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帮我看一下包。”韩莹把牛仔包拿给蔡大爷，找到刚才说要带她进去的阿姨，跟着阿姨一路火花带闪电进了风暴中心，果真看见时康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在那儿卖切糕。　　他把最后一块切糕拿给带韩莹进来的阿姨，对众人说：“不好意思啊各位，今天的卖完了，没买到的还请明天请早。”　　“这小伙儿长得可真标志，盘靓条顺的，有女朋友没有啊？”阿姨接过切糕，笑眯眯地问时康。　　人群闻声骚动一阵，纷纷挤上前来看他一眼，又有说有笑地散去，时康看着站在阿姨身后的韩莹，没有回答。　　阿姨顺着时康的视线看向身后的韩莹，拍了拍手：“哟！小姑娘，这你家的啊？早说嘛，害得阿姨白忙活一趟，得，走了。”　　韩莹把时康拉到一边，问：“你什么意思啊？”　　时康笑着说：“你如果愿意，那我就是在追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是助人为乐。”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韩莹见他这样，其实更多的是生气，“你什么身份？什么档次？这儿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拽了一下时康从批发市场淘来的廉价军大衣的领子：“这又是什么衣服，该你穿吗？”　　“韩疯子！你说话注意点儿啊，什么什么档次，什么什么衣服，大爷我都能穿他怎么就不能穿了？”蔡大爷刚帮韩莹把牛仔大包拎进来，就听见她教育时康，越听越不爽，没忍住插了句嘴。　　“你又不懂，插什么嘴？赶紧收摊回家睡觉！”韩莹烦得很，直接怼了回去。　　“嘿！”蔡大爷被韩莹喝住，小声嘀咕，“得，你厉害，疯婆子一个，愣头青，大爷我不跟你计较！”　　“蔡大爷，今天全是二维码收的款，您回去了记得点一下。”时康有礼貌地对蔡大爷说道。　　“好嘞！”蔡大爷笑着回答，“还是你有礼貌，懂得尊老爱幼，不像有些人。”　　“你到底走不走？”韩莹没好气地问道。　　蔡大爷慢条斯理地坐上三轮车，踩上踏板说：“这不在走了吗？这疯子，什么炮仗脾气，倒霉催的，难怪摆摊贴膜呢。”　　韩莹把头转向一边，没再接话，蔡大爷安静蹬了两步，又刹住车回过头问道：“小伙子！你明天还来吗？”　　“来——”　　“他不来！”韩莹打断时康的话，“赶紧走，下班了还不回家，闲出屁了是吧？”　　“好嘞！明天见！”蔡大爷笑着对时康道别，然后哼着歌走了。　　韩莹回过头来，对时康说：“我昨天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我不想谈恋——”　　“韩莹。”时康一脸严肃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喊她名字。　　韩莹莫名消了气，还有些心虚：“干嘛？”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时康问。　　韩莹惊得和时康对视一眼，又心虚地移开视线：“你想什么呢？没睡醒吧？”　　“那我穿成这样你为什么生气？”时康向前一步，认真问道，“还说什么我这样的人不该来这样的地方，我什么样啊？”　　“你！”韩莹一把推开时康，面无表情道，“好，你爱来不来，咱俩没有关系，我不管你。”　　“韩莹。”时康拉住韩莹的手腕。　　“有话就说。”韩莹转过身来，抽回了手，“我还忙着摆摊呢。”　　时康把手收回来，说：“没什么，你别不理我就好。”　　韩莹没回复，转身摆摊。　　时康默默跟了上来，帮她把桌子撑开，正要帮她把手机壳和各类膜拿出来，听见韩莹说：“时康，你觉得你这样像不像在倒贴啊？”　　他动作一顿，又继续。　　韩莹话说的有点重，心脏连带着嗓子眼儿那一串都有些发涩，她清了清嗓，说：“我一无所有，你这有车有房有事业的，找我，图什么？爱吗？”　　时康把桌上东西摆好，把韩莹脚边的两只马扎撑开，一只给她坐，一只自己坐着，从下往上仰望韩莹，面无表情说：“我什么也不图，我乐意。”　　一阵沉默。　　韩莹对上时康的眼睛，说不上是心虚还是什么，坐到马扎上，拿出手机看小说。　　已经在上班时间，今天又是个寒风瑟瑟的阴天，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天桥下的摊贩们也都没什么精神，打盹的打盹，打游戏的打游戏。　　耳边太过安静，身边人又太过特殊，韩莹翻了两页没能看进去，伸手戳了坐在一旁发呆的时康一下。　　时康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你能不能跟我说一下你怎么想的啊？咱俩昨天第一次见，你就说喜欢我，喜欢我什么？这身花棉袄吗？你们城里人洋惯了是不是看到什么土东西都觉得稀奇啊？”韩莹问。　　时康一时无语，吸了口气，面无表情说：“我没觉得你土，我也并不洋。”　　韩莹歪头看了他一眼：“生上气了还。”　　时康看过去，说：“你要被人说倒贴，你不生气？”　　韩莹一噎，学着蔡大爷的模样将两只手钻进袖口，说：“生气……生气你就走了呗，我又没素质，你可别指望我会跟你道歉。”　　时康见她这模样，以为是冷着了，从兜里摸出两张暖宝宝递给她：“给你，没素质的人类。”　　“啧。”韩莹闻言，侧头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呢？有素质的人类很了不起吗？”　　时康轻笑着摇头：“并没有。”　　韩莹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正要去拿暖宝宝，想了想，先问了一句：“我可没钱啊，你这要给我了我就是白拿。”　　时康撕开两个暖宝宝的包装袋，放到她手上：“我倒贴的，不要钱。”　　韩莹试探地看了他两眼，咽了咽，还是没忍住说：“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其实也不是想攻击你，就是……”　　韩莹换了个姿势坐着，又把暖宝宝揣进袖口里，说：“就是觉得吧，你这样的人追我，着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就想让你走，没看不起你。”　　“嗯。”时康默默点头。　　韩莹看向他，期待着下文，察觉他没有再开口的迹象，说：“嗯？你别光嗯啊，你说两句啊？”　　“说什么？”时康问。　　“就……”韩莹欲言又止。　　就我都这么说你了，你到底走不走啊？这种事非要我问出来吗？　　不过，自己做这些，本来不就是为了让时康走吗？那现在是在……舍不得他吗？　　“没什么。”韩莹纠结一下，把暖宝宝拿了一个出来还给他，“你也挺冷的吧，当画家的时候没经历过这种……这种苦日子吧？”　　时康看着她笑了一下，手背在她指尖轻轻贴了一下，说：“我可比你暖和多了，自己留着用吧。”　　韩莹指尖的皮肤有一瞬间像是有电流滑过，她迟钝地转过身去，又转了过来，把暖宝宝放到时康手上：“给你就拿着，磨叽什么呢。”　　时康勾了勾唇角：“韩莹，你以前也这样吗？”　　一阵寒风吹来，直接把“韩姐专业手机贴膜”的牌子给吹倒了。　　韩莹伸手把牌子立起来，漫不经心问：“我什么样？”　　时康看向她：“这么，慷慨。”　　韩莹抬头看了看仍旧不见太阳的天空，说：“不吧，怎么这么问？而且我现在也不慷慨啊，这暖宝宝本来就是你的。”　　“我的意思是，随便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得到你的嘘寒问暖吗？”时康垂眸看着那张暖宝宝，眼底密密麻麻藏着委屈。　　那为什么你以前好像从来都看不见我。　　韩莹没懂他什么意思，觉得奇怪：“你是不是冻着了？这大白天的，怎么还emo上了。”　　她记得自己出门前往兜里揣了几颗糖来着，想拿出来安慰安慰时康，伸手一摸，摸到已经冷了的红薯：“完了。”　　她把红薯拿出来捏了捏，都硬了。　　“你饿吗？”时康从兜里摸出一个甜甜圈，“吃这个吧。”　　韩莹笑笑：“你是哆啦A梦吗？兜里什么都有。”　　“我不是。”时康把蔡大爷来时放在摊位后的保温杯拿了出来，“这有热水，我刚让蔡大爷帮我去附近医院接的。”　　“不是，我不饿。”韩莹把兜里的水果糖摸了出来递给他，“这不想着你emo吗？给你。”　　“给我？”时康摊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没emo。”　　“那就是我刚才说你倒贴，还生气呢。”韩莹把糖全都放在他手心，“这样吧，待会儿我请你吃饭，咱俩也好好聊一聊，就不人身攻击了，不过别太贵啊，我只能接受五十以下的。”　　时康把糖和甜甜圈都收好，问了一句：“你现在……很穷吗？”　　韩莹点了点头：“如你所见，穷得不得了。”　　“你一直做手机贴膜吗？”时康咽了咽，又补充一句，“从毕业开始。”　　韩莹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要说是，你信吗？”　　时康没说话，也没别的动作，只淡淡看着韩莹，等待她的回答。　　韩莹叹了口气，又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吸收勇气，说：“我毕业后去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运营了，本来过得还不错，后边被人卖了，就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韩莹指了指时康的保温杯：“那水是你的还是蔡老头的？”　　时康倒了杯水递给她：“我的，你喝吧，新的。”　　“谢谢。”韩莹说。　　“谁卖了你？”时康问，“你前任吗？”　　韩莹喝了口水，点了点头：“还有我一个同事，我没想到他俩居然能说得上话。”　　又是一阵沉默，路过的车辆时不时鸣两声笛，不算尴尬。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时康问，“会不会想回去？”　　“我回去干吗？”韩莹喝完水，把盖子盖了回去，“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我年纪大了，斗不过，也没心思斗，我就想这样安安稳稳地过着小日子，没出息就没出息吧，我认了。”　　韩莹看向时康，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咱们不合适了吧？”　　“哪里不合适？”时康问。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韩莹严肃起来，“时康，我会一直这样烂下去，但你不一样。”　　她笑了笑：“虽然你穿着这身衣服，像我一样坐在这个马扎上，但你其实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的，我就不一样了，这就是我理想中的工作和生活，我们注定是冲突的，没法儿在一起。”　　“所以。”时康看着韩莹，“你拒绝我，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对吗？”　　韩莹感到无语，索性承认：“是！我是喜欢你，可这又有什么用？我今年已经28了，我不会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因为爱一个人就去改变我自己，更不想有谁因为我去改变他自己，我会觉得很有压力你懂吗？”　　“那我怎么办？”时康眼睛有些泛红，“我昨天才找到你。”　　“不是……你别哭啊。”韩莹有些吃惊，转过身去找牛仔大包里的抽纸，抽了几张递给时康，缓和了些语气，“是，我知道你喜欢我，但这只是一时的，你能因为见了一次面就喜欢我，一定也能因为见了别人一面就喜欢上别人的，毕竟人心叵……不是，我没有说你不专一的意思，人都会这样的，我说不定明天就不喜欢你——”　　“韩莹。”时康蹭掉眼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说你不想我因为你而改变自己，但你真的了解我吗？你连我本身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改变。”　　“但你——”　　“是，我是比你有钱，工作环境也不用风吹日晒，可那又能说明什么？你觉得我帮蔡大爷摆摊是生活降级，是委屈自己，但你却不问我真实的想法，你都可以厌倦勾心斗角安于这样简单平凡的小日子，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一定会嫌弃呢？”　　韩莹看着时康红着眼睛这样认真地问自己，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韩莹。”时康说着，“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心里我会是这样一个不通情理的人，但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喜欢你，做这个世界上和你有关的任何一件事，我都乐在其中。”　　“不要再因此推开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