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站了起身,不,说是站起身也不对,毕竟你很难分辨出来哪个部分才能算是神的双脚,祂只是驻足于大地之上,呈现一种立起来的姿态,立起来,站立起来,总而言之,现在的神明那扭曲的姿态稍稍变化了点,给人一种站立起来的感觉。

    【即便这样的轰鸣声响起,人们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状,不论是便利店之中的服务员,还是待在家里的普通人,亦或者走在街上的散步者,那些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状,也不会看见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会靠近这里,他们的潜意识和本能都让他们不会靠近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树木没有倒塌,地面也没有塌陷,在人们眼中呈现的是什么变化都没有的街道,这里没有任何人,这里没有发生任何事,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正因如此,刚才神明的坠落也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滴,滴,检定出目,七十二,八十。

    检定成功。

    神向前迈出一步。

    如果要用谎言来拆解整个世界,就需要把真实先进行拆解,那个人类手中的界明刀是让一切开始变化的第一个要点,那么,第一个谎言就用来拆解这一把刀,首先,追溯到这把刀的根源,这把刀的起因,这把刀诞生的时间、地点、锻刀人。

    如果说这把刀是一切试作型界明刀的起源,那么这把刀至少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不要紧,几百年前的历史修改起来也不麻烦,只要符合常理,就能够改变,先创造出另一个最初的界明刀,然后把那个最初的刀覆盖在这一把刀上,就能够在那个时间点抹除掉这个人类手中的界明刀,很简单,很简单……

    检定目标对象,时间锚点确定,检定出目,检定……终止。

    可是,呈现在神明眼前的锚点并不是数百年前的时间点,而是一个错乱的锚点,这个时间点是模糊的,就像是被摔在地面上的玻璃,破碎开来,失去了踪迹,这把刀诞生的时间无法被改变,或者说,这把刀存在本身无法被改变,因为这把刀的起源就已经被扭曲了。

    神显然很诧异,只不过,祂的情绪被埋藏在了那漆黑一片之中,名为诡叙坊津照命尊的神明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干涉过这把刀的过往,但是这把刀的历史却已经出现了错误,这又是哪一位神明做的?是哪一位神明修改了历史,或者说,掩盖了这把刀的过往?祂不知道,但现在谎言已经没有办法扭曲这把刀了,因为祂找不到谎言的起点,如果没有起点,那就意味着谎言撬不动那把刀的地基,那么,换一个方式,掩盖这把刀的现在。

    【于是,下定决心的神明再次构筑起了一个新的谎言,这把刀的过往和历史无法改变,可是这把刀的现在依旧在延续,遮盖住了这把刀的现在,这把刀现在并不存在这里,这个简单的谎言短暂抹去了现在的刀刃。】

    子规的双手忽然一松,手中的那一把刀忽然消失了,长太刀的存在被藏了起来,神明藏起了她的刀,但是子规没有任何惊慌,因为她知道,神在害怕这一把刀,正因为神在害怕,所以神才要掩盖这把刀。

    神的羽翼收敛在了背后,合并,神不再煽动翅膀,祂身上黑色的触手接触到了地面上,这一幅扭曲的光景若是让普通人看见,顷刻之间理智就会崩塌,这样的景色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过于惊骇了,这并不是电影之中那种瑰丽的生灵,而是扭曲的怪物,是的,相比神,怪物这个描述应该更加适合此时的神明。

    它的羽翼并不是白鸽般的圣洁,那白色的羽毛反而更带着骸骨般的死寂,笼罩在神明身上的味道,不是高贵,而是死寂,名为诡叙坊津照命尊的神就带着一片死寂站在这里,城市的钢铁丛林之中,伫立这一团神明,祂在街道上踱步,本来可以让几辆车并行的街道在祂的身躯前显得如此狭窄,在神明的前方不远处,子规就站在那里。

    这把刀现在的存在被藏起来了……很好。

    下一个谎言需要掩盖这个人类的存在。

    检定出目,检定失败。

    ——神明没有找到这个人类的存在,根据历史的痕迹,这个人类在许久之前就已经是‘死人’了,检定的结果告诉祂,这个人类在现在的时间线之中已经死亡,名为子规的人类并不存在于此,可是,神的【鐪肩潧】看见了这个人类,并且,刚才就是这个人类挥动着界明刀,如果说在几十年前这个人类就已经死了的话……() ()

    现在站在这里又会是谁?

    “很好奇?”子规问道,“对吧,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话肯定会惊讶,毕竟已经逝去的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你放心,子规这个名字和这个身份现在都属于我,所以我就是子规,只不过作为‘人类’的子规已经死了而已。”

    话音刚落,她的手抬了起来。

    白色的丝线再次扬起,朝着神明划去。

    神无法飞起,而祂的身躯又是如此庞大,因此,在丝线出现的时候,神明就知道祂无法多开,神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丝线朝着自己飞来,然后,再次斩落神的羽翼。

    为什么——这是神的思维之中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我’明明已经把那把刀……

    “刀的存在被抹去了并不代表刀就消失了,放心好了,我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子规的双手之中空空如也,但却依旧仿佛抓着什么东西,那是刀,是最初的那一把界明刀,她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几声脆响,“神明啊……神明啊!”

    一只羽翼落在了地上。

    “神明说,一个若赢得世界,却失去自己的灵魂,即自己的良心,对他而言又有何用?我们不要贪图虚名,彼此惹气,互相嫉妒,我们行善,不可丧志,若不灰心,到了时候,就要收成。”

    又一只羽翼落在地上。

    神想要奔逃,但是祂的身躯实在是太过于庞大,而且,和挥刀的动作相比起来,神实在是太慢了,高高在上的神明落入凡间,也就和那种圣洁的存在失去了联系,至少,现在,在子规手中那一把被抹去存在的刀之中,诡叙坊津照命尊已经不能够被称为神明了,那只是一只怪物,一只待宰的怪物。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拆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寻找有时,失落有时;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两只羽翼落在地上,至此,属于诡叙坊津照命尊的羽翼已经全部被斩落,地上随意摒弃着几只羽翼,而神明那扭曲的姿态上,几道切面正在渗出黑色的血液。

    检定失败,检定失败,检定失败。

    【检定,检定,妫瀹,濡钪鐎,婵偀锅挞悗,濠碘槅锅閸嬫捇镇……】

    谎言没有效果,四周的景色不断变化,楼房拔地而起,树木沉入地面,灯光闪烁,连同着天空之中的裂缝,洒落的那一缕阳光,白色的丝线切过神的身躯,把神的高贵和骄傲彻底击碎,疼痛感、愤怒、畏惧、害怕、担忧、慌张,各种情绪挤压着神的身躯,让这一切充斥着虚假的谎言开始崩裂。

    “世人遭遇的,兽也遭遇,所遭遇的都是一样;这个怎样死,那个也怎样死,气息都是一样。人不能强于兽,都是虚空。都归于一处,都是出于尘土,也都归于尘土。”

    错误——这个词汇可以说是谎言和虚假的克星,错误,和现实相悖的地方,而现在,填补了子规身躯的存在,就是错误,历史的错误——历史之中已经死去的人出现在了现在,时间的错误——数百年前就应该被制造出来的界明刀实际上只有短暂的寿命,各种各样的错误衬托着子规,让她那渺小的身躯站在神明面前,如同山峦一样高大。

    “看哪,受欺压的流泪,且无人安慰;欺压他们的有势力,也无人安慰他们。因此,我赞叹那早已死的死人,胜过那还活着的活人。并且我以为那未曾生的,就是未见过日光之下恶事的,比这两等人更强。”

    白色的丝线划过,这一次,斩断的是神的触手,神的身躯轰然倒塌,几只断裂的触手在地上扭曲爬行,片刻之后,失去生息。

    ——她去往那个小房间,那张木桌子上的小祭台,装着一捧土的小碗,她为那个小碗插上三根香,往酒杯里倒上半杯酒,然后开始对着这个没有名字的神明祈祷,动作?按照自己的来,祷告词?按照自己的来,不论做什么都按照自己的来。

    ——她对着自己祈祷,呼唤出了这个世界的错误。

    而现在,这一份错误的名字,就叫子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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