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鹿肉显然不能全都吃掉,为了便于携带和存放。王长水先留下近两天要吃的肉,然后将剩下的都用从寨子里搜出来的盐腌上。

    杨林知道鹿肉是大补之物,担心官兵们肚子里油水少,冷不丁的吃肉过量容易腹泻,而且这种腹泻在不吃药的情况下根本止不住。

    所以他让王长水把肉分割成小块,每块不过二两,每人最多一块。肉汤也不能多喝,最多半碗。同时他还提醒官兵,吃过肉后绝不可以喝生水,必须喝开水。

    众官兵那里会管这些,待汤好肉熟,狼吞虎咽的大吃大喝起来,然后又因油腻大喝生水。

    很快事实就证明杨林是对的。许多官兵刚吃完肉,就感到腹中先是一阵咕噜噜乱响,接着便是绞痛难耐,然后就捂着肚子找如厕之地。一人如此还好办,但是多数人都这样就麻烦了。

    杨林没想到官兵们的肠胃反应如此之快。为了防止排泄物在露天污染水源造成交叉感染,他马上命人在离寨墙几十步外挖了十几个土坑,搭上粗树干当做临时的厕所来用。

    仅仅吃了一顿肉,结果三百多名官兵有八成人腹泻。这种情况只能让肠胃慢慢适应之后才能好转,以官兵们的状况最少也要两天的时间才行。

    众官兵因腹泻一夜也未休息好。待天明时个个脸色晦暗无光,眼圈发黑犹如烟熏之状。

    更可笑的是人人走路都不敢挺腰快走,生怕走快了控制不住喷出来。而腹泻严重些的人竟倒卧不起。

    杨林是有经验的人,他昨晚只是吃了两张饼少喝了些肉汤,所以没什么事。他为了缓解官兵们腹泻症状和补充他们的体液,领着人忙着给大伙烧淡盐水喝。看着官兵们的狼狈样,他不禁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杨兄弟,你太不仗义了。弟兄们窜稀窜的肠子都要出来了,你还暗中偷着笑。”

    张祝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拄着根棒子,翘着屁股呲牙裂嘴的道:“唉呀、唉呀我操,这肚子拧劲儿的疼啊。杨兄弟,你不是说老天罩着咱们吗,怎么吃顿肉就这样了呢?我也没多吃啊。唉呀.......”

    杨林见他这样子强忍着笑,道:“你是没多吃肉,但是你喝了三大碗肉汤吧。那鹿肉和肉汤都是大补之物,然后你紧接着喝生水。这一冷一热的在肚里相遇能好吗?”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不能吃肉了?在宽奠出征前我们也吃肉喝汤了,也未见得如何啊。这次咋就不一样呢?”张祝一想到现在不能吃肉就很无奈。

    “至少今天不能吃肉。咱们正好还有些小米儿,等会儿熬粥养养大伙的肠胃。”

    杨林见锅中水开了舀了一碗递给张祝道:“我听刘守备他们说过,你们出征前吃的那点肉每人顶多分到一两。肉汤也是兑了好多水。能和咱们这纯正的鹿肉汤相比?”

    张祝接过杨林递来的淡盐水,吹了吹小咄了一口道:“我说杨兄弟,你咋知道这么多事情呢?这鹿肉鹿汤的事咱先不说,就单说你给马大人疗伤。”

    “我可听王胖子说了,别的郎中和医官与你比起来简直差得太多了。你先是清洗和上药啥的忙活半天,然后用缝衣针几下就把伤口给缝上了。你这是在哪学的茅山神术啊,赶明儿教教我!”

    杨林闻言乐了,道:“张把总,你都说了是茅山神术,那就是在茅山学的了。”

    “小气、小气,你这是技不外传等着收徒弟拿银子啊。”张祝又喝了口淡盐水道:“别说,这水喝下去肚里舒服多了。哎呀呀,我还得去茅房......”

    这时有名官兵提了个小木桶过来的道:“杨把总,你要的肉汤热好了。”

    “好,有劳了。”杨林接过桶来向寨子内最大房子走去。

    这寨中最大房屋是土木结构的三间房,朝向正南,一扇木门。墙基为石头,墙体为土坯,粗木为梁,苫扎茅草为顶。

    高近丈,东西长五丈。从房屋的形制和建筑材料看,便知是寨主或头目的房子

    一进门为灶间,左右各有两个锅台,内架铁锅。另有水缸、柴火、木架、碗橱等。

    左边的西屋有南北两铺炕,西侧另有一面小炕,俗称“万字炕”。上面有木箱,箱上有祭祖祭神用的器物。

    右边东面的屋子也有南北两铺炕,不过北炕西侧连有一锅台,多用来冬季取暖和烧水用。

    此房屋格局是辽东满汉民居的主要形制,最主要的区别是汉民民居内没有“万字炕”。也就是说西屋南北两铺炕之间没有小炕相连。

    明时辽东居民以烧炕或炉子来取暖,燃料多取自山上的枯枝败叶和庄稼收割后的根茎。居住的房屋多为土坯房,但是地窨子、马架子等简陋居所也很常见。

    其内部多为三间房的形式,暨进门是灶间,东西分别有两间房。至现代也有五间房甚至更多一些格局的。

    辽东民居按民间的说法是“以西为尊,以南为大”。其中西屋住长辈人,又因南炕向阳温暖,所以长辈人或来的客人住此炕。而东屋则住晚辈人或已成家的子女。

    置放祭神祭祖器物的小炕,是不准随意踩踏坐卧的,更不能放置不洁和不吉利的东西。

    马进忠就躺在房中西屋的南炕上,由四名官兵轮流照顾他。虽然如此,杨林闲暇时还会守在他的身边。

    杨林进得屋内,见马进忠还是双目紧闭高烧未退,便让服侍的官兵先去休息,随后用酒为他擦身子降温。顺便将几道伤口也消毒换药,然后又喂了些鹿汤给他喝。

    他最担心马进忠会因为伤口化脓、破伤风、蜂窝状感染等病没了性命。但现在缺医少药也没好法子医治,只能看这位马备御的命硬不硬了。

    忙完马进忠,杨林又去寨子各房查看其他伤员的情况。最后才让彭义为自己换药。

    因当时无法返回刘昭孙的营伍里,彭义传达完刘綎的军令后便留了下来。昨晚,这位四川的小伙子听了杨林的话,只是少量的吃了些肉和汤,所以他没有腹泻。

    杨林身上的伤多为皮肉伤,虽连日行军不得休息,但他年轻又身体强壮,伤口愈合的很好。只要按时换药消毒便可。

    正在这时,一名官兵急冲冲的来到他的面前。

    “禀报杨把总,我们在寨子后面发现了一处菜窖,里面关押着一些人。你快去看看吧。”() ()

    “哦,竟有这事?那去看看!”杨林与彭义互视了一眼,起身随着这官兵向寨子后奔去。

    为便于在冬季吃到蔬菜,辽东居民有挖菜窖储存蔬菜的习惯。蔬菜多为大白菜、大葱和萝卜,后来随着土豆传入中国,土豆也成了必须储存的蔬菜之一。

    辽东居民的菜窖大小和深浅不一。人口多的人家需储存的蔬菜多,那么菜窖就要挖的深些大些。反之亦然。

    菜窖多是在入冬前在朝阳之处挖一土坑,上面以树干或木板横竖相交为梁,再覆以破布或破被作为保温层,最后以土掩埋。预留一窖口,放一木梯作为上下出入之用。

    这寨子的菜窖较大,长二十步,宽十步。此时有一些官兵手持刀枪守在窖口处,张祝和杨成正伸头向里观瞧。

    杨林来到菜窖口向下看了看,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也看不清楚,不过里面有人在大声喊着话。

    杨林侧耳听了听,下令道:“放下梯子让他们上来。”

    木梯放下之后不一会,只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从菜窖口露出了头,因手脚戴着镣铐行动不便,他是被官兵拽上来的。这人一上来后便跪拜在地,用较为流利的汉语向官兵们致谢。

    “谢谢各位军爷的救命之恩,我叫郑昌珉,是朝鲜人。五年前被女真人抓了成了他们的奴隶。”

    四十多岁的男人先介绍了自己,接着道:“这个寨子叫鲁哥寨,汉话就是江獭的意思,江獭寨。这菜窖下还有七八名奴隶。女真人说要打仗了就跑了,把我们扔在下面没人管,要不是下面有些蔬菜,我们都得饿死。”

    杨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便命官兵将郑昌珉领到一旁去。让人陆续又从菜窖里拽上来七八名男女奴隶。

    这些奴隶多是蓬头丐面,衣衫破烂。若不是看体形根本分不出男女。几名女奴隶都是四五十岁年纪,怯生生的看着周围的官兵。

    最后上来这人披头散发,胡子老长。他方脸浓眉,肤色黝黑,眼若铜铃,直鼻阔嘴。身高近六尺半,体形健硕魁梧,仿若一座铁塔伫立,说起话来瓮声瓮气底气十足。

    杨林对这大汉极感兴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这大汉也不怯场,直接向杨林大声道:“俺叫熊大海,山东登州人。军爷,有饭吃吗?俺现在要饿死了,受不了了!”

    杨林被这大汉逗笑了,道:“当然有饭吃。但是看你身高体壮五大三粗的,没六七个壮汉也放不倒你。你怎么就变成了女真人的奴隶了?”

    熊大海道:“俺家那边连续四五年受灾,爹娘都饿死了,兄弟姐妹也没有了。俺饿得受不了,便与几名同乡来到辽东讨饭。没想到俺们那几个同乡是坏怂。”

    “狗日的嫌俺太能吃,就把蒙汗药放到菜饭里把俺药倒。然后被他们绑了卖给人贩子。人贩子又把俺卖给了女真人。军爷,俺说完了。现在能领俺吃饭去不?”

    杨林点点头,向彭义道:“把他手脚上的镣铐砸开,然后领他去吃饭。”

    熊大海听了喜形于色,对杨林道:“军爷,俺从小到大就没吃过饱饭。这几天在菜窖里吃的也尽是白菜和萝卜,越吃越饿。您能让俺吃饱不?”

    杨敏又是点点头,道:“管让你吃饱!但是你第一顿不能吃太多,防止撑坏了肠胃。喝水只能喝开水,不准喝凉水。你只要记住了这两点,我定会让你吃饱饭。”

    “好好好,军爷,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熊大海高兴极了,但忽然脸色黯然的道:“军爷,俺长这么大就没吃过几回肉。您让俺吃肉不?”

    “你鼻子倒是灵敏,竟然闻到了院子里炖肉的香味。外面大锅里有肉有汤有饼子,你到时随便吃。”

    杨林笑道:“但还是那句话,第一顿要少吃些免得伤了肠胃。吃肉喝汤后不准喝生水,也就是凉水。否则若是闹肚子,你吃的那些好东西就全白费了。”

    熊大海闻言面色一沉,郑重的道:“好不容易吃顿肉,若是跑肚泄出去了那可不成!军爷,俺记住您的话了,绝不喝生水。这顿也不多吃!”

    “好,你跟着彭队官去吧。”杨林点点头。觉得这大汉挺憨厚可爱的。

    “好嘞!”熊大海乐颠颠地随彭义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忽然又折回来向杨林道:“军爷,俺一看您就是领头的。俺忘记问您的尊姓大名了。”

    “哎,傻大个,我告诉你他是谁。但你要记住省的忘了。”一旁的张祝道:“这位是杨林杨把总。看到我们这么多人没有,我们都得听他的,他是我们的上官。”

    熊大海连忙点头道:“记住了,这位军爷是杨林杨把总,是军爷你们的上官。”

    “对,你可记住了。你要是惹他不高兴,你就别想吃饱饭了。”张祝充满戏谑的对熊大海道。

    熊大海想了想,很严肃的道:“俺决不会忘的。俺从小就发过誓,谁要是能让俺这辈子吃饱饭,俺这辈子就把他当成主人服侍,做牛做马也愿意!”

    杨林一拍熊大海的肩膀笑道:“别听张把总逗你了,快去随彭队官砸开镣铐,然后去吃饭。”

    “唉,好嘞。俺听军爷您的。”熊大海向杨林抱了抱拳,忽然凑到杨林的耳边小声道:“军爷,俺不会白吃饭的。等俺吃完饭,领您去个地方。”

    “好,等吃完饭再说。”杨林点点头,又向郑昌珉等人挥挥手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会杀良冒功,我们还没那么无耻。你们也去砸开镣铐然后去吃饭。”

    郑昌珉等奴隶一听杨林的话,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千恩万谢的向前面走去。

    杨林又看向那菜窖,想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王长水立刻便明白了,他立马就踩着梯子下到里边去。随后他的两名亲兵也跟了下去。

    “哇,这里好臭啊。”王长水捏着鼻子在菜窖里大喊道:“原来是奴隶们解手用的大木桶,还好有这个,否则这些菜没法吃了。”

    杨林向下喊道:“除了菜还有别的吗?”

    “还有些食盐。剩下的全是大白菜和萝卜,够咱们吃上一阵子的了。”王长水在菜窖里向上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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