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并非所有人都会完全被恶魔所蒙蔽。”

    沙利叶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观察着利维坦的那颗被冰封的心核。

    我抬头望向他:“休息得如何?”

    他走到与我相对的沙发上坐下:“我现在就可以将这枚魔核封印。”他接过了我递去的魔核,“倒是你,应当是一夜未睡了。”

    我摇了摇头:“我只想要确保它不会出现意外的变故。”

    他微微笑了笑:“那么,闲话就到此为止吧。”他将掌中之物托起,“如你所料,我同你找到了恶魔,取出了他的本源。可你就不担心,我骗了你,我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我为了利用你,我想要得到魔核让它为我所用。”

    “我既然选择相信你,便会相信你直到背叛。”我淡道,“你,会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他睁大了眼。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话,那么我就只能继续战斗了。”

    “我无意与你开战。”他立刻道,“我只是好奇……”他忽然就不说话了。

    “没什么可好奇的。”我便道,“你想怎么做,我都难以阻止。这是事实。不论是我还是圣域,对恶魔的存在都是陌生的,更不要说他们还存在心核这种东西。不知道这是什么,有什么用处,该怎么处理。以往——贪婪与傲慢之魔——都是直接被扔进了异次元空间,任其自生自灭。”我平淡道,“如你所言,我没有更好的方法。所以,我选择相信你一次,但与此同时我会做出自己的判断,判断你是否值得我去相信。”

    “那么你现在的判断是……你是否想说,我们现在还能够和平地交谈,就已说明了你的判断。”

    我微微一笑。

    “你很坦荡。但你能够坦荡,是因为对自己有自信。我想,你不会说出口的话便是,即使我真的想要通过嫉妒的魔核做些什么,你也有力量能够在那之前阻止我。”

    “我会想尽办法阻止你。”我说道,接着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这又让你想到了那位故人吗?”

    “故人…我从未见过他,我也不可能真正见到他,但我了解他的事——与我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事。”他笑了笑,“天国以道义相交,平和无争;地狱以力量相抗,强生弱死;但在人间,却可以是两者兼而有之。在久远的过去,我从未想过这样,有人可以坦荡从容地说出自己所求。是我忘记了,这是只有人的复杂才有可能做到的事。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从「人」身上学到的事。”

    “相互利用,也可以是相互帮助,反之亦然。想不到在传说中作为「善」的化身的天使也会有这样的感叹。这样看起来你不像是天使,反倒是,像是一个「人」。”

    “你又如何能确信我确实是天使呢?”他似笑非笑。

    “凭感觉。你所带给我的感觉,与魔不同。并且,我看到了你的羽翼。”

    “羽翼?”他倏然睁大了眼,目光凝结有若实质:“不同之人所见皆不相同,你看见的是怎样的羽翼?”

    “是透明的六翼。”我答道。

    “很好。”他立刻道,“我方才的话是诓你的,我的羽翼只有一种颜色,只是有的人并不能真正看见它们,所以请不要因此怀疑我的诚心。”他于虚空中比划出了羽翼的形状,“它们并非如传说的那样洁白无瑕,你不觉得奇怪吗?”

    “传说常有以讹传讹,与现实本不必相同。”

    “天使的羽翼是白色的,堕天使则是黑色。唯有我是特殊的,我也曾堕入深渊,但我的罪,最终被宽恕了。”他说道,“我会告诉你一切,那只会比你所想知道的要更多。在此之前,我会证明我确实是为了封印恶魔而来。”

    他一手托着魔核,另一只手中执起一支羽毛,凌空勾勒出看不见的线条。

    我注视着他手势滑过的轨迹将魔核包裹:“这就是封印。”

    “这就是封印。”他说道。最后一笔落定,魔核就像是融进了那支羽毛中,将无色的羽毛染黑,而后一同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这枚羽翼不是人间之物,它连接着神之领域。”他解释道。

    我微微颔首,魔的气息确实在这个空间中消散了。

    他的指尖又夹起一支无色的羽毛,向我递来:“这是我的羽翼,虽然不能直接指出魔的方位,却能感知恶意。作为我的诚意,我将它赠给你。”

    “多谢。”我接下,将它收入怀中。

    “我方才说过,我有着最为特殊的经历。”沙利叶以此为引,即将开始他的叙述。

    “你曾暗示你已经达到了绝对零度,我想问绝对零度是什么,是否……与我所想一致。”他当先问道。

    “绝对零度,是指能让一切物体冻结的温度,也就是摄氏零下273.15度。”

    “「一切物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请直言。”我摇头。

    “绝对零度不是小宇宙的极限,而是世界的极限。”他定定道,“这与我的故事亦有某种关联。”

    “请等一等。”我将他打断道,“你所有的话,如有必要,我是否可以再转述他人?我受托而来,如果不便言传,就请不要说下去了。”

    他愣了一下:“我既然选择了告诉你,就已经是做好了你会转告他人的准备了的。这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隐秘,只是一般人接触不到、也想象不到罢了。”

    我沉默着微微颔首,等待他开始他的讲述。

    “你应当知道,小宇宙存在于任何人身上,只是未经训练的人很少能够有效地将它发挥出来。而所谓小宇宙,其本质就是对世界的探索。”他冷静地道,“第六感,人们跳脱出人生五感的知觉限制,在感知之上去理解世界。他们明晰了物质真正的建构,也就是原子,因此得以达到恐怖的破坏力。

    “第七感,更进一步,是对这个世界的借用。世界的力量就是他们的力量——例如领悟了第七感便可以达到速度的极限,也就是光速,但同时世界的限制也是他们的限制,世界的规则仍旧局限着他们——没有人能真正达到光速,同绝对零度一样,光速是一种极限。

    “最后,第八感,人们再次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掌握了自然的规则。「我即是世界,世界也即是我。」正因为此,第八感是神的领域。唯有领悟了第八感,才有可能成为神。但同时需要明确的是,并非领悟了第八感的就是神,而是神一定是领悟到了第八感的。

    “绝对零度是不存在于世间的东西,因为一旦存在,天地将停滞运行。然而,绝对零度在理念上又是完全存在的。它是一种度量的规则,是存在于世间的一种法则。”

    “……”我一时无言。

    “你很看起来很困惑,我知道或许你不能理解我提及此的原因。”他说道,“我想要传达给你的,是天地何以运行。只是这一理念涵盖太广,无法直言,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天地运行的法度可以是什么,以及,我的一些经历。”

    “呵,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我笑了笑,“你知道你的话意味着什么吗?你的意思是,人的小宇宙并非来源于神对力量的分享。与此正相反,神获取力量也需要依托于小宇宙?”

    “并非依托于小宇宙,因为小宇宙也只是其中一种表现形式。事实上这依托于一个既定的、又变幻无穷的法度——也就是我们称呼的「法则」。

    “所以在我接下来的讲述之前你便要知道,一切的发生都是既定的。这不仅是对于现在回溯那段过往的我们而言,而是在事件发生的当下、抑或是其过去和未来皆是如此。”

    “我只有一点不明白。当然,我不问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就这么肯定,肯定你告诉我这些会有用,肯定你所想要达成的目标就一定会实现?”?“因为你会知道的,不论我今天是否说了什么,你都会明白的。到那时,不用任何人去提,你都会自然而然地明白一切。必将如此,必将如此!”他的眼中有光,就像是比我自己都更要了解我,也比我自己都更要相信我一样。

    无可否认,他作为天使,作为与他们的神明最为接近的生命,对世界的本质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

    带着他的话回头看去,我似乎早已与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名词打过交道了,只是在那些事件发生的当下尚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也想不到要去诉说它们。

    第一次的接触是在斯尼旺海岬,是我的小宇宙自第六感向第七感的突破的时候。正如同自然中从汽到水、再从水到冰的突破一般,我的冻气在我突破了第六感的一瞬间突破了壁垒,在那一瞬间我达到了绝对零度。

    第二次则是在布鲁格兰特的海底,我正试图打破来自绝对零度的冰封去取得黄金圣衣。那时,海域中所蕴藏着的海皇的意志同样也希望能够破除冰封。海皇是海洋的化身,同时也是神,是自然也是法则,在他的助力下我第二次达到了绝对零度。

    后来我的小宇宙稳定在第七感中,因而只能是无限接近于绝对零度。这也是第一次任务面对黑暗水瓶座时我会落入下风受到压制的原因。

    绝对零度本身即是物的法则。要想达到它,要么顺应法则,要么,去进入到法则的领域,使得拳脚本身带上法则。

    “法则的体现,想必「自然」就是其中之一。”我说道。

    “「自然」是法则的体现,而我是法则本身。”沙利叶语出惊人,“在我的世界中,我即代表法则,我的一切行为都将契合法则的意志。正因为此,我才得以在这个诸神消隐的世界中不受法则制约地降临人间,因为我本身就是我的制约。”

    “愿闻其详。”我饶有兴致地应和着这即将展露出的崭新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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