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了。

    如同乡间甚爱讨论却又万般忌.讳的回.魂一样,可惜不是回.魂,是连带着身体出现在了这里。

    回来的时间算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太差,既不是在太过离谱的过错之后,那么一切都还有拯救的机会。

    马车一别已有一日,江砚临目的明确,寥寥几句便可全盘托出他对现下南萧政策的所有不满。

    用为数不多的记忆回想起上一世,只想起他虽出身寒门,但也是一介金科状元,入了翰林院,成为一朝宰相,策士多谋论,谋人谋己谋天。

    医术,不过是他最不起眼的才华。

    可这一世的他,为何偏偏要行此路。

    当真让人感到好奇。

    入宫为太医,那么注定会与太医令段氏有所往来。

    段家靠草药生意谋生,家主于前朝入宫为官,与太后多有往来,先前听锦禾说到彭城战乱,太医令前去支援草药,后期才有了沈宸烟与庶子段灏尘谋私。

    “可……既有太后撑腰段家,而满国尽知我与太后的关系,又会是谁有胆子来举报呢……”沈宸烟喃喃着。

    “锦禾,是谁把我与段灏尘一事捅出来的,可有眉目?”沈宸烟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先询问日日跟随自己的婢子最为妥帖。

    “婢子有罪,此事郡主一早便吩咐下来,但一年过去,这背后之人藏的实在太深。”锦禾垂头,言语里透露出无奈。“不过好在段灏尘一嘴咬死了也没把郡主你暴露出来,这件事最后也只有太后和相邦大人知晓,就以祭祖的名义把您送去吴兴思过一年。”

    “原来是这样。”沈宸烟小声着,“看来这段灏尘与之前也有了许多不同……唉,也不知关系到哪一步了,还真是有些棘手。”

    沈宸烟长叹一口气,将帘子掀开一角,桃花的香气本是清甜,只是接连几日的大雨令花树也所剩无几。

    今年的桃树花开的早,落花入泥也算淤荫,只盼来年更加茂盛。

    因果轮回,过程虽与从前有了差别,但因却从未发生过改变。

    “可是……我的来年呢?”沈宸烟垂眸,细细碎碎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越显落寞。

    “郡主可是觉得在马车里无趣?”锦禾走在马车外,刚下过雨的路还带有潮湿,摆动的裙摆下也沾上些许泥点。

    就像那一夜,陆肖衡身上的血点一样……

    夺目……

    “锦禾,如果一切的轨迹都变了,会对以后有所影响吗?”沈宸烟莫名随口说出。

    “郡主可是在说江砚临江公子?”锦禾微微弯起嘴角,想着郡主还是与从前一样喜欢处处留情,想给所有的美男一个家。只是现如今被夹在二人中间,又临近婚期,多少会感到头疼,只好又提及到马车一事,来询问她的心思。“其实郡主本可拒绝江公子的搭乘。”

    沈宸烟不语,其实无论在谁的眼里,她都大可不必同意江砚临上自己的马车,毕竟上一世的自己便是如此。可不知为何,那江砚临总是在一世莫名吸引住沈宸烟,沈宸烟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理性并不能占据她大脑的全部位置。

    这具身体似乎是她自己的,但所有的轨迹都不属于曾经的自己。而她自己,又是真的需要这样难得的人才。

    “婢子可以看出您对他有意,只可惜与段家的婚约是陛下定的,无论是嫡或庶,只要郡主嫁了,便是圆满。”

    “哪里会有圆满一说。”沈宸烟的指尖微微划过木板,吱吱的声音扰乱了原本平和的气氛。

    “郡主若真是有意江公子,不如……纳其为外室?”

    外室?沈宸烟恍然一惊,不解的看向锦禾。

    现在的故事发展,已经到了这般离谱的地步了吗?

    “你为何会认为此时此刻的我,脑子里只有那些男人?”

    “郡主玩笑,您从前最爱的便是与那些世家小姐们去花巷寻.乐了,前几日,御史中丞的千金还飞鸽传书,说待郡主您空闲时,去饮乐轩一聚呢。”

    “饮乐轩?”沈宸烟睁大眼,颤抖着哈哈两声。

    “是呀,难得她有心,特地选了郡主您最爱去的那处呢。”锦禾笑着,看着郡主惊讶的表情,想来也是跟她一样,没想到一年过去,御史中丞的千金,还会记得她的喜好,如此知己,实在难得。

    沈宸烟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上一世的她虽说也去过花巷,但也只是为了寻找好友失散多年的亲姐姐而已。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后来被段灏尘那庶子看上了,带回府中□□致死,这才使得她后期能够以此错处举报太医令。

    天地良心,留恋花巷,这真的是我吗?

    先与仇人相敬如宾?再与庶子同流合污?现下又多了与世家女寻花问柳?

    接下来呢?还有什么稀奇事?要不要一块说出来?给我个痛快?

    沈宸烟合眼,一把将帘子放下,身子散架般的往后一仰,欲哭无泪。

    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郡主这样开心,可见是她这事真真切切办到郡主心坎里啦。”锦禾笑着说道。

    沈宸烟叹息,锦禾本就是太后的人,而御史中丞也是太后的人,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倾向于江南一带齐心。

    寒门抱团,世家联姻,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江南一带多富贵,百年世家更是维持不易,吴兴沈家与江左陆氏两大世家的联姻更是轰动一时。

    当今太后与沈宸烟名义上的父亲陆将军都出自江左陆氏,而沈宸烟名义上的母亲出自吴兴沈氏,这也令她这位江左郡主顺理成章成为了南萧第一贵女。

    御史中丞本是陛下念及亲情而为太后在江南一带的仕途之路而新开辟的官位。

    世家弄权,恩荫庇佑,连当今皇后也是出自江左陆氏。

    孙家落寞,祖上虽多出武将,但一直不得重用,直到一次出征后得到一枚夜明珠进献与太后,才得太后青眼有加,后又因领军兵法而得陆将军赏识,跟随其屡立战功。

    前朝后宫,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孙家有兵,却无策士在朝中进言,幸得长子孙止危在科考中以一篇有关北地诸侯之争的文章一举入仕,得陛下嘉奖,在众人偏向攻南伯侯时出其不意领军伐蜀,使南萧大获全胜。

    北地乃天下共主之后,自先王室东迁,人心涣散,共主身亡后北地大乱,诸侯相争彼此的封地。

    与西境不同,西境以西越为王城,虽各自以部落为居,但从不分散离心。

    当年左相宸澈离开西境来到南萧,便是因西越先王病重时,不在父亲身侧照拂,尽儿子的本分,而是去煽动各部落立他为王,这才引得西越先王急火攻心而亡。

    左相宸澈自知理亏后,无颜也无法再留在西境,便来到南萧,几年过后成为左相,煽动南萧先王寻长生不老之药,挥兵西越王城,致使西越城破。

    只可恨他位高权重,心思谋略之间把自己的罪责撇的干干净净,若不是上一世的沈宸烟步步为营寻找背后真凶,只怕他会过得舒舒坦坦。

    他自负才华,晓他人之不晓。

    也因这份才华,他抓住北地与西境的不同之处,指点孙止危,助他写出如此惊天文章。

    太后与左相私交甚密,朝中大臣也因此忧心江南势力过大,妇人干政外臣掌权,大臣们虽多数以世袭或恩荫而为官,却念此而进言劝诫陛下莫要封孙止危太重的官位。

    但太后与左相一方势力以法制进言,认为大多臣子因生在世家,得恩荫庇佑,不用寒窗数载考取功名便能身居高位,才会对寒门的出色人才有过多看法。

    一时间,引得寒门学子众说纷纭,纷纷上书请求为状元郎封制官位。

    最终,陛下以伐蜀一事封孙止危为御史中丞,编写史书,掌管兰台。

    沈宸烟临死前曾说:视左相为亲人。那么得左相关照的御史中丞自然会与同为江南一带的老乡多多往来,何况他虽为史官,但其父兄皆是武将,江左军统领南萧大半军队。

    江南,唇齿相依。

    看来这御史中丞的千金与沈宸烟交好,也并无道理。

    真是重活了,步步都与上一世大相径庭。

    只有太后一如往昔,依旧多提携对自己有利之人,培养势力,生怕她那一直镇守边关的小儿子抢不到这帝王的宝座。

    可帝位,当真那般好吗?

    令那多人殒命,令那么多人自相残杀,就连当初的自己对那个位置也是极度渴望。

    可无论这帝位是好亦是不好,沈宸烟都不得不承认,即使重活一世,她对那个位置,还是有些贪心的成分。

    只是没有上一世那样的重视这帝位了。

    “差一点……只差一点……”

    惋惜间,沈宸烟转过头,微风透过帘子吹在她的脸上,一阵寒意将她侵蚀,眼底的悲凉缓缓而现。

    入夜了,弯月悬在空中,两三点星星闪现。

    难得令她想起一句:二月初三拜文昌。

    既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那么还是要在无名无势时施以援手才能令人不忘。

    南萧多推崇男子出仕,女子在家照拂。

    久而久之,女子也因此而多有不满。

    世家出重臣,是因官学与文化大多都掌握在世家手中。

    沈宸烟自代替陆氏女的身份立于世间,就掌握了两大世家的文化。

    大争之世,有多少女子是因不被重视而被卖去花巷,又有多少女子想读书却被家人以无用之意而阻挠。

    上一世的沈宸烟虽多次推崇女子科考,但因女子读书本是少数而进展困难。

    女子读书本就少数,为官更是尤为不易,可一位女子出头是点星,一群女子,便可成为天上耀眼的群星,光芒虽小,但夜里也可为她人照路。

    抓住进取之心,推波助澜,引领自身为自己而活。

    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求同存异而非自大打压。

    既为女子,就该站在女子的角度考虑,而不是一味顺从父家或夫家存活。

    再忆从前因果,沈宸烟跟着陆夫人刚回吴兴祖家,消息就被快速传到了皇宫。

    当时刚即位不久的皇帝,正是要稳定皇位的时候,一听此消息,大手一挥就将陆氏小女赐给了太后一派的太医令之子。

    若只是寻常人家,倒不会令沈宸烟生出太过严重的逆反之心,可偏偏是当年参与西越城惨.案的太医,而这个太医正是与左相联合作案的段家家主。

    南萧先王一直对长生不老之术入迷,后期更是招揽各地术士为其寻得其法,左相明然,只因此事是他从中作梗,他联合术士将整个南萧闹得人心惶惶,大街上再无一人敢走动,尤其是幼童,更是被各家各户看管的严严实实。

    那时有些钱财的富商,都会花重金交于守城侍卫才得以逃脱。

    西越王得知此事便将西越尽数资源相授,但原本的联邦之意也因此暂停。

    南萧大臣知道后纷纷上书,谁知竟都被关押在了府上。

    左相小人得志,便又让术士教唆南萧先王攻打西越,此事一出闹得人心不安,而此时,术士又散发谣传,说已找到长生之术,只差药引,若能相助,定共享长生。

    一时间,大半人倒戈南萧,并配合术士所言,将西越大半资源献于南萧,直至西越城破,众人才醒悟术士的谎言,皇帝大寿将至,南萧王后协义子陆肖衡重回上京城,助继子登上皇帝宝座,并将所有术士处.死。

    最可笑的是,左相和段太医在背后将那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撇的干干净净,竟叫人抓不出一点错来。

    南萧新皇登基,很快,大家就将目光专注于自家存活上,术士的离开,竟叫所有人忘却了那些水深火热的日子。

    陆夫人早年也算命苦,当年南萧先王为和西越结联邦之好,相互交质。

    先皇子息绵薄,便将陆将军妻小派去交质,龙凤呈祥本是好兆头,但一出生就离开故土前往西越,一路艰难险多,若不是陆夫人和西越王后同宗吴兴沈家,只怕还没到西越,三人皆命.丧.黄.泉。

    可怜那对龙凤呈祥,连名字都还未起,就在南萧攻打西越时双双高烧离世。

    生病发烧本是小孩体弱所制,以往药物充足倒不令人头疼,喝喝药治一治总归能好,可自术士以长生诱.惑,西越已是自顾不暇,谁知城中大半药铺都关上了门,最后高价找到医师时,双生子早已不治而.亡。

    而这致使城中大半药铺关门的根源,就是这段家。

    他们将一批亲戚佯装打扮成落魄药商的样子,从江南转移至西越城,来时只说是江南一带战乱,家里出了祸事,是以西越王后给予钱财,帮助他们安身立命,却不料他们在背地里垄断西越城草药生意,等到时机成熟,便一家家的离开。

    走之前,还不忘对西越王城的水源下药。

    而这种种,都是段家该遭受报应的理由。

    段太医与左相相互筹谋得当,当沈宸烟得知段家在背后推波助澜后,转头就要解除定亲,可这多年的姻亲怎能说退就退。

    退亲一事被段家那不争气的庶子知道后,竟还以此在外嘲笑道:

    “女子而已,嫁谁不是嫁,何况你们女子,生来就是用来生孩子,供男人.享.乐的。”

    因此话,沈宸烟也彻底被激出了对南萧政策的多年不满。

    女子虽以妇为德,但凭什么衡量女子的只有这片面之词,以生.育来评判女子的意义,以女德来制约女子,所有的框架只框在女子身上。

    真是够了!

    “你如此不尊重女子,是因为自己只会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如此打压女子,不过是你目光短浅罢了。”

    女子是生怀天下万物的创世主,更应尊重。

    女子从不比男子差,女子也可实现抱负。

    南萧稳定后,沈宸烟一直推崇女子科举,还造福了不少心有抱负的女子,当时祖父一家知晓此事后,还连同江南一带的大家世族募款修建女子学堂。

    而代价,就是被送回吴兴一年,只因此举引来左相的关注,太后以担心安危为由,对外称回吴兴祭祖,左相最后也只好作罢。

    宸烟知晓,自己不过是太后养在身边的棋子,明面上连接着沈家和陆家的关系,背地里以遗孤的身份制衡着西越旧部。

    虽是被送回吴兴,但在那一年沈宸烟为女子科举一事忙前忙后,买地建造、选书挑策、纸墨笔砚、吃穿住行一样不落的进行着。

    俗话说得好,答案从不存在于世人的固有思想当中。

    罢了,想起上一世曲折与这一世的荒诞,沈宸烟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与其费心力想从前的事情,不如先将目光移到以后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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