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山还是那副布衣打扮,可面容早就大不相同,倒是与普通汉人老汉并无区别。

    他面容与萧峰极为相似,现在的无锡城,靠本来面目行走怕是会惹出祸事来。

    钟芙早便觉得萧远山最后那一眼大有深意,她这时开门见山:“萧老先生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为了避人耳目,这里除了他俩之外再无第三人,只听得风声呼啸,一时倒是觉得凄厉的紧

    萧远山说道:“阁下如何称呼?”

    钟芙说道:“在下钟芙,老先生直唤我名就是。”

    “好,钟姑娘,萧某人的身世在你这里是无所遁形了,我为复仇躲躲藏藏这许多年,但是说句惭愧的话,我至今也并不知晓自己的大仇人是谁。当年少年的玄慈方丈纠集大批武林人士于雁门关外袭击我全家,按理说这带头的大仇人应当是玄慈,可是我又想不通少林寺在河南,他又是如何得知我的那一天会同妻子回娘家探望,一年以来,左思右想,觉得这人实是我的仇人,却也并不觉得他就是其中的元凶。你既然为峰儿揭露身世之谜,也可否能替老夫解惑。”

    此刻萧远山语气平和之极,仿佛谈起的并不是全自己一家的惨案,钟芙瞥过他的手掌,见他双手微微颤抖,才知道他心下其实并不平静。

    “钟姑娘,你可知晓我真正的大仇人是谁?”

    “我知道。”

    钟芙说道:“老先生,便是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萧远山目光灼灼,只听钟芙道:“姑苏慕容氏一脉源是鲜卑后裔,自大燕亡国之后,慕容氏其实并没有消去复国的野心,当年萧老先生一家的惨案,便是从慕容氏的后人慕容博而起。”

    钟芙话音落处,只听得砰的一声,萧远山已经将手中那只茶杯捏得粉碎,他前襟尽数湿透。

    萧远山惨然一笑,但觉这许多年的谜团在今日终于解开,不需要钟芙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已然明白慕容博当年害他一家是出于什么心理,萧家自来是大辽权贵世家,历代皇后均是姓萧,慕容博此举无疑是为挑起大辽与大宋之间的争端,他好做收渔翁之利。

    萧远山嘿嘿冷笑,许多年过去,他才总算知道了自己的大仇人是谁。

    江湖上“北乔峰南慕容”齐名,萧远山忽然骂道:“什么狗屁慕容,一家子猥琐小人,如何能与我的峰儿相提并论!”

    萧远山忽然转头对钟芙说道:“钟姑娘,你出自逍遥派门下是不是?”

    逍遥派的武功路数在中原并不多见,钟芙如今却是真真正正大吃了一惊了:“老先生怎么知道?”

    萧远山不答,又问:“不知逍遥子老先生是姑娘的什么人?”

    联想到先前萧远山曾经说过,在一人面前立誓,此生不杀一个汉人,这下钟芙已然了悟,于是对萧远山说道:“正是家师。”

    萧远山点点头道:“钟姑娘,我与你师门大有缘分,逍遥子前辈当年曾经传授我武艺,我练成神功后在他面前立誓,此生不杀一个汉人,未曾想当年在雁门关外破了誓言。一日杀十余人,我违背了当年的诺言,更对不起你师傅的谆谆教导,还请姑娘帮我传话,说萧远山有负他老人家教导,便等我得报大仇之后再在他老人家面前谢罪。”

    钟芙这时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师父仙逝多年,我是由大师姐代师传艺,萧老先生的请求,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那你如何……”

    萧远山本想问她若不是从逍遥子处得知,又是如何知晓他一家的惨案,但便如萧峰所想一般,这姑娘对他其实并无坏心,对于人家的秘密又何必非要刨根问底呢。

    萧远山止住了话头只是低低地道:“几十年前他老人家传我武艺,如今我萧氏父子又承蒙他老人家弟子的搭救,钟姑娘你有什么要求,但凡我萧远山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钟芙说了句推心置腹的话:“萧老前辈,我坦白直率地讲,我对萧帮主揭露真相,其一是不忍心萧帮主这等英雄好汉死于舆论非议之下,二来,我也是怕慕容氏一家做乱挑起大辽与大宋之间的争斗。萧帮主的脾气性格其实不用我说您也知道,忠孝两难全,如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步,老先生可一定要拦住大哥,不让他做傻事。”

    萧远山这时心头一凛,那是他的孩子,他当然是不愿意他出事的。

    慕容氏一家在江南盘亘多年,可以想见他们心头抱负仍然没有断绝,萧远山问道:“慕容博真的死了么?”

    经由阿紫,钟芙知道的辛密不知有多少,她说道:“依在下所知,慕容博也同萧老先生一样,如今正在少林学艺。”

    萧远山这时蓦然起身向了钟芙匆匆抱拳:“多谢姑娘指点,等我大仇得报,再来谢过。”

    终于得知自己的仇人是谁,萧远山心头也说不出来自己此刻到底是喜是怒,他哈哈大笑着向远处走去,笑声震慑林鸟,直冲云霄,分明是豪爽的笑意,听起来却有说不出的苦涩。

    此时此刻,钟芙、阿紫、小阿紫三人心头都有牵扯而来的悲伤之意。

    ……

    与钟芙分开,萧峰连着段誉一起向那信号射出的地方赶去,走出十里已有丐帮中的弟子上前相迎。

    那弟子一见萧峰脸上一喜:“帮主!”

    段誉站在一旁,已经认出这脸上显出喜色的弟子正是昨晚为萧峰声援的其中一个,心想:“丐帮之中中固然有不怀好意之人,但也有像眼前这个弟子一样支援自己大哥的人,难怪大哥对丐帮始终放心不下。”

    萧峰心头也是大感欣慰,他拍拍这个弟子的肩头:“怎么紧急召唤同门,可是帮中出了要事?”

    弟子忽然脸上闪过愧色紧接着又化作愤恨:“帮主,此事说来话长……”

    他目光向着段誉这个外人紧张地瞧了一眼。

    萧峰说道:“这是我的结拜弟弟,他这人心肠极好,若不是诸如紧急军情这样的事情,倒也不必避着他。”

    一听段誉是萧峰的结拜兄弟,这弟子倒是对段誉放了心,他心想既然是能被帮主当成兄弟,人品性格定然是不差的。

    这个弟子说道:“说来惭愧,弟子昨夜被大智分舵舵主全冠清裹挟,参与到反叛帮主之位的事上……”

    弟子说着看了看萧峰的脸色,但见他只是紧紧皱着眉头,并没有显示出怒意,心下大定,对其道:“……全冠清那厮本与宋奚陈吴四长老一起商议要推翻帮主,不成想后半夜忽然一阵大风刮来,一二百名帮中弟子连带四位长老都仿佛是被人点中了穴道,等到了白天我等能够活动自如后,这才、这才发现全冠清已经死了,他正是死在“锁喉擒拿手”之下,弟子中便有人说、说是全冠清害死了马副帮主,如今马副帮主是索命来了。”

    萧峰自然知道那晚的真相如何,又听弟子说丐帮中有人怀疑马副帮主是被全冠清所杀,他心想全冠清死在父亲手上,又同马副帮主有什么关系?

    可弟子中既然这样怀疑,如此想来,只能是二妹在他走后又做了什么事。

    这是他向着段誉看去,段誉口唇不动,用新学的传音入密对萧峰说道:“昨晚大哥你与萧老先生走后,钟姊姊确实用木棍在全冠清背后写下一个‘杀’字。”

    萧峰心道:“二妹知晓的新密也忒多,难不成这马副帮主正是被全冠清所杀,全冠清这才处心积虑地想要把这口黑锅扣在自己头上?”

    萧峰立马又问:“我刚才见你们又放了三只短哨,这又是为何?”

    这弟子先前得到长老的吩咐便找来见萧峰了,至于为何后面又出了三只短哨,他自己也不知效。

    正要摇头,却看三个丐帮弟子从后奔来,不多时便奔到萧峰眼前,喘气道:“帮主,有点子闯进大智分舵来了,宋长老请帮主去主持大局。”

    萧峰眉头一皱:“这些是什么人,莫不是难道是西夏一品堂的人马?”

    这些弟子并不知道西夏一品要找中原武林的麻烦,听到萧峰问话,齐齐摇头说道:“不是西夏人,其中一个武功甚是了得,另外三个是年纪轻轻的女子。”

    萧峰问道:“这三个女子可也是武功不俗?”

    弟子回道:“其中两个略会些武艺,剩下一个却是个大家小姐。”

    这倒是齐奇了,萧峰心道:除了那个会武功的,剩下三人全然不像闯进别人家来找麻烦的。

    萧峰于是问道:“可又是出了什么乱子来?”

    这弟子脸色瞬间变得尴尬,偷偷地向先前传话的那个弟子看去。

    这弟子喝道:“帮主面前还有什么隐瞒,他老人家明察秋毫,难道你不说他老人家就不知道了么?”

    这人本来就是大智分舵的人,正是昨晚参与反叛萧峰的弟子之一,如今听到身前人含沙射影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他涨红着脸却不敢去瞧萧峰,便大声地道:“帮主容秉,全冠清死的蹊跷,他尸身尚未装殓,大智分舵便闯进四个人来,那带头的大汉好生无礼,说我们在厅中搞些不知道什么样的鬼事,非要闯进去看看不可,全冠清再如何也是帮中的弟子,哪有外人来看笑话的,帮中弟子当即便与这人吵了起来,以至于最后打了起来。”

    “他这一出手,咱们才知道这人武功甚是了得,后来他张口闭口都是姑苏慕容,我们才知晓这原来是慕容氏的家臣。”

    萧峰此刻还并不知晓自己家的大仇人正是者姑苏慕容氏,他尚且还耐得住心情,如今马大元之死的事实真相还未得出,他们本来来江南要找姑苏慕容对峙,已经大大对不起了人家,可再如何,也万万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他说道:“带路吧,我去看看。”

    身前弟子均松了一口气,尤其后来赶来这三人,无论他们此前心情是如何想的,萧峰这时便如定海神针一样叫他们心中大感安慰。

    段誉跟着萧峰再次走进大智分舵,神情全无异色,仿佛昨日悄悄潜进来的并非是他一样。

    这时一见那被丐帮诸弟子包围着的人中,三个女子正是阿朱、阿碧及王姑娘,心下大喜。

    萧峰一到场,丐帮诸弟子纷纷退后一步,躬身向萧峰见礼。

    包不同虽然是抬杠的心情,但眼见萧峰气势非凡,心下也不禁暗暗地喝了一声彩。

    段誉这时窜到王语嫣身边,阿朱见他便问道:“阿紫妹妹呢?”

    想起钟芙,段誉回道:“钟姊姊去河南了。”

    阿朱“啊”了一声,语气里大有遗憾之意。

    想起钟芙,段誉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想可转念一想无锡与洛阳也并不遥远,等着他陪大哥解决完了丐帮中的事,到那时再去洛阳与钟姊姊相会,那也不晚,这么一想,心头又立马高兴了起来。

    这时另一边宋奚陈吴四个长老见到萧峰心下都十分尴尬,虽说反叛之举是由全冠清自己挑起的,可若他们四个心下没有动摇,如今又如何出现在这里呢,眼下遇到敌人,还要萧峰回来主持大局,四人心里都各有各的难堪。

    萧峰仍然是当做自己不知一样向宋长老了解内情,宋长老心想去找帮主的弟子怕是把什么都说了,此时再遮掩也没什么必要,于是悄悄地对萧峰道:“全冠清还在厅中。”

    包不同听得一知半解,于是大声喝道:“乔帮主,都说你是英雄好汉,有什么事不能大大方方地与人交流,却要背后议论。”

    萧峰淡淡一笑,忽然一步上前,他这一步来得好快,包不同尚未反应过来,萧峰的手掌已经落下,他心中已经方要出手隔档,这格挡也已经慢了一步,还未抬起手,萧峰的右掌已经落在自己的肩上。

    只是预想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萧峰这一掌只是落在他肩上,轻轻一拍,他瞬间觉得右肩麻痹,萧峰说道:“包先生,我知道你,你是个好英雄好汉子,倘若不是时机不对,乔某人真该请你痛饮三杯,只是我们丐帮眼下出了件小事,只能请包先生暂时避让了,也请先生向慕容公子递话,就说我们丐帮本无意打扰慕容公子,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包不同张口便想说:“岂有此理,你们说勿怪便勿怪,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他几次张口竟然说不出话来,这时才知道,原来刚才那一拍之下,这位丐帮帮主竟然将自己的穴道也一并点住了。

    萧峰转头对段誉说道:“三弟,你来,帮我招待一下姑苏来的贵客。”

    萧峰知道他们与慕容氏有些误会,这位包先生来势汹汹,看着很不好惹,只怕方才与帮中弟子已经起了不少口角,若是叫帮中弟子看顾,难免后头又不知道要惹出什么误会来,何况又有三个女子,段誉看着斯斯文文,叫他来照顾却颇为合适。

    见萧峰三言两语摆平了这人,丐帮弟子心下各自佩服。

    萧峰进得厅中,但见全冠青仍然是歪歪扭扭地瘫坐在椅上,喉间流出的鲜血已将那件绸衫浸得湿透,而他身后的那片石壁上正写着一个大大的“杀”字。

    这个“杀”字气势凶狠,运笔之处全然说不上什么美观,确实是像一个不通书法的粗人所写,也难怪弟子之中越来越坚信昨晚是马夫帮主的冤魂前来索命了。

    萧峰心下暗叹三妹心思细腻,这时厅外又有响动,他出厅一瞧却是山东的“铁面判官”单正连同他的五个儿子一起来了。

    又听东北方向又是一匹快马,这赶来的人却是他们丐帮的徐长老,徐长老是帮中三代元老,其实已经许久不在众人面前露面。

    萧峰叹道:他们都是为我而来。

    萧枫心头亦是有些意兴阑珊,想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好英雄,曾经他们也一起同桌共饮,不曾想这才过了多少时日,如今这些江湖中的好英雄、好汉子却要来反对他了。

    仅仅只是因为他契丹人的身份。

    萧峰没了与这些人对峙的心思,想着怎么能够从当前的这个局面中退出,他一时又想到,如今能够证明他契丹人的那两封信都已经被他毁去,这些人又怎么能够当众证明他是契丹人呢。

    萧峰这时完全是好奇心大起,倒将先前那些愁绪搁置了,这时眼见人越来越多,太行山的谭公谭婆也都一并到场。

    天色也愈发黑了。

    这时一顶小轿从外进来,与此同时,丐帮的执法长老和传功长老也一并到了。

    丐帮的执法长老名叫白世镜,为人十分严厉,掌管帮中刑罚,是以畏惧者众。

    只是这白世镜对丐帮帮主萧峰十分信服,全冠清拉拢不了只能使计将其困在舟中,他脸色沉得可怕,冷冷地道:“那全冠清呢,带上来。”

    丐帮中有弟子说道:“全冠清、全冠清那厮已经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

    丐帮一群弟子之中嗡嗡声起,有弟子像犯了癔症般喃喃:“是马副帮主的冤魂、是那冤魂索命来了。”

    这时忽然听见扑通一声,仿佛是有人跌落在地,众人回头去看,原来是那小轿已经被人掀开,正有一个美貌妇人从轿子中跌落。

    这妇人却正是马大元的妻子。

    这人伏在地上哀哀痛哭,仔细听来,却正是在哭自己的丈夫。

    白世镜先前听马大元的冤魂来找全冠清索命,已经浑身打了个哆嗦,这时听康敏的哭声,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浑身发冷,背后竟然有一阵冷风吹过似的。

    他这动作再微小不过,只是萧峰现在对众人的行径大为好奇,不只是白世镜,他面前的许多人其实都已经在他的观察之下。

    白世镜平日里作风威严,又是掌管着帮中的刑罚大事,不说鬼怪之说是真是假,便是真的,他手中处置过的弟子不知凡几,往日不见害怕,怎么眼下听有冤魂来索命,自己倒先吓了一跳。

    萧峰这时心头已然起疑。

    夜色渐渐黑了,比起昨晚,今天这个夜里竟然连月亮也没有,经历过昨晚的弟子回忆起当时情景也不禁觉得心头有些害怕。

    这时忽然有人说道:“咦,不是请咱们来商议大事的么,怎么你们一个个胆小如鼠,畏缩至极,丐帮如今都变成如此‘气概’了吗?”

    说话之人似乎大感疑惑,可惜细细听来语气中的调侃之意可只多不少,丐帮众弟子瞪视却见这人他们并不认识,似乎在江湖中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名气,怎么又会出现在眼前?

    徐长老是后来的,对全冠清之死一事全然不知,这时听闻全冠清死了,立马将怀疑的目光看向萧峰。

    他倒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眼见着帮中之人也遮遮掩掩,大踏步走进厅中:“什么鬼,我来瞧瞧!”

    他吩咐众弟子将四扇大门一并推开,随着“吱呀”之声,厅堂外诸多武林好汉都齐齐瞧见全冠清被扭断脖颈、双眼暴突的凄厉死状。

    厅外,阿朱阿碧王语嫣三人瞧见尸体,都是啊呀一声,王语嫣被母亲保护得很好,尤其没见过这样可怕的情景,当下就觉得眼前一黑,全赖阿朱阿碧在一旁将人扶住。

    单正、智光大师,谭公谭婆,赵钱孙,徐长老都是为了萧峰“亲辽叛汉”一事而来,可这件事情一出,真真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这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倒不知道是先解决冤魂的事好,还是先解决萧峰的身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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