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夕,峦城下了好大一场雨。

    天色阴沉浓郁,狂风在窗外呼啸,树枝剧烈摇晃。

    老师在讲台上讲述放假注意事项,底下同学一边聆听一边麻利收拾书包,回家的心情迫不及待。

    下课铃一打,便有人飞奔而去。

    希萌收拾好东西在桌洞里胡乱翻找,生怕自己落下什么东西,视线往旁边一瞄,许雀还坐在那里,面前摊着本语文书。

    她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肩膀:“你不回家吗?”

    不回家的话在空荡的学校里硬生生熬过七天,是个狠人。

    希萌想了一下,光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宿舍她就待不下去,孤单又可怕。

    希萌的问句得到了否定回答。

    许雀说:“回。”

    她这才慢腾腾地开始合上书,根据作业内容把课本挨个塞进书包,有些不必要的书,她也带上了。

    进行到一半,许雀发现希萌还在看着自己,眼神里是祝老师那般的“慈祥”和耐心。

    她为自己耽误了她的时间而感到抱歉。

    “你别等我,先走吧。”

    “我不要。”希萌一把抱住她手臂,“又不赶时间啊,我等你呀。”

    许雀加快动作。

    好巧不巧地,希萌接到来自父亲的电话,正在校外等着她,等会儿还有事要做,让她赶紧下来。

    想着国庆里也可以见面,希萌没再多留,爽快地离开了。

    许雀莫名松了口气。

    她不想辜负希萌的善意,却也不想尽快回家。

    等到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她擦净黑板上的粉笔字,拿来扫帚清扫地面上的垃圾。

    走出教室,湿哒哒的风扑面而来,将许雀的刘海吹得凌乱,变成了中分。

    她瘦小的身体在大风里寸步难行,幸而这风时大时小,她才能从教学楼走到操场边。

    她拽住旁边的铁丝拦网,爬墙虎遍地生长爬满了这里的网,拂过刘海,她透过碧绿的缝隙看到一抹深色的身影。

    狂风翻卷地上的落叶。

    那单薄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风与褶皱勾勒出身体上紧致的线条。

    领口被吹得松松垮垮,漏出一侧清晰锁骨,还有一段银质项链,像是坠着什么。

    发丝在空中飞舞,扰着他的视线。

    他侧面对着许雀,背对着风来的方向,不管不顾,抱着篮球面向篮球框,在狂风中稳稳立定,微微弯曲身体。

    许雀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行也。

    在某个瞬息间,鼻尖捕捉到一股清淡香气,他跳跃抬手。

    三分球进。

    坐在篮球场旁边路牙石上的两个男生齐刷刷鼓起掌来。

    许雀从中回神。

    她的视线落在那两个男生身上。

    一个发尾染着黄毛身材高壮,另一个剃着寸头瘦矮一些,脖子后面有个刺青。

    看着他们,许雀想起一个传闻。

    顾行也来到学校的第二天,就有本校的不良学生团体发起了挑战书,挑战书的行文很官方,说什么教外地人长长见识、促进一下友好交流,实则就是打架而已。

    之前有过一位转校生,从本地的学校转来。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是被不良学生盯上后,没几天他就住进了医院再次转学离开。

    据相关可靠信息来源说,那位学生不仅转学,连家都搬离了峦城。

    可见不良团体的威慑力之大。

    不少人担心这位转校生也会被欺负得马上退学,虽然长得高却很白净,看着就像没什么战斗力的人。

    不良团体的老大,也就是那位发尾染着黄毛的男生,许雀不知道他叫什么,曾放下狠话,说两天之内赶不走顾同学他的姓就倒过来写!

    两天过去,今天是第三天。

    很显然,顾行也没离开学校,黄毛和他的得力下手还成为了他的“迷弟”。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曾经的老大点头哈腰,顾行也依旧那副对周围一切事情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这样让事情的经过更显扑朔迷离起来。

    篮球场的场地很小,因为学校就在山脚下,旁边一些树天然生长在这里,绿荫茂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黄毛粗犷嗓门盖过了环境音:“不愧是老大!”

    “咻——”旁边寸头也跟着吹口哨,“斯国一!!”

    好似没有听见着热烈的捧场,顾行也随手向后捋了下头发。

    轰隆隆——

    一声闷雷从天而降。

    那捧场的两个人触电似地跳起来。

    “哇哇,打雷了!”

    “快跑快跑,树下不能待人,小心被雷劈!”

    许雀收回视线,空气中的水汽更加浓重,她松开扣着铁网的手,轻微的扑棱被掩盖在震耳雷鸣中。

    风停了。

    豆大的雨一滴滴落下,她快速跑出校门跑向十几米外的公交车站。

    闯进车站里,许雀摸摸自己的头发,有些潮湿。

    亭外的雨势肉眼可见的增大,在哗哗雨声中,掺杂了几道凌乱的脚步声。

    许雀没转头。

    那两人看了她一眼,随即大咧咧在另一个座椅上坐下。

    许雀略微侧头,身后的校门空荡荡,大雨滂沱,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积了一层水。

    寸头摸着脑袋说:“真搞不懂他怎么还不回家,打算在学校住下吗?”

    黄毛抱住双臂,闻言瞪他一眼:“老大就是老大,他的心思我们小弟怎么能知道,少打听!”

    寸头唰地一下立正,抬手敬礼:“是!”

    许雀抿住唇角,在寸头视线看过来时微微撇开头看向一旁的站牌。

    公交车抵达小区。

    车外大雨滂沱,她下了车便快速躲进车站。

    可怜这里车站雨棚过小,再怎么躲,短短一分钟就被大雨淋透。

    许雀急忙低头查看书包里的课本,幸好雨水还未浸湿书包。

    她把书包抱在胸前,心一横,伸腿踩进水坑里,往前冲。

    门卫亭就是个摆设,锁着,里面没有人。

    小区依山而建,大门处有数级台阶,越往里走越陡峭。

    许雀踏上最后一道台阶。

    ——“哎呀,这不是雀雀吗?”

    这声音在雨中有些突兀。

    她抬头往那边看。

    阿姨五十多岁,撑着把红蓝色的格子伞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两袋菜。

    不等她回神,那把伞已经撑到了头顶上。

    “放假了?瞧瞧淋得浑身都湿透了,怎么没跟你妈联系,让她去车站接你啊?”

    阿姨用那只拎了菜的手往后挥,很是着急:“虹儿,快过来你看看你家闺女淋的,你怎么也不去接她啊,这女孩最怕寒气入体了。”

    许雀抱紧书包,转身,看到张虹。

    “妈。”她的声音又轻又小,混进雨声里。

    张虹手里是把彩虹伞,儿童式样。

    她对许雀笑了笑:“你阿姨说得对,你放假怎么也不跟我打个电话,你这丫头总是毛手毛脚好忘事。“

    许雀垂着头一声不吭。

    倒是张虹怀里的小孩说了话:“妈妈,我要下来。”

    才四岁的小男孩,生得不算漂亮,却胜在肉实讨喜,逢人见了都要捏捏他的小脸蛋逗弄两下。

    他双手齐发要挣脱,张虹单手抱着他许久已经很累,更不用手里还举着个伞。

    “乖宝,外面下雨了地上脏不能下来,我们马上就到家了,再忍一忍哈。”说着,笑意盈盈,视线瞟向许雀。

    许雀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伞,一手攥紧书包,一手将伞撑在张虹的上方。

    “哎呀你看看这孩子多懂事。”阿姨催促几人加快脚步,“赶紧进单元楼吧,别冻着了。”

    走路太急,帖得又紧,许雀不小心碰到张虹的手臂,急忙道歉:“对不起。”

    张虹轻轻瞥了她一眼。

    许雀与她拉开距离。

    进入单元楼,许雀收起伞,乖宝还在张虹怀里,任他怎么闹,张虹就是不放她下来。

    临走时,阿姨道:“别忘了给雀雀煮点姜茶驱驱寒。“

    张虹应着,一边往楼梯上走,喊着身后的许雀:“外面冷,快回家了。“

    许雀甩甩伞上的水,跟上她的步伐。

    走到门前的阿姨又想起什么,急忙喊住她们:“雀雀是不是月考了,成绩咋样?”

    许雀抬起眼皮看向张虹。

    对方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满心的不耐烦被她塞进眼角的皱纹缝隙里。

    她笑起:“这……”

    阿姨的大嗓同时响起:“我们家新新成绩怎么样啊?“

    新新是阿姨的外孙,全名张文新,与许雀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但是不同班。

    一听到是问这个,张虹便闭上嘴,柔柔地看着许雀。

    许雀斟酌了一下词汇,说:“我们老师还没有公布成绩,不知道他们班有没有。”

    就是说,她暂时还不知道。

    阿姨有些失望,点点头离开。

    许雀家在二楼,二楼有两户人家,隔壁住着一对夫妻外加男方的父母,还有两个小孩。

    本来就不大的两室一厅硬生生挤了六口人,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那家里都非常闹腾,好在楼下没有人居住,但可苦了许雀一家人。

    尤其是张虹。

    她晚上必须要在非常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入睡,奈何旁边不是小孩哭闹就是两口子吵架,终日不得安生。

    虽说她家也有个小孩,但是比起六口人的杀伤力,微不足道。

    张虹每次面带笑容地去找他们调解,再面带笑容地回来。

    然而,门一关上,那虚假的表情就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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