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村增鶇把刀插进自己的胸膛,黑色的羽毛把她径直推出那个贯穿自己的骨骼血肉,她落到地上的同时,那些黑色的羽毛又动了起来。

    尾村増鶫,三日月所属,文职人员,偶尔兼任战斗专员,女性,高坂纽乃的前辈,负责白海地区的资料处理、信息筛选和分析,三十岁,喜欢科研人员似的白色搭配,黑色的、到脖颈位置的短发,信仰是伊邪那美,也称伊弉冉尊,掌管引路和死亡的神明,黄泉污秽的女神,在他们的教义之中,在必要的事情之前,生命是不重要的。

    而在为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生命,也是必须要维持的,毕竟人死了,事情就无法完成了,因此,此时的尾村增鶇,需要用一种最简单,也最粗暴的方法维系住自己的生命——羽毛分散开来,用最原始的手段,把断裂的血管拼凑在一起,宛若订书机一样把破碎的血肉咬合,这样子,就能够止住鲜血的流出,死亡的概念在这一刻实质化,把尾村增鶇身体飘散出去的生命强硬地笼络回来,一股脑地塞进她的身体。

    ——在一瞬间,让身体内一部分的血红蛋白的抗氧能力大幅度提升,然后让让另一部分的血红蛋白死亡,将其内的铁元素剥离出来,这些铁元素排列起来,组成极细的丝线,从血管开始缝合伤口。

    这种方法很有效,但是也很痛,一场没有麻药的大型手术,被手术的尾村增鶇还必须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如果是在古时候,这一定能被安排进什么十大酷刑之中,然而,在这里,这只是一种手段,甚至连治疗都说不上,把受伤的部位订起来,疼痛感没有任何地减轻。

    “……可恶……不论多少次都只觉得疼得要死。”

    但起码她活下来了,起码活下来了……

    尾村增鶇忽然想到了不知道哪个人说过,人类生来就是孤独的,人只有在摆脱一种强烈的欲望冲动的时候才能获得其根本上的自由,只有打破意志对于行为本身的控制,才能获得某种幸福的可能。

    “人生而孤独。”尾村增鶇呢喃道。

    人向来无处可依,不依靠自己的意志降生,不依靠自己的意志死去,不依靠自己的意志到来与离去,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步,便不是自己的选择。

    “正因如此,人类才需要‘神’吧……为了不再孤独,为了迷茫的时候能够对着你祈祷,为了在死前能够对着你忏悔……真冷啊……对不起,我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但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人……伊邪那美啊,从一开始,我就没见过你……神使说神使爱我的,所以把这把界明刀赐予了我,那你为何……”

    ——我觉得啊,神是一种高次元的存在,在神看来,我们一定渺小地像是一粒灰尘,

    ——我擅自地崇拜你,擅自认为你爱我们,擅自对着你战斗,又擅自像灰尘一样死去。

    “为何对那些尸位素餐的人坐视不理,为何对这些迷茫的人置之不顾!”

    实质化的死亡在这一出盛大的舞台上绽放,对着四周的乐器们斩落。

    巨大的黑色刀刃和乐器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这一场较量是充满艺术的,伴随着刀刃的并不是嘶吼声,而是音乐,是的,音乐,第二指挥家挥舞着指挥棒,那宏伟的乐曲正在肆意狂欢!

    不止是黑色的刀刃,还有风,夜守木荒的刀也没有停下,那凌冽的风终于开始怒号,刮过木质的地板,留下一道道沟壑,这个舞台上,乐器们依旧在演奏着,现在,这个舞台,只有第二指挥家还拥有者人的模样,其余的……

    第二指挥家抬起手,手中的指挥棒和高坂纽乃手中的刀碰撞在了一起;“清扫者……不,神使先生,如果是在演奏之前,我或许还会害怕,但是现在,不论你怎么做,你的行为都是在配合我们的乐曲,所以……来吧,不论来多少都没问题,现在你们已经是乐曲之中的一部分……来吧,和我们一起完成这最伟大的乐曲!我们的名字将会铭刻在历史丰碑之上!”

    回应他的是高坂纽乃的刀刃,擦着他的指挥棒,削下了第二指挥家的一根食指,但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一抹橘色顿时缠绕上了他那断裂的手指,把手指重新接回到了他的手上,而紧接着,第二指挥家再次挥动指挥棒,伴随着乐曲的一声和弦,明亮的声调和橘色一同歌唱,高坂纽乃把刀横架在身前,却仍被这股力道推向后方。() ()

    尾村增鶇已经落了下来,身上的疼痛感或多或少的还是影响了她的动作……不要紧,呼……她已经看见了远处的青草,那个女孩,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日上午失踪的女孩之一,现在这个女孩闭着眼,苍白着脸,但是面颊的部分异常红润,她张着嘴,歌唱着旋律,在此,所有乐器都在配合着她的声音。

    一旁的一把小提琴猛然拉出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尾村增鶇的腰间擦出一条血丝。

    尾村增鶇感受到了刀刃的震动,刚才若不是下意识用刀挡了一下,现在自己的内脏估计就要流出来了……完全没有任何留手,这些乐器和以往见过的污染完全不同,拥有理智,清醒的理智,而且并不是被什么黑色的污浊物包裹着,正相反,这些……乐器,都拥有固体的形态,虽然和人已经毫不相干,但……感觉就像是把灵魂从人的身体里拉出,然后塞进这些乐器之中……

    她又抬起刀,斩开另一旁的声音,这一次,这些声音没有伤到她,在有了准备之后,这种小手段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至少尾村增鶇能够提防住,她看着那个正在歌唱的少女,不论那个少女是否是自愿的,但就目前的局势,那个女孩一定是这一首乐曲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么,要结束乐曲,就先让这些声音停下。

    她向前迈步,脚步踏在地板上的时候,没有一点儿声音,脚下的触感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柔软,她知道这是夜守木荒的刀,那些风,如果单单从到的运用上来说,夜守木荒绝对比她要强上不少,毕竟,夜守木天天都能够感受到风,但尾村增鶇可不会天天感受到死亡,不过还好,今天已经感受过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越接近死亡的时候,界明刀给予她的回应更加强烈。

    黑色的刀刃环绕在了尾村增鶇身旁,随后,她一跃而起,不用说,那些风就已经托起了她,托着她朝着那个少女飞了过去——是的,飞翔,在空中,轻盈而敏锐,她双手握住那把刀,名为界明·伊邪鶇·折翼的刀,用一个极其夸张的姿势在空中转身,然后猛然一挥,把刀朝着少女的脖颈处狠狠斩落。

    ——人生而孤独的。

    ——正因如此,人才需要目标。

    祂有两幅面孔,一幅面孔充满威严,蔑视平凡的人,一幅面孔慈善温和,安抚祂的信徒,祂有六对羽翼,三对是漆黑的死亡,三对是向死而生的皎洁,祂对着敌人降下滔天大火,那燃烧的云朵让人以为是星星在坠落,祂对信徒降下甘露,那皎洁的溪流仿佛世界上最完美的佳酿,祂是平等的,祂为一切活着的生灵带去死亡,信仰祂的人得以在祂的身旁安眠,仇恨祂的人只能在无尽的黄泉之中沉浮。

    我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但我不是一个虔诚的人,作为信徒的尾村增鶇是合格的,她能够用你的刀斩断你的敌人,但作为我自己,我不是虔诚的,失去了信徒这个身份,我还能够剩下什么呢?

    “不用在意。”

    尾村增鶇听见有人说道,不知道是谁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

    “不管你到底是我的信徒,还是尾村增鶇,现在的界明刀在你的手上,只要握着刀,能够带来信仰,谁会在乎你的信仰是否虔诚呢?”

    说的也是,尾村增鶇在心里想到。

    死亡轻轻环绕她的脖颈,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她的脸颊,最后,那一份触觉撩起她的头发,然后放手。

    下一刻,刀刃斩在少女的脖颈之上,头颅带着未闭合的嘴一同飞起,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到地上,咕噜咕噜地转了几圈,停下。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瘫软地倒下,只留下尾村增鶇轻轻呼出一口气,似乎不大放心,又把刀插进那具尸体的中间,抽出。

    少女的歌唱结束了。

    但是这首乐曲还在演奏。

    她猛然把刀挡在身后,身形快速暴退,但还是慢了点,巨大的力量定期了她,径直撞上了墙壁,环绕着的黑色也把那墙壁搅碎,还没有停,那股力量还在推着——

    于是,正在逃跑的划片,便看见了尾村增鶇被撞出废弃小学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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