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玉珑拉了拉流漪的袖子:“流漪姐,主儿莫不是伤心坏了,自从主儿出了那地方,可就再也没有碰过琵琶了。“

    流漪示意她噤声:“主儿的吩咐,我们只管听就是了,她自有她的心思。”说着,流漪往房门处看了看,轻声说,“无论如何,只要主儿平平安安就好。”

    到了月上树梢之时,一直安静的内间忽然传来琴音。

    悦耳的琴声如流水般淌出,低缓曼妙,却仿佛带着些哀戚。

    如静候郎君而不得,独守空房的含情佳人,悲伤委屈,惹人怜惜。

    玉珑担心秋惊白心情不好,想进去劝慰,却被流漪拦了下来,流漪朝她摇摇头。

    尽管此刻他们所在的闲月阁只有几个下人在,但流漪已隐约猜到秋惊白这番作为的用意。

    喜房内,赵妍裘衣松散,眉眼冰冷。

    仆从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哪怕已腰酸背痛冷汗直流,也不敢有丝毫动作。

    房间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赵妍冷笑一声:“好一个孤苦无依的义妹,尚在大婚之夜,太子便不忍佳人独守空房了?”

    她的陪侍婢女巧儿低声劝道:“娘娘,他们是多年的情分,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罢。”

    “多年的情分又如何?也不见得太子有给她一个位份。”火红的喜烛熊熊燃烧着,偶尔发出一声烛火爆裂的响动,红色的光芒映衬在赵妍温婉的容颜上,竟显得她表情格外狰狞。

    巧儿暗自摇头,不给名分不代表不看重,若是给个妾的位置反而更好处理,怕只怕那义妹在太子心中分量不低,太子才舍不得只给一个妾的名分。

    赵妍依然恼怒,巧儿摆摆手让人退下,仆从们鱼贯而出,只剩赵妍与巧儿主仆二人。

    巧儿附在赵妍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赵妍脸色青了又白,难看至极。

    到了最后,赵妍狠狠一甩手帕,径自卧倒,闭目说:“我倒是要瞧瞧,这狐媚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闲月阁——

    月光如轻纱,照亮了整个人间。

    谢凌鹤没有带仆从,一个人趁着月色往闲月阁去了,殊不知自己的新婚妻子根本没有如他所想的睡着了,反而他一动身,赵妍就睁开了眼睛。

    他此时满心满眼都只有今日婚礼上,惊白那委屈柔软的神情。

    这叫他无法不心生怜惜。

    惊白是他从西北流民中救回来的女子,他至今都还记得见到她的第一眼,乌黑肮脏的污渍遮不住少女的惊人美貌,那双莹润含情的眸只轻轻掠过他,就已叫他心跳如擂鼓。

    那是他亲手从凡尘中捡起的美丽珠宝,擦去灰尘,无需雕琢,便已散发出无比耀阳的光芒。

    更何况,这颗珠宝还只痴恋他一人,这更叫他无法割舍。

    刚走进闲月阁,谢凌鹤便已听到一阵缥缈缠绵的琴音。

    他顿住了脚步,不远处两个婢女瞧见了他的身影,惊讶地行礼,就要进屋去禀告主子,却被谢凌鹤摆手阻止了。

    透过窗户,谢凌鹤瞧见一个朦胧的倩影印在窗纸上,素手弄琴弦,琴音迟迟,情意痴痴。

    谢凌鹤轻声问:“这么晚了,惊白怎么还不睡?”

    流漪还来不及回答,心直口快的玉珑就已回答:“还不是您今日大婚,主儿她眼睛都哭红了,太子殿下,您若是当真心疼主儿,便请多多怜惜她吧。”

    谢凌鹤薄唇轻抿,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不是孤不怜惜她,只是孤也有孤的难处,朝堂之事,唉……”

    流漪匿住眼中讥讽,小声劝慰:“我们主儿正是明白殿下您的苦心,所以不敢打搅您,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内黯然伤神。她身子尚在病中,今日却还强撑着要来看您的大婚,主儿还说,只要您幸福安稳了,她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听着两婢女的描述,谢凌鹤几乎已经能想象出那柔弱女子哀戚地说出这些话的模样了,那双楚楚可怜的睡凤眼,定是水光潋滟,如泣如诉。

    谢凌鹤倏地心中一酸,低声道:“是孤负了她,只是哪怕孤娶了太子妃,对她与从前不会有所改变,她依然是孤的……义妹。”

    两婢女看着谢凌鹤多情温柔的模样,不再言语。

    谢凌鹤也沉默下去了,只静静地听着屋内琵琶声响,心中百感交集。

    秋惊白弹了多久,谢凌鹤就在外面站了多久,若是叫旁人瞧见,只怕还会以为这是个痴情的郎君。

    谢凌鹤走后,玉珑就翻了个白眼,捶了捶自己站的酸麻的双腿,小声道:“假模假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嘘,有些事放在心中想想便好,用不着说出来,否则只会为主儿招惹来麻烦。”流漪教训道。

    一听会危及秋惊白,玉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不会再说了。

    流漪无奈地瞪了她一眼,知道她性子跳脱,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什么时候能稳重些?”

    玉珑捂着嘴“嘿嘿”傻笑。

    昨晚没有休息好,季遥之早上便多睡了会儿,用膳时,便有嬷嬷前来禀告:“太子妃听闻,太子有位义妹,想着往后便是一家人了,特叫奴婢来请姑娘去吃茶。”

    秋惊白不声不响,只在两个婢女的服侍下继续用早膳。

    余嬷嬷也是府上的老人了,心知太子殿下和这位不同寻常的关系,如今虽有了太子妃,却也不见得会失宠,她默默守在一边,等着季遥之用完。

    秋惊白擦了擦嘴,又漱了口,这才问到:“今日太子与太子妃不用入宫请安吗?”

    余嬷嬷小声道:“说是宫里传旨,叫太子妃好好休养,不必入宫。”

    秋惊白略微起了些兴趣,抬眼看她:“哦?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呢,只可惜……”她未尽之语,在场的都心知肚明。

    余嬷嬷脸色一变,哪里敢接这话。

    好在秋惊白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既然太子妃嫂嫂要见我,那我去便是了。”

    正值春光好时候,途径的园子开满春花,树梢还俏生生立着几只黄鹂鸟,秋惊白走走停停,并不心急。

    而等着秋惊白前来请安的赵妍,却是早早就候着了。

    眼见着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赵妍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好大的架子,竟敢叫本宫等着她。”

    在厅堂候着的仆从们都不敢做声,他们中大部分都是太子府的人,如今尚不知这位新晋太子妃是个什么脾性,万事都得小心为上,自然也无人敢说话。

    赵妍身边还站着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巧儿,一个灵儿,都是机灵聪颖的,巧儿劝道:“娘娘,听闻那位太子义妹身子病弱,前些日子病得都起不了身,想来不是故意来迟的。”

    灵儿也顺着说:“对呀娘娘,何必为此而气坏了自己身子?”

    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来人说秋惊白到了。

    赵妍拂了拂自己头上的珠翠,看了一眼灵儿。

    灵儿立即会意,上前一步说:“娘娘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已经乏了,这会儿歇息了,请秋姑娘……在外头候着吧。”

    来通报的下人迟疑了一下,立即出去传话了。

    赵妍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巧儿却犹豫着劝她:“娘娘,我们才来府上,恐怕还是低调行事才好。”

    赵妍却不以为意:“低调?本宫是太子妃,有什么好低调的?只有给她来个下马威,她才知道本宫也不是好惹的,现如今,本宫才是太子府的女主人,任她从前再如何受宠,见了本宫也得规规矩矩行礼。”

    巧儿柳眉微皱,示意其他下人都出去了,这才小声劝她:“娘娘,如今已不比家中,您身份贵重夺目,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您,只等着抓住您的把柄将您拉下来。这秋惊白不过是一无父无母的孤女,只能赖着太子殿下不放才能过好日子,就算太子殿下再宠她,也越不过您去。”

    听着巧儿说话,赵妍渐渐平静下来,她虽是性子傲慢,却不是蠢笨不听劝之人。

    巧儿见她听了进去,又接着说:“您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坐稳太子妃的位子,得到太子殿下的宠爱,这些个卑贱之人,如今可是在您手底下讨生活,还怕以后教训不了她?”

    她说的有道理,赵妍思考了一会儿,缓缓点头:“你说的也是,往后,自有她的苦头吃。”

    “您明白就好,那现在奴婢去把她叫进来?她身子本就差,若是等久了,有个什么头痛脑热怪在您身上,只怕太子殿下心中会有疙瘩,您想想太子殿下对她的态度……。”

    想到谢凌鹤对秋惊白的在意,赵妍心中一梗,只好道:“去吧。”

    秋惊白原以为自己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不想没多久就有一个眼熟的婢女来请她。

    那婢女脸上笑得格外恭谨,嘴里也说得好听极了:“秋姑娘您可算是来了,我们娘娘可等了您一早上,还以为您身子不适不来了,这才回去歇息了,一听您竟又来了,连忙重新梳妆打扮,这会儿正在里头等着您呢。”

    秋惊白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婢女看,也不接话。

    巧儿脸上原本挂着的笑意渐渐有些僵硬了,她迟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问:“秋姑娘为何如此看着奴婢?可是有什么不妥?”

    淡蓝色袖口下,秋惊白的手指死死掐进肉里,靠着这一点儿疼痛她才能控制自己,不让自己露出怨恨的神色。

    巧儿……呵,这是赵妍身边最歹毒的军师,上一辈子,就是她在赵妍身边为赵妍出谋划策,无数次陷害和打压,都有巧儿的手笔在其中,就连玉珑的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巧儿忍不住泛起嘀咕,心说这位秋姑娘眼神怎么怪吓人的,莫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

    好在秋惊白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柔弱一笑,对巧儿说:“是我自己,身子总是个疲惫的,早上起的晚了,只盼着太子妃嫂嫂莫怪才是。”

    嫂嫂?

    巧儿脚下一个趔趄,心知等自家主子听到这个称呼,怕是心里都要气得呕血。

    进了厅堂,赵妍果然正坐在主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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