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执白远远寻了个吃茶之处,因是在诸皇子府邸近处,此处屋舍均不许加盖楼层,谨防外人窥探贵人隐私,甚至那院中栽植林木都较旁处高上许多。

    院内外警戒森然,若是没有拜帖,也非天潢贵胄,安执白倒真是怀疑那寻常百姓能不能进得门去。

    一盏茶吃罢,同行的小厮终究还是没有郎君这份好定力,“郎君,咱们瞧也瞧了许久,五王这门外盘查严明,那书信连中军的手都不曾沾过,直接便被挡了回来……”

    武都王府内外都是五王亲信中军把手,连只小小苍蝇都不可能轻易通过。

    “不若,直接同他们说是大学士府上的书信……”

    安执白抬手制止。

    宜都本就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戚府的名义太过惹眼,若是直接道明,叫人胡乱将内情散播出去,还要他跑这一趟做什么。

    “走——”

    那小厮原本还道郎君要打道回府,不想他带着自己从正门转了过去,行至王府角门,却见一中军小将正在外迎候。

    见了他来,俯首作了一礼,“安郎君!”

    安执白随手叫他起身,似乎并非头一次到此处的模样。

    “武都王恭候已久。”

    小厮只管圆瞪了双眼,安家确实是一方豪奢,在妙芸道一处也算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可来了京城遍地都是贵人之处,安家能与戚家交好,已经是苦心经营几十年才得到的好处了。

    小郎君不过刚到京城,何时同武都王有了交情。

    那中军小将只将小厮请去了偏殿等候,又将安执白一人引了进去。

    却听见二王的身影响起,“今日晨起是听见了喜鹊的叫声,果然今日来了稀客。”

    武都王这会儿才练完拳法,正裸着上身用盐水漱口,听见传报说是安家郎君来访,居然可疑的红了耳尖。

    他年纪尚轻,并不是多稳妥之人,哪怕在军中这几年,也丝毫不曾磨平他顽劣的性子。

    方才正在他亲爱的二哥面前展示自己的大块头,二王乃是文人,并不懂他这个四肢发达的美感在哪里,见了他这般招摇总是皱眉头。

    至于那个始终在军功上压自己一头的秦王,他在足智多谋这一块赢不了他便罢了,拳脚功夫也每每略逊一头,这些年想出的诸般招数,一度甚至被他吐槽小儿科。如今好容易练出这样的好身板,一拳仿佛能打倒一头牛,秦王居然依旧看他不起,叫他十分不悦。

    他从小就是霸王,这世间哪一件他瞧上的东西不是乖乖出现在武都王府。美人他见得多了,清秀的郎君在他帐中的也不是少数。

    偏偏这个安执白不仅对自己横眉冷对,连他瞧上的唱曲儿的伶人也要花银子抢走,再送回到戏班去。

    好好好,你们都是品行高洁,不染污泥之人,只有我武都王满身污秽。那日不过碰了下手,安执白似乎浑身要长脓疮似的,吓死人了!

    他要给安执白也瞧瞧自己的身材,就不信他见过比自己还好的!

    武都王清了清嗓子,大摇大摆跑去安执白身前显眼,“安——郎——君——”

    哪知这个文弱书生腿脚倒快,径直绕过了自己向一旁行礼,“齐王,秦王安好。”

    二王对他颇为殷勤,“久不曾见了,安郎君在京中可还习惯?”

    还不等安执白回复,那边武都王已然不满地吼起来,“凭什么要按着品阶来问候,你先瞧着我的!”

    不过惹得几人发笑,连秦王这个一贯冷脸的都挂起三分笑意来。

    二王一个眼神终止了武都王的牢骚。

    那边安执白依旧不卑不亢,“京中到底是比地方便利许多,只是天气渐冷,比之妙芸冷上许多,似乎要准备着过冬了。”

    深秋一过,春闱便也近在眼前了。

    独孤及信此前同他并不算熟识,只是二王牵线之下,彼此一面之缘罢了。

    自然,若不是他如今住进了学士府,独孤及信对他的印象和兴趣显然会更淡一些,也不会在同齐王与武都王商议完要事之后,仍旧有兴趣停下来瞧一瞧,安执白有何事情求见。

    武都王那孔雀一般花枝招展的模样,秦王一向是极其不待见的。

    能忍得住不走,已然使出十成十的功力了。

    齐王将人招来身边,安执白是他看好的人选,在府试之时他便早早崭露头角,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收为我用,实在可惜。安执白出身巨富之家,却不是那等不学无术的顽劣公子,是非观极强,简直像块铁板,齐王有时也被他这骨子刚直气势所迫,虽然时有叫他闭气的直言,事后想来却觉得如此品行难能可贵对他,愈发喜欢。

    “今日求见,是要来为小妹送封信。”

    “小妹?”

    齐王觉得有趣,“郎君小妹也随行到了京中?”

    难不成是五王同人家小妹也有了牵扯,实在不像话。

    瞧上哥哥又瞧上人家妹妹,做得什么腌臜事!

    “并非是我亲妹,乃是借住戚府上的小娘子,不知齐王可知,闺名乃是云枝。”

    齐王斜眼去瞧一旁的独孤及信,果真见他愣了一愣,恍惚了下似乎坐直了身子,将茶盏都放去了一旁。

    “大学士家的娘子,略有些耳闻。”

    武都王听了一乐,“小娘子给我的?”

    他几步跨过来正要去接,却被人抢先一步,安执白手中书信悠悠转到了秦王手中。

    这可是在外人面前下我武都王的面子了,佳人回信岂是外人可看的,“我费了百金才讨了佳人欢喜,秦王你欺人太甚!”

    说着便摆出架势,一个直拳直达独孤及信命门。

    这边齐王吃了一惊,正厉声呵斥一句,“小五!”

    那边犹在读信的秦王,身形不动,只一个反手便将五王捏酥了身子,一萎半跪在了地上去。

    “你给她送了什么东西?”

    秦王头一次黑了脸,武都王摸不准他缘何生气,一边手脚发麻一边含糊地哼哼,“几套红木书案罢了。”

    秦王松手将人扔去一旁,武都王甩了甩麻酥酥的胳膊,“二哥,你瞧他,那是我阿娘瞧上得人选,要给我做侧妃的……”

    秦王当即一个眼锋飞来,“不必想了。”

    那日在南市遇上云枝,纯属意外罢了,原来武都王打得这个主意。他知道五王好色成性,云枝那般容貌不可能不引人瞩目,当日已经教训过五王一遍,不想他私下竟然仍有动作。

    这边齐王却想着,贤妃倒是哪边的便宜都想要占着。那是戚如敏的宝贝女儿,曾作为梁王正妃议亲过得,竟想着讨来给小五做侧妃,不知是要打谁的脸。

    “此事休要再提,贤妃那边我去说。”

    二哥发了话,五王却斗胆反驳,“那也要先看过娘子的书信再做打算,万一娘子心悦于我……”

    他说着伸手要去抢来,秦王却顺手将那信笺递给了一旁的二王。

    齐王瞧着这个头脑简单的霸王颇有些无奈,只好叹息展信。

    到底是大学士教养出来的女子,小娘子笔迹娟秀,内容简练但循序渐进极有章法,仿佛是她本人立于身前,正对着几人娓娓道来。

    读到“梁王囿于苦寒地,阿爷驱驰为故交”时便知,小娘子同大学士戚如敏一般,应当对从前之事一直心存怨怼,难以忘却。

    “一簪花瘦,金星不够,朱门不及清风两袖……”

    “原是个是个响当当的,硬骨气的小娘子。”

    这信上前后交代的很是清楚,齐王甚至可联想到,小娘子收到五弟送去的金星紫檀时,那被这豪掷千金的做法震惊到的表情。

    且或许不是震惊,只是觉得他没什么脑子吧。莫说是戚家如今对自己阵营之人恨之入骨,单说五王名声在外,又有正头娘子即将迎进府里,他同那个一样不动脑子做事的贤妃一起献宝,一个侧妃的位置,戚大人能看得上眼么?

    “……她不愿与你多有纠缠,写来这封‘劝书’叫你离她远些。”

    二王对云枝其实并没有多余印象,仿佛只是在宫中匆匆一瞥,只瞧见一个模糊侧影罢了,那还是存着打趣秦王吃瘪的份上,多瞅了那么一眼。

    世间多有奇女子,是他这个自诩在外行走多年的王爷见识不够。小娘子们自来便是羞怯藏于人后的,自有父兄操持过问婚事,戚如敏到底养出个叫他另眼相看的女儿,是个自有想法的小娘子,竟绕过戚家送了书信来,实在叫人意外。

    那边秦王自然也瞧见那句“梁王囿于苦寒地,阿爷驱驰为故交”。

    党争向来你死我活,秦王并不觉得从前事有何不妥,只是隐隐对“梁王”二字有些敏感罢了。

    这边武都王自然不甘,叫秦王这般拨弄一通哪里还气得过,“小娘子交予我的书信,你二人先瞧了便罢了,怎的说叫我放弃便直要放弃,莫说你是我二哥,纵然是官家来了也没有叫儿子不能娶妻的道理!”

    他撂了狠话,又啐了秦王一口,甩手便叫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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