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走在宅院庭廊,往来的家丁婢女见了,都得笑盈盈请声安:

    “姑爷早上好!”

    江南真是个养人的地方,连小婢女都长得水灵灵儿的。

    宋澈扬手笑着招呼:“哎哎,好好,古德猫宁,古德猫宁啊……”

    婢女兰花指点唇,半面遮羞,发出铃儿般的笑声:“呵呵呵……咱这姑爷怎看起来傻乎乎的。”

    来到沈家客堂时,二位高堂已就坐,早茶也已备好。

    老丈人沈田,笑容满面,道貌岸然。丈母娘周玉梅,整衣危坐,不苟言笑。

    新娘子沈文君,乖巧候在父母身旁,乍得一瞧,知书达理,红袖添香。就是不知身上揣没揣得有擀面杖。

    见宋澈入门,沈田露出了笑容,周玉梅摆高了架子,沈文君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唱花脸……宋澈内心暗叹,这吉祥三宝,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夫君。”沈文君酥麻地唤了声,“还不快来给爹娘敬茶。”

    宋澈扣了扣脑壳上鼓起的包,走至高堂跟前,取了茶水递上去:“爸妈——”

    “嗯”一家三口都投来了诧异目光。

    宋澈差些忘了,这是古代,该叫爹娘才对,言语谈吐也得文绉绉些,他连忙改口:“呃……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用茶。”

    老丈人接过早茶,抿了一口,笑着问道:“闻说女婿失忆了,可还记得自家姓名?”

    是啊,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把人家拐来当倒插门儿!若不是看你女儿长得漂亮,老子早提桶跑路了!

    宋澈有礼回答:“回岳父大人,小婿姓宋名澈,清澈的澈。”

    “倒不失个好名字。”老丈人又语重心长道:“这个,呃,宋澈啊,如今你也是我沈家中人,有句话说得好,‘再笨的驴子,打两下屁股也懂得拉磨’,咱沈家世代为商,你也得学着帮点儿忙,不要求太精懂,将事儿干规矩了就行。”

    做生意?

    宋澈可不是笨驴拉磨。

    宋澈生前便是经贸大学的高材生,二十五岁的大区经理,经手的是上千万,过亿的项目。

    正是混得太优秀,遭到上司的嫉妒与打压,才被迫离职,才心情郁闷,才独自爬山,才失足穿越,才到了这儿。

    “承蒙岳父大人赏识,将千金嫁于小婿,小婿定当竭尽所能,为沈家光耀门楣!”宋澈铿锵有力。

    沈文君却没忍住嗤出了声儿。

    “好好好,嘴皮子倒是利索,”沈田捋了捋下巴半寸短须,又与一旁沈文君道:“文君啊,早饭过后你带着宋澈上坊间里转转,给他熟络熟络咱家的生意,下个月的扬州商会,将他也带上。”

    “啊”沈文君惊讶得难以置信,“爹,你莫不是在打趣吧?扬州商会时,江南好多大商客都要到场,他这人……看着便不太聪明,咱带他去就不怕惹人笑话么?”

    沈田沉声道:“带个男丁,也总好比每年都带自家女儿去得好。”

    沈文君欲言,又止,欲言,又又止,只得咬着嘴唇,把不甘与无奈藏进心里。

    古时,少女足不出户,待闺阁中,少妇相夫教子,恪守纲纪。真有那种励志成就一番事业的女人,也是极为少数且极为困难。

    沈文君是个不认命的商女,可偏偏生错了时代。

    “哒!”丈母娘将茶杯往桌上一搁,“要我说,文君得留在家里。昔日没成亲便算了,如今你已嫁为人妻,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养儿育女。一个有夫之妇,出去抛头露面,整日与商旅男丁打交道,成何体统!”

    沈文君的唇,咬得更深了。

    “还有你,”丈母娘目光横向宋澈,以教导口吻:“媳妇儿要守妇道,赘婿也要守男德,尊敬高堂,疼爱妻子只是其次,最最重要的,是为我沈家开枝散叶,添子添孙!”

    “是是是……啊”

    突如其来的骚,闪到了宋澈的腰。

    “娘!”沈文君真急了,“这……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人伙房里帮工的李婶儿,比我还小两岁呢,孙儿都能站在来走路了,娘要何时才能抱得上大胖孙子呀!”

    丈母娘都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看来她真的很想抱大孙子。

    宋澈揉着鼻子,暗自发笑,娘啊,抱孙子不难,将你家女儿腿掰开才难。() ()

    “我们去坊间了!”

    沈文君拖着宋澈,气冲冲地离开了堂屋。

    “这孩子……说两句便又跑了,”丈母娘追着喊道:

    “女儿啊,今日早些回来,晚上娘给你们准备了硬菜!”

    ……

    ……

    趁着备马车的功夫,宋澈找府上的老管家打听了一番,自己究竟是咋来到这儿的。

    “据老爷说,那是个月黑风高夜,他恰好返途赶路,突然!天空一道炽光乍现!老爷还以为天神下凡了,便寻了过去,谁料神仙没找到,却发现了昏迷的姑爷您,

    咱家老爷乐善好施,即使遇到流浪狗,也得将它喂饱了再走;

    加之姑爷您踏光而来,又身着奇装异服,老爷认为这是缘分,便将您给救了回来,打算给家里冲冲喜,祛祛这段日子的晦气。”

    他么的,敢情老子只是拿来冲喜的?

    自己八成是在摔下山时,恰好踩到了时空节点,穿越虫洞来到了这里。

    比大海捞针都要小的概率,偏偏被我给撞见了,这究竟是意外,还是命中注定?

    “你刚才提到了我的衣服,该不会扔了吧?”

    “老爷说,若姑爷醒不过来,便连同你的衣冠烧给你,因此并没有扔,现存放在后院的杂物间里。”

    宋澈的越野背包里,可藏着不少宝贝。

    他找老管家要了锁匙,迫不及待来到后院。

    果然登山装备都在。

    他赶紧掏了掏裤兜,香烟与火机都还在,他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点上了一根儿,“嘶……”猛吸一口。

    尼古丁迅速充斥大脑,“呼……”随着缓缓吐出的烟雾,所有烦恼一扫而空,这才叫重获新生。

    抽烟还得是芙蓉王,穿越古代也不彷徨!

    随后他又翻了翻背包,手机,充电宝,防狼电棍,户外全套急救包……

    这些科技与狠活儿,日后必定会有大用处。

    要是千年之后,考古学家从墓穴里发现一部手机,会不会轰动全人类?

    宋澈望着夹在手中,袅袅娜娜的香烟,不禁思考起未来——

    回,大概是回不去了。而即便能回去,从山上摔下来,不死也得残疾。

    老丈人虽一声不吭将自己招作了女婿,但实打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何况那白得来的老婆,长得是真漂亮。

    “好!”

    宋澈将烟头往地上狠狠一扔,既然老天重启了我的人生,老子就在古代,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

    “我们沈家,从太爷爷那辈开始,一身布衣闯苏州,历经四代人的心血,才有了今日的家业,其中字号最老,招牌最亮,信誉最高,也是家喻户晓的,四大名绣之一的‘苏绣’,从纺织,漂染,纹绣,制衣,可谓是售遍大江南北……”

    马车内,沈文君自豪地介绍着发家史。

    宋澈则是撩起窗帘,沿途欣赏着苏州城里的风景,江南水乡商旅互通,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生活在没有发动机与尾气的质朴时代,其实也挺不错的。

    “宋澈!”

    “啊?”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沈文君瞪着眼睛。

    宋澈掏了掏耳朵,“听了,听了,”左耳朵听了,右耳朵出了,他忽然好奇:“昨夜听芙儿说,大梁王朝四面虎狼,江南四处皆有流民,为何城里不见身影?”

    沈文君低声道:“江南如此富有,哪来的流民都是遭了倭寇抢掠,从沿海一代逃来的。”

    烽火四起,盗匪横生,走南闯北的商人,特别是丝绸生意,怕是最不好做。

    宋澈暗叹一口气,为何偏偏穿越到了这乱世之中呢?

    “小姐,陈仁才那王八蛋,又来咱坊间挖人了。”

    车外传来马夫阿福的声音。

    沈文君即刻锁了眉,掀开车帘探去——

    挂扁“云水坊”的店铺前,停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车辕上半靠着个手持折扇的黄杉男子,生着一张马脸,一副尖酸刻薄相,他扯着嗓子喊:

    “都给我快点儿啊,磨磨唧唧什么呢!”

    两个背着包袱的妇女,快步走出云水坊,低头向马车靠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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