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开始,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收腹!”

    “挺胸!”

    “直走!”

    “……”

    “不及格!”

    “啪!”父亲看着那张成绩单,脸上露出骇人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就是个垃圾,“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还有什么用。”

    五岁的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让它们掉下来。

    我不是没有哭过,但是我哭的时候,父亲会用更加不屑的目光看着我,连话都懒得跟我说。

    “收腹!”

    “挺胸!”

    “不可以让书掉下来!”

    “……”

    “优秀。”

    六岁的时候,我的礼仪课老师给了我人生中第一个优秀。

    她站在父亲旁边毕恭毕敬地汇报时,我期待地看着父亲,父亲只是随便撇了我一眼,眼中仍然没有什么温度,只是不像从前那样可怕,“直到你挑不出错再来跟我说。莱恩,给小姐安排下一门课!”

    “是。”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努力,父亲总有一天会正眼看我。

    绘画,舞蹈,钢琴,礼仪,歌唱,骑马,语言,剑术。

    不论是芭蕾的一个动作中细节的绷脚不好,还是歌唱中一个音高了半度,抑或是法语发音时一个单词不够纯正,

    只要是父亲给我安排的课,我都会做到完美。

    渐渐的,老师们对我的态度从绷着脸的严苛,变成了欣赏的微笑。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还未踏入贵族交际圈的我,亚克丽丝·阿谢尔这个名字已经被贵女的交际圈熟知。

    十二岁生日的时候,也是我正式踏入贵女交际圈的那一天,父亲给我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在我出现在众人面前前,父亲一边处理手上的公务,一边还在听老师的汇报。

    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老师一如既往像炫耀一个她做出来出色的工艺品一样赞赏我,父亲终于发话了,他连看都没有看老师一眼。

    “知道了,下去吧。”

    老师愣了一下,有些讪讪地推出了书房。

    我挺直了腰,一刻不敢懈怠礼仪课老师教我的一切,一个多小时后,父亲终于处理完公务关掉电灯,站起身往书房外走去。

    “宴会开场的时候你会和弹一首最拿手的钢琴曲给客人助兴。之后招待客人的时候,注意科罗拉、塞迪翁、西西里尔,这三个家族的小姐你一定要结交好。谈的差不多了之后会有交谊舞的乐曲,你的未婚夫多尔伊特子爵会来找你,跟他跳一曲领头。之后的事你自己安排。”

    我都没有回答父亲的话,父亲已经推门而出,连他的背影我都没有看清。

    书房里一时陷入昏暗,只有月光大片从窗口漫出。

    我用最优雅的碎步走到窗前,眺望楼下的贵族一个个言笑晏晏地走进大门。

    “你在他眼中一直都是一个工具,只不过你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不,我是他的女儿。”

    “醒醒吧姐姐,”妹妹抱住我,“他什么时候重视过我们?”

    妹妹见我不说话接着道,“你还不如和我一样,忤逆他,无视他。”

    我摇摇头,挣扎着,“不,不是这样的,不可以……”

    “其实你也痛恨自己吧,无力得到他的认可,同时却又无力反抗他。”

    “不……”

    妹妹见我这样,肆意地露齿一笑,“姐姐,其实你都懂,只不过你不肯承认而已。”

    书房的门被打开,门外的暖光照进来,艾莉亚着急地喊我,“小姐,宴会就要开始了!”

    我的未婚夫是交际圈内出了名善交际的子爵,他对待任何人都能真心却不浮夸地赞赏一番,尤其是女性,他更是体贴温柔。但我在楼梯上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在取悦一位贵族小姐,而那位贵族小姐被他逗得高兴极了。

    一个游刃于交际圈的草包,一个用所谓的贵族头衔、贵族礼仪包装出来的草包。

    在和他跳舞的时候,他那喋喋不休的赞美,没有打动我分毫,但我用完美的微笑让他以为我在认真听他讲话。而父亲吩咐的那几位小姐,虽然她们说的也都是些废话,但我很快也用得体的礼仪和关于最新时装的话题拉近了关系。

    接下来的三年,庄园里举办了大大小小的舞会,我也参加了不少外面大大小小的舞会。

    亚克丽丝·阿谢尔是谁?交际圈有名的完美大小姐。

    我一直都按照父亲所说地去结交,结交,结交,游荡在这个所谓贵族的交际圈中。

    妹妹和我交谈的越来越多,到后来每一次精疲力尽地应付完所有人后,妹妹就会出来嘲讽我。

    终于有一天,我的记忆断片了,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在晚餐的餐桌上,父亲冰冷地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妨我提醒你。莱恩!”

    “在。”

    “把小姐关在房内,直到明天参加舞会前再带她出来!”

    “是。”

    我从容地听着身后锁门的声音,妹妹笑着道,“姐姐一直这么努力却换不回来父亲一个眼神,可是妹妹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呢。”

    “你知道我不是要这样的。”

    “呐,你所坚持的又有什么用呢?”妹妹坐在床上毫不在乎礼仪地晃着双腿。

    我下意识地想反驳什么,可是心里莫名有种痛快的感觉,又很羡慕她能够那样随意地坐在床上,脸上也没有我已经习惯了的完美笑容。

    “呐呐,姐姐,再也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妹妹从床上跳下来,不带一丝笑容地走到我面前,她用自己的手捂住了我的眼,在我耳边轻轻呢喃,“姐姐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就让我帮姐姐做吧。我会保护好姐姐,也会让姐姐的愿望实现的。”

    我的记忆越来越零碎,每次醒过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时是在仆人面前,有时是在吃饭的餐桌上,甚至有时候是在弹钢琴的时候。

    但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是妹妹在替我说我说不出口的话,在替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有时候我会想,不如就让妹妹代替我一直这样下去,让我一直醒不过来就好了……

    仆人们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拘谨,甚至带着一点探究。而父亲发现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从容周转在交际圈后,甚至已经不能用正常来形容,他从震怒再次冷静了下来,把我关在了庄园内不许我踏出半步,每周都会有不同的医生来看我。对外宣称,亚克丽丝得了重病。

    终于,我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

    啊,对了,母亲,我还有一个母亲。

    就请容许我花费些言语来讲述一下维塔利娅·凯斯的生平吧。

    维塔利娅·凯斯,被凯斯家族宠坏的大小姐,她曾是交际圈可以肆意妄为、发着璀璨光芒、独一无二的明珠。

    凯斯家族的权势,凯斯小姐的光芒,足够让所有贵族绅士动心。

    但我的外祖父让维塔利娅·凯斯自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让她自己在追求者中挑选一个夫婿。

    这是一个任何贵族小姐都不敢奢求的权利,因为她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婚姻是用来延续家族的荣誉。而这个消息一宣布,让更多的绅士都开始疯狂追求维塔利娅,因为维塔利娅象征的是权力,是荣耀,是财富,现在他们可以不顾自己原本的身份,只要维塔利娅点头就可以攀上凯斯家族。

    于凯斯家族而言,这份赋予维塔利娅的权力,只是为了更加彰显他们家族的权势,他们家族的骄傲。

    只可惜维塔利娅没有看懂这一层。她被宠得过头了,虽然聪明骄傲,却轻而易举地掉落到别人编织的情网中。

    等外祖父发现时,维塔利娅正准备和一个画家私奔,外祖父震怒,扣下了维塔利娅,立刻压下了这个消息。在这时,我的父亲向凯斯家族提出了联姻的请求,外祖父毫不犹豫同意了这门联姻。

    只可惜,维塔利娅一点都不想嫁给父亲,她讨厌父亲的古板、严肃,虽然迫于家族压力最终嫁给了父亲,甚至生下了我,但是她从来都不愿多和父亲多说一句话。

    至于我,她只会偶而欲言又止地看看我,或者看到我疯了一般地努力又会含着泪痛苦地离开。

    这位曾经骄傲的大小姐认清现实后,她仅剩的骄傲就是仍然厌恶着父亲,但同时她又对我这个亲生女儿有着矛盾感情,想关心却又因为父亲尽量无视着我。

    啊啊,你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多。

    因为当年父亲曾经私下追求维塔利娅遭拒绝之后,接济了一个颇有天赋的画家,去做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要的只是维塔利娅这个人和背后的支持而已。

    至于我,

    只是他向所有人证明,他和维塔利娅的女儿,他阿谢尔家族的女儿,会是最完美的存在。

    他把这个完整的故事告诉过我,他还说,“想要的东西,就要用尽手段去得到。没能得到只能说明,你的手段还不够厉害。”

    好了,接着讲维塔利娅知道我‘得病’之后的事情。

    维塔利娅知道我变得‘神志不清’‘无药可医’后,终于某一天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来到练习室来见我,她见到了我,却不知道和我说什么,呵,这就是我的母亲。

    我静静地靠在窗边,就在我以为她就要像从前一样离开的时候,她说,

    “你是亚克丽丝还是?”

    一个连自己女儿究竟是什么样子都分不清的母亲。

    “是我,母亲。”

    我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让我来应付她吧,姐姐。”妹妹握上我的手,“这些你不想做的,就安心交给我。”

    我不知道妹妹和维塔利娅说了什么,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手上握着我一直不擅长使用的佩剑——说来惭愧,即使父亲给我请了最好的老师,我付出了比其他课都要多的努力,可还是不能够掌握击剑的技巧——作为从军父亲高级将领的女儿,怎么能够不会击剑呢?

    而维塔利娅只留给了我一个仓皇跑开的背影。

    妹妹一直会给我描述她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唯有那一个下午,她不肯告诉我她和维塔利娅说了什么。

    许是父亲看不到治好我的希望,不久,我就被秘密送往一个荒僻的高级疗养院。

    那里的医生很会‘救治’病人,不管你是平民还是贵族,在他们眼中你都是一个病人,一个,具有研究价值的,病人。

    死去的那一刻我没有看见自己的走马灯,眼前是一片黑暗,唯有耳旁传来妹妹的低喃,

    “别怕,我会陪着你。”

    “叮——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曾经的姐姐,奖励积分200,当前总积分为200。解锁高级人类行动,恭喜宿主可以自由使用面部表情!激活隐藏任务:女王的女爵。完成该任务宿主将获得2000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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