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会无功而返,没曾想,秦泷他们还真在张禄家中找到一张可疑的名单。

    说起过程可谓带点玄学之味。他们把张禄家搜了个底朝天遍也未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就当要撤离时,朱仕武被凳子绊了一下,不小心撞到书架,害得几本书砸下来,可这一撞却撞出了东西。

    落下的其中一本书里,掉出一角纸片,众人一怔,最先反应过来的秦泷当即捡起书,取出里面的纸片。只是一张书签,但这给了他们提示。

    秦泷合上书,走到书架开始翻找,“都来找,这些书里夹着东西。”

    半刻钟后,徐怀一捻着一张边角泛黄且破裂的白纸,激动道:“找到了!”

    他将纸交给秦泷,“秦队,这像是一个名单。”

    其他人聚拢过去,认真看着上面的内容。

    是用钢笔写的,还能闻到淡淡的墨水味,有几处字边缘被蹭开一片淡影。内容不多,寥寥数十字却让在场的几人拧紧眉头,悲愤油然而生。

    “这里一共记载了十三个人。”张柯攥紧手指,暗沉的嗓调隐含怒意,“极大可能就是二十年前的受害者。”

    五个有名有姓,另外八个不是用实验体号数代替,就是小光之类的简单称呼。每个人后面都标注了时间,他们目前不确定这个时间是指什么,但秦泷的注意力被其中一个名字吸引。

    张柯也留意到那个名字的特别,“这个名字后面为什么打了一把叉?”

    “单单只有它被打了叉,这个人是比较特别吗?”徐怀一喃喃自猜。

    秦泷敛色深思,眸光一直锁在这个名字上——翟垣。

    离开张禄家后,他们抓紧时间驱车回到公安局,着手开始调查二十年前的失踪儿童,是否有符合这张名单。

    而易中陵这队人一直在追查出租车这条线索,沿着滨海路挨个搜查每条街道。皇天不有心人,他们在滨海路南边郊外的一处草地找到那辆出租车。

    车里没有留下凶手任何痕迹,甚至连半枚指纹都没有,不过易中陵在不远处发现了一组新车轮印,虽不是很清晰,但经过对比,发现不属于出租车。这里曾停过另一辆小型汽车,并且很大可能就是凶手的。他将车轮印拓下来,以备后续需要。

    四月的陵市,注定被迷雾缠绕,见不了光。

    某处苍白晦暗的地下室,一顶白织灯悬在空中,冷锐的光线刺得周进皱了皱眉。他艰辛地睁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的,让他有些恍惚的迟钝,身上的疼痛感使他很快清醒,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手脚都被牢牢捆住。

    意识逐步明晰,心中一股恐惧袭来,他侧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慌忙扫视四周。陌生的房间,唯一的物品只是一张椅子,立在中间,他的前面。头部方耸立着一扇紧闭的铁门,他努力扭头去看,也只瞥到一角。过分安静的环境,他能清楚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加速的心跳。

    谁绑架了我?

    想起昏迷前的话,他骤然睁大眼眸,战栗的瞳孔夹杂着深深的惊惧,这赤/裸的骇异中隐有一丝期待。

    他恍然想起右侧外套口袋里有一个定位器,是他之前放在莫小冷帽子中的,但被丢弃与路边草丛,秦泷找到后就将其交给周进。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当时顺手的一放,竟然会在此时此地起到作用。

    他努力探向口袋,感受到一枚小硬物的存在,他瞬时欣喜若狂,强行压制住喜悦,他努力维持着冷静。

    希望秦队能早点发现!

    不知道是凶手的粗心,还是他的自负。周进能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不见了,但为何不搜身?是认为警察不会在我身上多注意?

    如此一想,他觉得有很大可能性,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凶手会绑走他。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不清楚凶手抓他的动机,凶多吉少,这份生命的威胁,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恐惧感再次袭满全身,他只觉后背发凉发冷,指尖也有了颤栗。

    “砰…”

    侧边传来一道沉闷的开门声,伴随一声声沉压的脚步,铁门被缓缓打开,一阵阴风顺势卷进房间,冷得周进不由的发抖。

    “噔…噔…”

    低沉的脚步声在这间密室中格外清晰刺耳,用力攥住他的心脏,跳得剧烈又胆颤。天花板悬吊的白织灯微微晃动,对面墙壁上阴森高大的影子跟着摇曳,他仿佛能看到那一片黑影中隐隐发笑的眼睛。

    “你…你是杭聿斯?为什么要抓我?”周进抑制住心底的惧意,敛去胆怯大声质问:“小冷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

    头顶再次响起脚步声,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杭聿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椅子前坐下,居高临下地嘲谑他现在的囧境。

    “小冷在哪里!”

    周进的脖子和脸因为情绪激动都染上了一层红,涨红的面色叫嚣着对方的平静。

    杭聿斯翘着二郎腿,视线略微下垂,唇角勾起一抹哂笑,“你不配站在她身边。”

    周进怔愣一下,梗着脖子驳道:“难道你就配吗?你有什么权利替她决定!”

    相较于他的激动,杭聿斯显得相当冷静,眼神轻蔑得像是在看蚂蚁,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其轻松捏碎。他掏出一把水果刀,玩弄着锋利的刀刃,银白的刀身散发出阵阵摄人的冷光。

    “如果不是Eve,你已经在我手上死过无数次。”

    周进惶恐地盯住他以及那柄可怖的利刃,紧促的呼吸,起伏的肩膀早已暴露他的恐慌。

    “E…ve?”

    他重复着念出这个英文名字,嗓音嘶哑了几分。有所感,他的喉头干涩得直发紧,脸色惨白,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看着他,后背不禁流下一股股冷汗。

    杭聿斯放下二郎腿,起身慢悠悠地走向他,干净的休闲鞋在离他脸还有二十公分时停下。周进闻到了一股牛皮革的味道,冷冽的风钻进鼻孔,疼得他脑皮发麻。

    “我会让你发挥最后一点价值。”杭聿斯蹲下身,拽住他的领子将他粗鲁的提坐起来。还未等周进稳住身体,只见对方手握水果刀,锋利的刀尖恶劣地移动到他的脖颈,吓得他全身哆嗦而不敢动。

    “你究竟想怎么样?”周进咬紧牙根,屏气喝问。

    “当然是要你死。”

    话音坠下,杭聿斯举起刀就要割开他的颈动脉,周进惊恐得瞪大双目,眼睁睁看着刀子落下。如同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住手。”

    在刀刃即将触碰到周进皮肤之时,旁边响起两个淡漠的字。

    听到声音的一刹那,周进耳朵里轰了一声,震惊之余,喜悦涌上心头,眼眶蔓起一片温热的湿润,他短促痉挛地呼出一口气。

    “小冷!”周进扭动着身体想要看过去,拼命挣扎但被还抵在脖子上的冷刀喝止,“是你吗!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杭聿斯侧抬起头,视线直直地钉牢在铁门外的女生身上,两人目光交汇得直白,他从那双轻笑的眼珠里看不出丝毫的情绪。默而,他微微翘起唇,发出一声低笑,一双噙笑的眼弥漫着压迫的质询。

    “Eve,你这样做会让我误会的~”

    “你不是想要试探吗。”她耻笑道,睥睨他的审视。

    擅作主张把周进绑到这里,又把她带下来,说是要给她一个神秘的惊喜,却让她干站着观看,这让她有些无趣、气恼。

    “我并非不相信你。”他收起刀走到她面前,眸光缠笑,却没有一丝歉意,不经意的目光都一一落到她脸上,细细端察她的神情,“杀了他,莫小冷就会完全消失。”

    周进听得一怔一惊,早已目瞪口呆。没了冷刃的威胁,他转头望去,一个瘦弱的人影站在铁门边,周身凝聚着黑暗,而杭聿斯亲昵地贴在她耳旁说话,显露的一角白色裙摆深深刺痛他的眼睛。他看不见样子,可从刚才的两句话中,他惊奇的发现,往日平淡得一点情绪都不外露的她,此刻的声音让他直打寒颤。

    “小…小冷?是你吗?”

    莫小冷完全消失…是什么意思?

    Eve拿过他手中的水果刀,握在手心冷笑一下,“我来不是更有效?”

    杭聿斯稍挑眉,下一秒略有兴奋地扬起一侧唇,眸中添了几分期待,藏了一丝质疑,“Eve,你真会给我惊喜。”

    在他期盼的视野下,也在另一双愕然的眼神中,她拿着刀跨进铁门,走到周进面前,俯视地上两只震恐不已的眼睛。她冷漠地看着他由热切的欣喜转变为不可想象的愕异,再到现在迷惘的木讷。

    周进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看到她从阴影处渐渐显露出身形,小脸依旧寡淡,幽深的黑眼圈上洒落一片黯影,那双空荡荡的眸子却不似往昔,染着森冷的笑意。一身洁白的长袖连衣裙将她衬托得更为消瘦单薄,纤细的脖颈左侧爬着狰狞的烧伤,一直往下到锁骨处,像一条浅红色的蛇,在她过分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是如此惊悚可骇。

    “小…小冷?”他的喉咙涩苦发紧得很,直愣愣地盯住她不肯移开一豪。

    杭聿斯无声地走到他们后面,坐在椅子上静静欣赏即将上演的一出精彩大戏。

    “我不是莫小冷。”她半低下眼睫,冷笑着俯视他天真的希冀,“她已经死了,你不会再见到她。”

    周进惊恐地张开嘴,像半截木头戳在地上,心沉堕得像是注满了热铅,“你究竟在…在说什么?别吓我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对于他的惊慌无措,惶恐不安,她没有一分一缕的情绪变化,冷冰冰抛出一句话,平缓的声线噙着满满的厌恶。

    “在她的记忆中,你是一个重要的角色,而我讨厌她所有东西,如果不是没有办法,连这副身体我也不想要。”

    周进震惶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木楞仰视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孩,全身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住,他屏住呼吸不敢喘息,胸腔的窒息感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她蹲下身饶有趣味地看着他逐渐崩溃,微勾起单侧唇,眼底浮起两分讥嘲,“这样的角色有很多,你微不足道。”

    杭聿斯的兴致很高,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二人,视线落到那白皙且瘦骨嶙峋的后背上,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眸光不由的溢出几丝亢奋。

    Eve,还是你最会玩弄人心。

    周进像突然跌入冰河中,目光迷茫而痛楚,四肢无力的颤动,头脑也有些昏沉,思想宛如一圈圈飞散的烟,无法凝聚成固定的形状。他张了张嘴,眼角染上一层猩红,有了湿润,视野变得模糊,可他仍瞪着眼睛不肯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不…你不会变成这样的,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隐有哽咽的语气满是可怜的乞求。可现实犹如一根铁棍,有一下,就有第二下,直到他变得稀碎。

    “那一家三口还能像从前那般和睦幸福吗?”光线投射在她身上,白与白的交汇,圣洁得宛若一个坠入凡间的——堕天使。

    她的话彻底粉碎了他所有希望,他好似堕入冰窖,全身发冷发紧,连心跳和呼吸都在顷刻间被冻住,赤红的双目流下了无望而哀戚的泪水。

    真的…是她做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满意的观赏他此时的表情,绝望,痛苦,悔恨,茫然…心疼?她小愣一下,无视他所有的期冀和挣扎,掂量着手中的水果刀,“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她说的很轻,也极为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冷血无情的模样比雪山还要冻彻心扉。他已黯淡下去的瞳目却在刹那有了一丝光芒。清淡的语气与往常无异,可当他期待的扬起头,看到她眸底嗜血的冷笑,他再一次遭受重挫,猩红的眼仁结满了万念俱灰的悲愤。

    空气一时变得寂静,杭聿斯津津有味地欣赏眼前的好戏,静等接下来的盛宴。

    她举起刀,尖利的刀锋闪烁着森冷的银光,如同她悚然的嗤笑,“你可以恨我。”

    俄而,周进深吸一口气,死亡即将来临,他做不到熟视无睹,而杀他之人更是让他悲恸万分,此时此刻仍不可置信。他尽力克制住所有恐惧,艰难的对她扬起嘴角,笑得温暖,笑得惨白,平素压抑的爱意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贪恋的想将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记住。

    “如果这能让你忘记痛苦,只要我一个就够了…别弄脏了你的手。”他不舍的深情凝视,发红的眼圈隐有遗憾,“我…不恨你,这是我自愿的。”

    既然今天注定难逃一劫,他希望自己的死还能帮到她。

    世间有万般遗憾,他的遗憾有很多,很多…想和她一起去吃姜姨做的饭,还没有把她介绍给爸妈认识…还有好多好多,可惜都无法实现了。

    念及此,他的眼底有了不甘,也涌现出反抗。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想…”

    Eve短暂的怔愣一秒,她敛去所有被惊扰的情绪,将方才的恍惚一一扼杀。她抬起左手用力捂住他的嘴巴,将他的后话都堵回肚子,高举冷刀径直捅进他的左心窝。霎那间,他的胸口开始溢出鲜红且温热的血液。她没有拔出刀子,松开双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瞪大的双眼,那里映射出她冷漠的脸蛋,瑟缩的瞳孔逐渐黯淡,控诉着无尽的不甘心与悲戚。

    周进立时倒在地上,胸口冒出大片血红,浸透他的衣裳,妖艳的红花盛开在他背后。他全身开始抽搐,紧抿的嘴唇溢出不少血滴,他睁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她。少时,他停止了抽动,满眸的不可思议与遗憾都只能跟随合上的眼皮一起淹没于永远的黑夜。

    空气中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她半低下眼皮漠然地俯看脚下新鲜的尸体,血的味道让她有刹那的沸腾。

    在看到她将刀子刺入周进心口时,杭聿斯顿时兴奋得睁大眼睛,嘴角压不住的向上弯,难掩欢悦。

    我的天使,你终于来到我身边了。

    他快步走到她旁边,眉间的喜色毫不掩盖,“Eve,你做的很好。”

    她没有看他一眼,垂眸淡视右手溅到的血液,鲜艳的红在白皙的手上格外突兀刺目,“手脏了。”

    杭聿斯蹲下去探向周进的鼻息,少顷,他满意的勾起唇,俊俏的眉宇舒展开。他刚想拔出刀子,却被Eve的一句话打断。

    “他口袋里有东西。”

    闻言,他停下动作,视线往下寻去。瞥见周进口袋里微露的一角黑色,他眉头微微蹙起,取出那个黑色物体,下一秒脸上勾勒出一个隐晦不明的笑。

    他捏着定位器站起来,将其递到她眼前,眼里全然没有着急担忧之色,“Eve,你说该怎么办?”

    “警察很快就会来,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说罢,她转身朝外面走去。

    “他身上竟然有定位器,是我大意了。”杭聿斯认错得毫不真诚。

    她停住脚,偏头睥视,冷然的眼尾挑起一汪嘲讽,“你的自负会害了你。”

    杭聿斯提步走到她身边,温柔的将她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抱歉,这次是我粗心。”

    以为警察不会在他身上花费心思,没想到自己这个想法,最后竟害得他们失去了这个绝佳的藏匿点。不过没关系,这里很快就没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走吧Eve,我带你去新家。”

    人走,屋静,留下一地粘稠的血腥。凉风拂过,吹不散满屋的腥味,白炽灯轻轻晃动,魅影轻舞,阴森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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