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站的时间到了。

    乘客们排队入站。

    从候车室到上车的站台,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要下一个长长的楼梯,经过一个长长的通道,再上一个高高的楼梯。

    李云海只有一个背包,很是轻便。

    其他旅客就没这么简便了,大多数人都拖着繁重的行李,有行李箱的还好些,有人用红白蓝三色的帆布袋或者尿素袋装行李,又大又重,抱不起,拖不动,只能生拽硬拉。

    “大哥!求求你帮帮忙,行不行?”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实在没力气拖动行李了,向一侧的李云海求救。

    李云海四下瞧瞧,发现只有自己最轻松。

    “大哥,帮我一下吧,我手痛了,我背不动了。我怕赶不上火车了!”小姑娘秀气的脸上一脸的哀求。

    她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人,一张瓜子脸,黑黑的眉毛下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厚厚的嘴唇,长长的头发,梳着两个马尾辫。

    李云海见她不像坏人,便搭了一把手,和她一起抬着行李往前走。

    小姑娘很焦急,脚步细碎又快速。

    到了站台,李云海问她在哪节车厢?

    小姑娘说随便吧,车票上也没有写几节车厢。

    这个年代,网络不发达,信息技术不能精准掌握对号的情况,做不到半路上车对号。

    始发站的票都标注了座位号,始发站满座的话,中途售票就难以对号了。

    后来也有中途站对号的,那就是采取了集中买票的方法。

    中途上车的车站,所售的车票,是不标注座位号的,上了车能不能找到座位,全凭你上车的速度和抢座位的速度。

    像小姑娘这样慢的人,肯定是抢不到座位了。

    李云海送她上了车厢,又帮她把行礼抬到行李架上。

    小姑娘满面通红,迭声向李云海道谢,又一脸歉意的说道:“大哥,对不起,我害得你也没有抢到座位。”

    李云海说我买的卧铺票,有床位睡觉。

    小姑娘甩着酸痛的手,夸张的哇了一声,羡慕的说道:“大哥你好有钱啊,卧铺票好贵的哩!”

    李云海摆摆手,说了一声再见,便去号车厢。

    他很庆幸自己买的是卧铺票。

    这边的硬座车厢实在是太挤了,过道上全是人。

    白天的时候,大家或站或坐在过道上,一到晚上,这些人都会横七竖八的躺在过道上睡觉,人犯困到一定地步,哪里还顾得了礼义廉耻?只要有个地方躺着就行!

    李云海来到硬卧车厢,找到自己的床位。

    他睡的是下铺,很是方便。

    李云海把包放在枕头里面,身子往床上一躺。

    他带了一本书在包里,拿出来躺着看,打发这无聊的漫长旅途。

    列车到达下一个站点。

    李云海从车窗口朝外面张望。

    在飞弛的列车上,他看到铁轨旁开着几朵小花。

    人在旅途,看世间繁华,心里空荡荡的。

    车厢里很安静,出门在外,都是旅人,彼此并不熟悉,没有人交谈。有人在床上睡觉,有人坐在过道的小凳子上发呆。

    很快就到了晚上。

    李云海把包放在枕头下靠着睡觉。

    夜已深沉,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窗外一列火车和列车擦肩而过。有人北上,有人南下,就像今后要经历的人生,是南是北,都不能逃避。

    李云海饿了。

    他带了几个馒头,拿出来就着水吃了两个,然后继续睡。

    第二天,列车到达花城车站。

    李云海拿好自己的行李,确认没有落下任何东西,然后排队下车。

    走到出口通道时,李云海猛然想到昨天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她能不能扛起那袋重重的行囊?

    生活总归是沉重的,每个人都要学会承受。

    李云海想回头看看,却被无尽的人潮,推着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出了火车站,只见大广场上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李云海之前一直忙着赶车,此刻忽然想到,要先联系一下冬莞的二手复印机商人。

    就在他东张西望找公用电话亭的时候,有人不断的凑上前来。

    “住宿吗?便宜旅馆,有热水。”

    “去哪里?坐车吗?”

    “要买票吗?”

    “找工作吗?”

    “……”

    李云海知道,只要自己一搭讪,多半就要上一当。

    这年头的花城火车站,那可不是一般的乱。

    他看到了一家公用电话亭,这是邮局开的,应该很正规,便走了过去。

    一堆人围着他转,继续不停的推销各种商品和服务,他们的嘴脸各不相同,但他们的目的却出奇的一致,就是想把这个外乡人口袋里的钱掏出来。

    看着李云海进了电话亭,这些人知道没有希望了,这才转身另寻目标。

    李云海拿出刘世滔给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冬莞的二手复印机商人。

    电话响了几声,对方便接听了。

    “请问是冬莞和诚商行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西州刘世滔刘行长介绍的,请问你们有卖二手复印机吧?”() ()

    “是的啊!刘行长?他不是说不买我们的设备了吗?”

    “我是他介绍的另一个客户。我想问问你们,二手复印机卖多少钱一台?”

    “我们有很多种型号,成色也不相同,价格有高有低。有米国的货,有德国的货,更多的是东洋货。”

    “佳能的多少钱?”

    “看型号和成色,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要是有空,可以到我们公司来看货。”

    李云海还是决定,先问清楚比较好,他说了一个佳能复印机的型号,又问如果是八成新的机子,要卖多少钱一台?

    对方见李云海像是个懂行的人,便回答说,你是刘行长介绍的,你要的话,一万八千块钱给你。

    李云海觉得太贵了。

    他答应给刘行长的价格,都只有五折,也就是.万左右。

    现在进价都要.万,那他别说赚差价了,能不能卖出去都两说!

    对方见李云海沉默,便鼓动三寸如簧之舌,想说服李云海。

    “同志,你可以先来看看货,我们的货都是进口的,新机子要卖三万多。我们八成新的机子,只卖你一万八,算是极便宜的了。”

    李云海问了一个很专业的问题:“你们的机子,能复印多少张?”

    正常来说,新机子的复印数量,可以达到万张,这是保守估计的数量,实际上会更多一些。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道:“同志,这么跟你说吧,我们的机子,复印万张不成问题。”

    李云海一听就凉了半截。

    这哪里是八成新的机子?

    以他的经验分析,这种机子,多半是废机器进行修复翻新。

    居然还能卖这么高的价格!

    这不是杀猪吗?

    李云海忽然之间很后悔,悔不该莽撞的来这一趟。

    早问清楚的话,就不必浪费时间和车票钱了。

    这样的机子,难怪银行那边不要。

    刘世滔他们或许不懂复印机,但也会对比啊!

    机子是二手的,复印量直接腰斩,买的又是冬莞那边的货,最重要的售后服务也成问题。试问这样的生意能做吗?

    李云海还是太过急躁了!

    他只想着这是一个大订单,只想着可以从中渔利,冲动而又盲目的来到了花城!

    电话里传来对方的说话声:“喂,同志,你考虑清楚了吗?要不你来我们公司看货吧?”

    李云海又问了几个型号复印机的价格,以及可以复印的张数,问能不能打点折扣?

    对方一一回答,每台机子的售价,最便宜也都在.万以上!

    李云海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说了一声谢谢,说我再考虑考虑,然后挂断了电话。

    付了电话费,李云海来到火车站广场,随便挑了个地方,蹲了下来,掏出烟,抽了一支。

    他是个善于思考的人。

    凭着前世的经验,他对复印机行业也很了解。

    既然有人在做二手复印机了,那么他们肯定有一个进货的渠道。

    一个二手商贩,不可能直接从海外进口,必定有上游商!

    这个上游商人,做的就是海外进口贸易,从国外收购废弃的复印机,运回国内批发销售,他们做的生意是走量,而不是一台一台的售卖。

    因此,只要找到这个进口商,那价格肯定会极为便宜!

    李云海在想,这个时代的贸易商,他们会聚集在哪里呢?

    就算他去询问冬莞那边的商贩,人家肯定也不会告诉他的。

    发财的路子,除非你是他的兄弟姐妹,否则人家轻易不会传授给你。

    这条商道,只能靠自己去摸索。

    一个呼喝声传来:“喂,这里不准抽烟!罚款五块钱!”

    李云海愣了一下,看到一个左臂上箍着红袖章的中年人,一边指着他,一边走过来。

    “说的就是你!抽烟罚款五块钱!”红袖章一脸盛气凌人的喊道。

    李云海冷笑一声,不紧不慢的,转身就走。

    红袖章从后面追上来:“喂,你别跑!罚款五元!”

    李云海走到垃圾桶旁边,掐灭了烟,回过头来,朝火车站外面走去,对那个红袖章的喊话置若罔闻。

    红袖章追了一阵,看到有两个小姑娘在吃东西,便转过身找那两个人的晦气去了。逮着她俩,一定说地上的垃圾是她们扔的,要罚款五块钱,吓得那两个小姑娘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李云海对这一带熟得很,知道这些红袖章所谓的罚款,不过是巧立名目,能诈一个是一个,反正诈的都是外乡人,他们吃了亏也不敢怎么样。

    走出火车站广场,李云海思忖下一步去哪里?

    他忽然想到前世进货的渠道,心想这个年代,是不是也在那边呢?那边一直就是进口废旧复印机的集散地。

    一个大型的行业商市,要成气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既然有人卖二手复印机了,那肯定早就有人在那边做废旧复印机的买卖了!

    想到这里,李云海有了新的目标,精神振奋,迈开大步,朝着公共汽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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