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此话出自礼记,戴圣所编,里面所记载的《荀子》王制篇有此言。

    这是劝诫天子爱民的,不过此时却能用在这个场合,“现在,我且将主公比做此舟,而民则为水。”

    曹操眉头一皱,觉得不是那么贴切,但若是在宅邸之中两人私自商议,倒也无妨,他旋即问道:“我为舟,民为水,这些士人又为何?”

    “他们就是浪,”张韩一本正经,“主公若是要行舟安稳,必须抚水清静,方才能不起风浪。”

    “主公划船还得靠桨和水,不能全靠浪。”

    曹操:“……”

    他好像在暗示我什么,但我没有证据。

    伯常是否对我抓捕边让之事心有芥蒂,所以在这暗讽我?

    我何曾行舟全靠浪过?

    “伯常此话何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四周为之一静,半晌后张韩移开目光道:“开春之后再大力推行仁政,以此牢固民心,这样士族的任何诋毁都影响不了。”

    “用百姓去制衡士族,他们就没有可以煽动的人丁了,这样兖州士人虽愤怒,也只能在宅邸之中消愁。”

    曹操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笑道:“伯常所言极是,不过今年秋收百万斛已安民心,想来百姓早就感恩戴德,开春之后无需再做什么,延续今年此政令不就好了?”

    如此百姓也会安居乐业,固于田土,兖州东郡、济北、陈留三郡都已经沃野千里,富庶只需平安数年。

    “守成此政令,就可以了吗?”张韩稍稍平复了一番,语气变得平静起来。

    曹操深吸一口气,长舒出来后,对张韩笑到道:“伯常,你有所不知,如今这世道,治政只需‘清静’不扰民众,就可以得到百姓的爱戴和留念,政令下多了,反到会让他们苦恼,适得其反。”

    张韩终于妥协,自顾自的笑了几声,认可了曹操的说法,对于当下百姓的心思,他当然不如曹操了解。

    就算是军屯之政,自己也只是在本来就存在的政令中进行了偏向于人性的改良罢了,曹老板既然有这种自信,肯定是对的。

    不过张韩却依稀记得一件事,关中、关东地区,将会有一年大旱!以至于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张韩之所以认为程昱不是善类也是因为这个事。

    这一年大旱,粮食欠收,军中军粮短缺,据说程昱直接用人肉掺做粮食混杂于军粮之中,是个狠人。

    当然,张韩也只是听说的。而且他记得是会大旱,可却不记得是明年还是后年,总之就是兖州的这几年。

    实在不行就赌一手呗,后年平稳下来再说,反正今年丰收之粮还可以储存使用到明年,万一明年秋收又是大丰收呢!

    “那就算了,主公之言定然是对的,是在下有些急躁了,本来是想组织屯民在立冬前后以水灌溉田地苗圃,以此养土待来年开春。”

    “等到春日后,再建造一物蓄水,防止大旱;再造一物取水,用以灌溉。”

    “看来,是在下考虑不周,应当听主公之言,等再过数年,再行此策。”

    “咳,”曹操脸色变了一下,不自然的看了看屋外,典韦此时还在廊檐下等待取酒的下属。() ()

    然后转过头来,小声的道:“百姓苦恼苦恼也无妨,伯常,你所言蓄水、取水之法,是什么?”

    “主公,百姓已经足够归心顺政了,当然也不必再巩固,我们的方向可以放在扩充军备、积蓄粮食上,同时防范各地官吏动向。”

    “不不不,”曹操摆了摆手,“伯常,我忽然就明白你方才那一道论的意思,以百姓归心来制衡士人,如此他们只敢怨恨却没有根基行事,如此一来我自当会立于不败之地,因为民心在我这里。”

    “现在既然没有对策去消除士人的怨恨,那就再将民心往我处笼络几分。”

    张韩意外的笑道:“主公英明,在下就是这个意思,但你刚才不都说不用了——”

    “搞快点!”

    曹操白了他一眼,满脸繁杂起来,此刻门外传来了典韦陡然急促的脚步声。

    咚。

    他将一罐汤放在地上,神情有些不悦、有些委屈,小声嘟囔道:“鸡汤炖得久了些,也不至于如此大怒,这脾气。”

    “没说你!”曹操无奈的瘪了瘪嘴,连忙看向张韩,“伯常别再卖关子了,快快说来,若是真能有效,自冬日起再下政令向田土灌冬水,我与昂儿亲自去。”

    “好,”张韩叫人取了纸张笔墨来,简单的画了一个的构图,说道:“冬水灌溉之后,到开春融雪后,下令各郡县沿河流、溪水等挖此井,称为溪井,用于河溪涨水时储水于其中。”

    “溪井建造搭建棚顶遮阳,建于阴凉处,如若天干燥旱,河水稀少,就可以在溪井中取水。”

    “至于取水之物,叫做龙骨水车,也是一种水翻车,这是在下之前准备好的设计图,主公可找懂得此物的工匠看看,”张韩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画得粗糙,但都有批注的图纸。

    这纸张泛黄粗制,算不上什么稀罕货,曹操凑过去一看,感觉还真像那么回事,只需踩踏踏板,就可以拉动龙骨从下往上移动,放置在河里就可以取河水,再挖掘沟渠引入田地,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

    如此一来,百姓与屯民的人丁便可以用在其余的农活上,而且储水于溪井,可以有救命之水,只要不是天灾灭绝的大旱,如刻意防备的话,不至于变成整個兖州的人祸。

    “好,好论、好想法,”曹操接连夸赞出声,张韩所论是养民以得追随爱戴,而且还提出了可行之法,至于士人怎么想,不必过于纠结。

    以民为本,便可不被风浪动摇。

    伯常所说的这两物,都可以尝试去造出来,而且改良农耕、储蓄河水、再加之节省粮草储蓄军粮,这是一连串的应对之策,可顾长远而非是自满于眼下丰收。

    张伯常心性上佳,谋略深远,真是不可多得的贤才,此事可大力推行,能成则有实绩,不成也可见一番爱民之心也。

    “伯常,听你这一番话,令我思绪万千,都是我身边心腹谋士,你与志才确有不同,”曹操仰天长叹,脸色却满是欣慰,“还好有你在,令我心中甚慰。”

    “前日志才他,居然与我说想开个勾栏雅院,豢养艺伎,想给天下流离失所的女子一个家。”

    “哼,不要脸。”

    张韩和典韦同时上身微微后仰,并且点头感慨道:“没想到祭酒竟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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