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姝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她有想过太子的腿伤可能不容乐观,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只有两成不到的机会可以恢复如初。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定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届时太子的地位就会变得岌岌可危。

    “这件事,本妃不希望还有你我、圣上以外的人知道,听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请良娣娘娘放心。”

    “往后太子的腿伤,还要劳烦郑太医你多费些心思。”

    顾锦姝说完便不再看他,待他行过礼退出去后,她的面色霎时就垮了下来,心里也乱得厉害。

    高声唤春茗进到跟前,压低声音吩咐她道:“速去内侍省一趟,就说本妃这个月要提前请祖母和二位婶子进宫探望。”

    两日后,顾老夫人与二太太、三太太进宫探望顾锦姝。

    顾锦姝摒退左右,软言劝她们速速将家中试婚的妹妹们嫁与于顾家有助益的人家,再将其胞弟顾清远与魏家的婚事提前至五月。

    顾老夫人点头应下,二太太和三太太才也跟着答应,纵然顾锦姝从头至尾没有提及太子一句,顾老夫人还是能猜出几分这其中的缘由来。

    顾老夫人从东宫回来的第三天夜里,不知怎的就突然发了急症,面色苍白如纸,竟是一副活不过寒冬腊月的模样。

    二太太在床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两天,顾老夫人还是不见好转,请来的大夫说是就这两三个月了。

    那之后,顾府似是病急乱投医,不知打哪儿请了个术士上门,有模有样地在府上祈福数日后,煞煞有介事地提出冲喜的法子。

    顾勉只觉得自己的这两位弟妹简直可笑至极,竟然相信那江湖术士所言,奈何顾老夫人病的太重,只得由着她们去了。

    二太太李氏和三太太柏氏竭力说服顾勉一同上魏家说情,恳请她们将婚期提前至五月初的黄道吉日来给顾老夫人冲喜。

    魏家大娘子担心顾老夫人一旦驾鹤,顾清远作为孙儿需得守孝一年不说,东乡侯顾勉也要丁忧三年。

    依当下的局势来看,顾勉若是丁忧三年,三年后还能否官复原职便不好说了。

    如若魏家同意婚事提前,即便救不回顾老夫人,顾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反倒还欠了魏家一个人情。

    思及此,魏家大娘子那厢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顾魏良家是世交,且此事又事关老太君性命,我家岂有不答应的道理。不过是婚事赶一些罢了,礼数到了便可。”

    顾勉忙表态道:“这桩婚事我顾家必定办的风风光光,必不会委屈了你家女儿半分。”

    “若真如此,自然是做好不过的。”魏家大娘子含笑说完,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云裳院。

    午睡过后,顾锦棠坐在榻上吃刚摘下来的新鲜枇杷,前几日她一直在顾老夫人跟前侍疾,今日才刚换了顾锦婳进前伺候,这才得以休息两日。

    酉时一刻,顾清远来给顾锦棠送茶叶,顾锦棠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给自己送茶叶,便问一句是什么茶。

    顾清远勾唇一笑,打趣她道:“妹妹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是赵家大郎君去岁岁末说要送与你的茉莉香片,现下可记起来了?”

    顾锦棠的面色稍稍凝了会儿,转瞬又恢复如常道:“兄长替我谢谢他吧。”

    “有句话:兄长想问问你。”顾清远垂眸打量着顾锦棠,有些犹豫地问:“那日国公夫人单独见你说了些什么,你与他……”

    再往下的话,顾清远到底没说出来,这位妹妹不是个蠢笨的人,必定可以听出他是何意。

    “没说什么,不过是问我是否读过书,可会什么才艺,女红做的如何。”

    顾清远见她答的从容不迫,且面上并无说谎之人常有的紧张和不安之色,纵然心有疑惑她为何如此沉静淡然,到底没有怀疑她说的话。

    “三娘前几日侍奉祖母受累,这两日便好好休息吧。”

    说完,留下自己特意从府外给顾锦棠带的小食后就离开了。

    那日邢国公夫人邹氏同顾锦棠说话的时候绿醅就在屋内,邹氏看出她是顾锦棠的心腹,倒也没有刻意避讳着她,说完那番话临走之际还赏了她二两银子叫她好好劝解自家女娘不要痴心妄想。

    绿醅想起那日的事情就来气,明明国公夫人都亲自过来把话挑明了,他又何必惺惺作态地托姑娘的兄长送了这茶过来。

    “姑娘心中当真就半点都不生气吗?”

    顾锦棠却拿起一颗枇杷剥了起来,“气什么?气他们瞧不上我,还是气他们不想沾上顾家?其实站在赵家的立场上,国公夫人做的并无错处,若换做是我大抵也会这般做。本就不抱多大希望的事,既已试过了,即便没有结出善果来,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说话间,那枇杷早剥好了,顾锦棠将枇杷送与绿醅吃。

    绿醅接过枇杷送到唇边,看着她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越发觉得她不像是十五六的年纪,倒像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成□□人。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

    四更刚过,顾府上下便已忙碌起来,大红的灯笼和绸缎随处可见,整座府邸灯火通明,小厮仆妇等都着了颜色鲜艳的衣裳,后院源源不断地有马车送鸡鸭鱼鹅、各色瓜果蔬菜进府,阖府上下一派热闹非凡的光景。

    外头这般热闹,顾锦棠也起了个大早。

    因今日是顾清远大婚的吉日,顾锦棠特意穿了藕粉色的齐胸襦裙,外罩包边绣桃花的大袖,如墨的青丝绾成倭堕髻,簪上两把小巧的银发梳和一对坠流苏的金簪。

    绿醅看后觉得有些单调,便从牡丹花坛里摘了一朵粉牡丹簪在她的发髻正中,那牡丹开得甚是艳丽,衬得顾锦棠娇艳欲滴。

    至酉时,陆陆续续有宾客前来参加婚宴,顾家的男丁女眷皆至府门口迎接宾客以示礼数和感激。

    赵子恒想见顾锦棠的心思很是急切,赵老夫人为免他起出疑心来,倒也迁就着他早早的过来。

    邹氏今日对顾锦棠表现的十分热络,一见到到她就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唤了她一声顾三姑娘,还一个劲的夸她生得好看。

    全程不给赵子桓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甚至在顾锦棠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后,笑着揶揄他:“桓儿这会子着什么急呐,等六月母亲带你来顾府拜会,自然有你们单独见面说话的时候,何必急在这一时。等亲事说成,你们成了亲啊,你想与她说多少话都成。”

    赵子桓被她说的有些脸红,垂下头低声分辨道:“儿子哪里着急了,只是许久未曾见过她,这才想与她说句话。”

    “你是自小就读圣贤书的,需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且耐心等着罢。”

    前厅之中则是一派觥筹交错的场景,等新郎官顾清远回到朝人席间敬酒之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顾锦棠忙碌许久,刚坐下吃一碗糖蒸酥酪填肚子,却听婆子来报,南安王的马车往府上过来了。

    因见顾锦棠黛眉微蹙似有疑惑,那婆子便解释道:“侯爷正在前厅与人喝酒,二太太忙着新房里的事,二姑娘身子不适回去歇下了,三太太陪娘家人喝了两杯酒不便迎客,老奴无法,这才过来寻三姑娘。”

    突然身子不适,这倒是奇了,方才她在府门前迎客的时候,可瞧不出她有哪里不舒坦,反而面色红润的紧呐。

    只怕是又跑去与那广平郡王见面去了。

    若早知宋霆越会来,这桩差事要落到她的头上,她宁愿自己真的病一场,躲在屋里养病也好过去见他。

    饶是心中多有不愿,可眼下无适合的人过去,这婆子又找上了自己,焉有不出去迎客的道理。

    顾锦棠朝那婆子点点头,拿手帕子擦了擦嘴角便往府门口快步而去。

    还未至府门,顾锦棠就在半道上遇到了宋霆越和一身华服的王蓁,顾锦棠动作熟练地朝人行礼。

    “臣女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见谅。”

    宋霆越握着王蓁的手,却是看都不曾看顾锦棠一眼,仿佛只当她是陌生人。

    “是本王来的晚了,怎好怪罪旁人。烦请顾三姑娘在前头带路吧。”

    顾锦棠并不关心宋霆越身侧的王蓁相貌如何,只点头道声是,对着二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往宴客厅走去。

    在座的众人见是宋霆越迈着稳步过来了,除却端亲王府和平阳王府的人,其余人等皆是起身后屈膝朝宋霆越行礼。

    宋霆越扫视一圈,道了声无需多礼,而后握着王蓁的手往椅子上坐下了。

    “王爷若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丫鬟去取了送来就是。”

    跟前的人颔首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

    顾锦棠又朝人屈膝行一礼,转身离开。

    她走后,宋霆越缓缓松开王蓁的手,一双凤目看着顾锦棠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

    不多时,顾勉特意来到宋霆越面前,恭敬向他敬酒,宋霆越端起酒盏与顾勉碰杯后一饮而尽。

    观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顾勉这才稍稍斜眼打量起他身旁的王蓁来。

    入眼的美人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肤色白皙透亮,穿戴打扮华而不艳,颇有几分清新脱俗的气质。

    顾勉心头不禁生出三分熟悉之感来,然而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像谁,朝她也问好过后才离了二人跟前。

    今日宋霆越对她的态度颇为冷淡,甚至都懒怠看她一眼,且又有一位身姿曼妙的佳人陪在身侧,大抵是歇了对她的心思。

    这样想着,顾锦棠不禁长舒一口气,每日练练字养养花,日子倒也平静无波的一天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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