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我与孟德自小相识,他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还是等下次机会我再不义吧。

    张邈思索良久后,还是决定暂且放弃,不做这种不可预知的事,若是要与曹操决裂,一定要找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放他们一马。

    嗯?这儒生在偷看我?恐怕已有些多心了,但凡为军谋者心都脏,估计心底里想着如何算计。

    “孟德,此次金尚矫诏而来,多亏你识破,他兵败之后逃往南阳去了。”

    曹操乐呵的放下酒觥,满不在意,言语轻松的道:“本来黑山贼也在北部聚集,南匈奴残部也多有身影,甚至徐州陶谦也在蠢蠢欲动。”

    “这一战之后,正主已经没了,这些乌合之众也自该散去了。”

    “此次击溃金尚三千余人,得辎重钱财无数,降卒一千余,战马二百匹,耗损不过数十而已,倒是要多谢长安为操送来的嘉奖。”

    数十?这岂不是就是等同于没有?这么点代价,就拿下了上千降卒,不知多少辎重钱财。

    张邈端酒觥的手稍稍颤动了一下,这个数字的确是他没想到的,就算是三千名流寇也不至于如此吧?

    还是说金尚不善领兵,还是曹操麾下这支精骑太过强悍?

    不对,来时已经看到过了,这支骑兵军备虽然十分精良,但还达不到“重金打造”的地步,仍旧还有很多方面赖以补全。

    虽大胜,也有靠兵法逆击,出其不意的成分,也有暗中算计,让我令金尚掉以亲心的算计,但此局中的两方军力差距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

    “别多想,”曹操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我的暗探在半月前就送来了消息,今年关中大旱,沿途百姓无米下炊,饿殍遍地,曝尸荒野者到处皆是,甚至逃荒之人不惜易子相食来保全性命。”

    “金尚自长安来,沿途要路过这些地方,粮食分食本就不够,兵马多面黄肌瘦,而且一路劳累,又怎么能够作战呢?”

    怪不得敢答应,原来他要考虑的因素更多。

    张韩听完此话,心中也在深思。

    他当时能想到的只是出其不意,突出一个“快、奇、狠”,就好似去勾栏时花儿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穿戴整齐走人了。

    没想到还有关中大旱、粮食短缺这道情报,曹老板浪归浪,但考虑还是很周全。

    “原来如此,”张邈微微点头,抚须长叹,这一叹是感慨曹操深谙用兵之道,简单明了的军略之下,其实早已拥有万全的军情。

    张邈与曹操聊了很久,一直到深夜才离去,他将衙署置于己吾,答应曹操将兵马布置在封丘到匡亭一带,防范南阳的同时,为曹操让出去颍川的道路。

    他深谈一番后已经明白,接下来曹操的目光所望,应当是颍川和徐州。

    颍川属文汇之地,百年来贤才层出不穷,而徐州陶谦已入年迈,对于曹操来说也是可争之地。

    短时间内,应当没有机会。

    张邈放弃了所有异心,将曹操当做自己的主公、长官来敬重,虽然曹操态度上并不受,却也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

    送行张邈出城,张韩和曹操同行相送,直到城外山林。

    临上马车时,张邈回头看向了张韩,同时也看向了张韩身后双手抱臂,目光懒散的壮汉,于是他顿住脚步,凝目深望了一眼,问道:“此人有些面熟,似曾相识!?”

    曹操和张韩同时看向典韦,冲他点了点头。

    是以典韦抱拳道:“典某原先是陈留郡下小卒,因与长官冲突,不得不转投他处。”() ()

    “乱世之中,典某也只为能吃饱饭。”

    张邈顿时双目圆瞪,神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但还是保持着仪态,冲典韦一笑:“你能寻得明主,自是好事,好自为之。”

    上马时,趁着没人听见,张邈小声骂骂咧咧几句。

    越想越气,扬长而去。

    ……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前有董贼,后有西凉将!如今又有各地豪强趁机而起,国之大难!乱世何时为休?”

    “曹孟德,不尊天子之令!驱逐陛下所立刺史!不尊君道!假仁假义,堪称祸首!”

    “有这等窃国之贼,实在是乱世万民之不幸,他本是阉宦之后,行的也是祸国之事,争权夺利、排除异己之本性彰显无遗!举任不以贤德,只以才能!才能如利剑,剑有双刃,伤人亦可伤及!”

    “老夫绝不认同!”

    秋收之后,冬季之前,酒庐、馆舍多了不少饮酒儒生,宅院里也如此。

    边让宴请儒生学子,所来不问交情,有来名即可入宅,一夜饮酒之后,友人、学子尽皆将他所言传出。

    清瘦的苍老者边让在兖州已经成了大儒,深得士族尊敬,同时也历经了党锢之祸的年代,目睹了宦官在早几十年里的所作所为。

    因此恨屋及乌,从心底里不认同所谓唯才是举的政令。

    深秋凉意极重,披着衣袍的边让在深宅里别了许多友人,同时拒绝会见很多兖州老友。他知道一旦开口,命就不长了。

    可不愿在曹操麾下,为世友鄙夷唾骂,又不甘就此平息愤慨,不过他明白这么当众一说,以自己的身份和对士人的影响,曹操定不能容他。

    “惜哉乱世,悲哉无能。”

    瘦削疲惫的边让趴在了案牍上,沉沉睡去。

    ……

    冬日。

    “一到近冬时,人心反而浮躁,冬为小聚之日,这些名士大儒,均在此时商言。”

    “想来就是如此,秋收之后就有了点粮食,至少冬日不会愁吃,至于暖嘛,能赋诗饮酒、品评天下人物,他们也就不觉得冷了。”张韩在家中请戏志才吃酒。

    戏志才听这话哂笑:“无可得举,愤世嫉俗!这就是自命清高,遵士人之礼不可得贤才归附,不遵士人之礼他们又要唾骂,使我两难之境。”

    “不妨把烦心之事交给别人,我们自己何必纠结,所以我听闻,边让已经被抓了,病死于牢狱之中。”

    张韩愣了愣,举杯问道:“边让一死,其余的士族学子,岂不是都在传言,激愤唾骂?”

    戏志才道:“没事,多亏了是冬日,骂也是在草庐骂。”

    但他说完,嘴角却是一扬,眼神迷离的稍稍凑近张韩:“可明年开春,就难了,今年冬日可摘片叶安宁,享得一时是一时,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张韩感觉祭酒想说的是这个,但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勾栏瓦舍之称。

    舞姬也是由宴飨的主人去请,或者家中自养,出自奴籍。

    “这勾栏的意思是?”戏志才双眼一眯,忽而就来了兴趣,听来好像是個听曲赏舞的地方,难道是以往雒阳王公会宴宾客的地方?

    不对,以往都是在家宅府邸宴请,方便友人齐聚一堂。

    “呃,平常祭酒去pia——去寻欢时,都是去的什么地方?”张韩确实没了解过,既然属于闲聊,那还是趁机问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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