个子,一身淡绿色长衫,走在江南小路上,也十分惹眼。

    骆公子自然知道自己是一道风景,若不是这些天,一直跟着旁边这位仁兄蹲墙头,蹲树梢,大约会英俊潇洒一辈子的。

    想到肖公子此刻大约也正在偷偷欣赏自己的风姿,他轻摇几下扇子,偏头想向蔚细,却瞧见她的目光黏在一个脏兮兮地小乞丐脸上,并趁那个小乞丐伸长脖子不知被集市上什么吸引的时候,往破碗里扔了一小块碎银子。

    小乞丐看了两眼热闹,缩回脖子,忽然看到碗里出现一块银子,惊喜地抓到手里,小脏脸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左右乱看,也没找到是谁做的好事不留名,想了想,握着银子,朝天拜了拜,欢天喜地的起身买吃的去了。

    蔚细则潇洒地抬脚往客栈里面走。

    “呦,还真济贫啊。”骆灿心道。

    七年前。

    “师父...”

    蔚细汗顺着脸颊,从三丈高的空中掉落。

    脚尖单立在一根极细的竹子上,竹竿上系了一根草绳,另一端挂在黄闵小腿上。

    “…还要多久?”

    黄闵也脸蛋发红,晃了晃手里酒壶,笑道:“不急、不急。”

    这个飞天的姿势,蔚细不知摆了有多久了,左腿累了换右腿,右腿累了换左腿,就是不允许下来。

    下面草棚摇椅里,那老头儿已经喝得忘乎所以,不时乱勾动小腿,隔三差五地飞上来几颗尖利石子。

    这般险境,掉下去便要重来,蔚细这会儿,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

    大师兄给师父送来下酒的盐煮毛豆,在老头身后不远处站着。

    蔚细不时冲他使眼色,他目不斜视,只当没看见。

    直到几片竹叶飘落,他才抬眼看向蔚细。

    那小丫头,咬着嘴唇,腿和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似乎就要坚持不住了。

    大师兄给师父换了只装得满满的酒壶,提醒道:“师父,半日了。”

    黄闵睁开醉眼,抬头看了看太阳,“嗯......下午再让她来瀑布那里,练习那个,断水流。”

    大师兄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的蔚细:“师父旧伤未愈,不如午后就由弟子代替师父看管师妹练功...”

    黄闵生气地打断他:“她就是叫你惯坏的!犯了错你也不说她,还由着她偷懒!”

    “师妹不过十七岁,再过几年...”

    “不练功,再过几年也不过是徒长年岁!”

    黄闵气得一拍椅子扶手,起身走了。

    三个月后,大师兄房间的窗户一动,他抓起旁边外衫套在结实的肩臂外面。

    “师父今日闭关,你又溜出来了。”

    “老头可终于是有打盹的时候了。”蔚细捶捶胳膊,“我都快憋死了。我不管,我要玩它个三天三夜再回来。”

    大师兄眉头微皱:“太湖三恶虽被除去,谁知没有人会再盯上你?”

    “今日这个恶,明天那个霸的,这世上又有哪日清净过了?若是因有那些人,便束着我,我可不干!”

    大师兄瞥见蔚细红肿的手腕,心疼了一下,心道:“细儿的轻功,如今已经能位列江湖前百名轻功高手了。只是还不能告诉这小丫头,以免她更加肆无忌惮地惹祸。她和自己,终究是要担负起振兴门派的重任。"

    这天晚些时候,山下李公子糟殃自不必说了,他白日里和随从身上的银子与值钱的东西都丢了个干净,从酒楼跑出来,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动他的东西,没想到,刚跑出大门就开始拉肚子,茅厕都来不及上,当街弄得裤子上都是。

    想赶快回家,马又不见了,被小二拉着在大街上讨要酒钱时,还遇到了花楼相好的胡媚儿,出了好一顿丑。

    蔚细颠了颠钱袋,李公子这匹高头大马还真没少卖钱,她买了最好的胭脂水粉,来到城里一处房子。

    姜湾接过胭脂水粉:也给了她一张纸条"旅大语给你的。”  “护卫已换,近日勿来。”

    “旅大语不是不喜欢我么,还用我传什么书信。”

    “可能也有欣赏你的地方。”

    蔚细将纸条团皱,提起水壶,扔进火里,姜湾拿着镜子往脸上涂新胭脂:"几个月没见你了,干什么去了。”

    "被老头逼着练功呗!"蔚细伸手从姜湾盘子里抓了一把糖,挑出两块橘子瓣糖含在嘴里,其他扔了回去,两腮顿时被撑得鼓鼓的。

    她扫了一圈屋子:

    “那公子哥呢。”

    “上次那个啊?”姜湾不在意地道,“分开了,性子不合适。”

    “哎我还没问你呢,昨日一见面,你就让我将胡媚儿约去酒楼,自己倒跑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

    “她半响才回来,说遇到李公子出糗,那味儿...”姜湾用手在鼻子前摆了两下,“是你干得吧?巴豆?”

    蔚细笑着又挑了几块橘子糖揣进袖袋里:"大夫那顺的药,比巴豆管用。"

    “那李公子可是最爱去花楼摆排场,身上的香气扑得比女人还重,这回恐怕再也直不起腰了。我的细儿,你这是杀人诛心啊...”姜湾笑着画完最后一笔。

    在姜湾这鬼混了三日,两人赌场酒楼玩了一圈,蔚细这双手速度比她的轻功还快,没人能觉察出她作弊,每次都能赢上一点银子,除去吃喝,其他都顺手塞进路边抱着孩子的妇女衣袋里,当天就花个差不多,这倒是和贪财不贪财沾不上一点关系,她只是单纯的不爱随身带任何重物,包括银子。

    玩够了,这才又给师兄弟们寻了些新鲜吃食,提着回山。

    今夜乌云遮月,远远的,山还是那座山,山门在半山腰上依旧歪歪斜斜,但她就是敏感地觉察出,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秋末冬初,朦胧月色之下,却也能看得清四周,她脚步渐收,警惕地看向山门。

    这一望去,她心下一紧。

    ----旗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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