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

    至元十八年。

    忽必烈又一次要日本效忠的要求,但再次遭到北条时宗的拒绝,于是忽必烈备战许久后发军侵日本,不料忽遇飓风,又因元军完全脱离所熟悉的环境,最终全军覆没。

    其后一年,因为侵日本后全军覆没的惨重结果,大伤元军元气,忽必烈也就暂时没有再侵他国,故此,百姓的赋税虽没减轻多少,但也没以往繁重,生活还算安康,但江湖渐藏暗涌,江湖中人开始在太平的日子里试图鼓动百姓起义。

    元世祖至元十九年。

    平江城外。

    缭绕着云雾的山腰上,一片青翠环绕着一座庄园,庄园内设有花繁叶茂的庭园,曲折的长廊,假山流水,远远地就能看到一座庄门前有一门亭,上面明晃晃的刻着四个大字“赤令山庄”。

    正值盛夏,赤令山庄的庭园里却凉爽如秋。

    朦胧中,赤纱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夏日里清凉的风把赤纱身后的一束黑发拂到了脸颊上,痒痒的。她睁开眼,树叶枝杈缝隙间投进的阳光耀疼了赤纱的眼睛,纯净透蓝的天空浮着一丝浮絮,随风缓缓浮游着。

    赤纱正背靠着粗壮的树干,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枝繁叶茂遮挡住了她的存在,原本昨天半夜是准备翻墙到庄外去看看江湖是怎么样的景况,谁知墙实在太高了,虽然用了掠教的轻功,可还是越不过墙出庄,气愤的睡不着不想回房,于是就有了赤纱睡在树上的事情了。

    一支木簪斜插着挽起的发髻,身着侍女长裙的女子在庭园里左顾右盼。

    “赤纱小姐……”长长的走廊上侍女婉清边走边唤着,声音不大不小,好像不敢太大声惊扰到别人,又不敢太小声怕赤纱没听见。

    只知道人会左右为难,原来声音也可以这般左右为难,真是有趣,看着侍女婉清因找不到她而焦急的样子,赤纱似乎没有罪恶感,依然故我地坐在树枝上晃着双脚,还拿出包裹着酥饼的绢帕,拿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吃着酥饼,丝毫没有要现身的样子。

    另一个侍女从庭园迈着步急急地走到侍女婉清的面前,“婉清,我们再喊下去恐怕就要惊动盟主了。”

    “那可如何是好。”两个侍女着急的急跺脚,眉头都挤在一起了。

    “如果让盟主知道小姐在庄内不见了,肯定会大发雷霆怪罪我们没照看好小姐,而赤纱小姐绝对不可能出的了庄,所以还是悄悄地尽快在庄内找到才好。”

    她们是刚进赤令山庄两天的侍女,还不了解小姐的品性,庄内的一切都不熟悉,所以发现小姐不见后一下子便慌了神,心心念念就是赤纱小姐快出现不要为难她们了。

    婉清和另一个侍女此时正站在一颗粗壮的树下,如果她们抬头,就会看到她们找了很久的赤纱小姐正悠闲地吃着糕点。

    夏日里,袭来一阵清风,庭园里平静的池水漾起涟漪,像回音般在扩大。赤纱坐于树枝上,垂下眼帘,便看到回廊处有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男子走出来。

    “你们在找人?”长廊的转角处一个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举手投足间都有夏日里袭来的清风的感觉,连声音也一样。被白衣男子看着,两个侍女顿时羞红了脸,而赤纱正在树上慢慢地吃着最后一块酥饼。

    婉清低着头似受了盅惑般如实地小声向陌生人回答道:“是我家小姐,她不见了。”

    说完,婉清便抬眼偷看这个不知名的人,白衣洁净,清晰的轮廓下薄唇勾着浅浅地弧度,进山庄的都是有名有势的人,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一定是哪个赫赫有名的家主或少主,婉清猜测着,希望再来一阵风将脸上的热度吹散。

    “那么我可来的真不巧了。”声音与唇边轻勾的浅笑耀眼着两位侍女的眼睛。

    听毕,两个侍女抬起了头表示疑惑。

    “呵呵……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握着折扇的手有意无意的摩擦着扇柄。

    吃完了酥饼,赤纱听到树下那男子是来找她的,不由歪着头认真听,希望还有下文。

    下文来了。

    “听闻你家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慕名而来。”

    两名侍女也是刚进庄不久,只见过小姐几面,只觉得小姐生的比舞翩跹的花魁还要好看,其他便是一无所知,所以此时都低着头听着,默不作声。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下文赤纱不听还好,一听惊人。惊的坐在树上的赤纱手里包裹酥饼的绢帕不小心掉了下去,赤纱俯身伸出手试图拿回绢帕,晃的几片树叶飘飘扬扬地落了下去。

    迟了,拿不回来了,要被发现了……

    赤纱在心里连说了几个惨字。

    几片树叶落了下来,白衣男子似是察觉到树上有动静,一抬头,自然地伸手接住下落的绢帕,再自然而然的看到树上有一个身着白纱裙的女子。

    树下那男子一抬头,他们的视线就对上了,她看到他一双棕色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讶,赤纱来不及多想,就在同一时刻重心不稳然后直直坠落……

    闭着眼,赤纱微微张嘴,没有尖叫。

    “小姐!”两个侍女惊呼,原来她们找的小姐就在这树上。

    嗯?稳住了,也没感到疼痛感。

    赤纱睁开眼,再次对上那一双棕色眼瞳,这一次他眼里没有惊讶,有笑意。

    “你是谁?”赤纱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怀抱里。

    “在下赫连重初,未储门派的。”嘴角勾起玩事不恭的笑容。

    赤纱已发现现在的暧昧姿势:“放我下来。”脸上并没有可疑的红霞,这让赫连重初怀疑自己是不是近来武林的一些事让自己忙碌到少了些魅力。

    侍女婉清和另一个侍女此时倒吸一口气,赫连这个姓氏,看来这个公子是未储门派的少主,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果然是个有地位的人,心想,如果换作是她们,一直被这样俊朗的公子抱着也无所谓,小姐已经找到,她们只好识趣的去准备小姐的洗漱事情。

    放下了赤纱。赫连重初调侃的说:“原来赤纱还喜欢像小鸟一样在树上,这我就未曾听闻过呢。”

    “那你现在听闻到了。”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清香,很好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对了,我刚才听闻你是来找我的。”

    在江湖有一个传闻,赤令山庄的盟主女儿不会武功,琴棋书画却样样精通,鸟儿听到了她的琴音都扑凌凌全在空中起舞,简直形容的有声有色,所以今天和父亲一起来见盟主后特地来找这位传闻中的赤纱小姐。

    赫连重初打开了折扇笑道:“没错,是来听赤纱琴音的。”

    “我的琴音?”

    “江湖传闻,赤令山庄的赤纱小姐的琴音能让小鸟们都在空中起舞。”

    什么?让小鸟们都在空中起舞?她也听说江湖传遍了她赤纱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其实她琴棋书画都不会,虽然阿爹请过琴师教授她琴艺,可是她没有兴趣,每次都乱弹一通,她只记得每次弹奏,琴音都将树上的鸟儿都吓的不轻,全都扑凌凌的飞了,没有起舞那一回事,到底是谁说她样样都通的?

    “呃…小鸟不是起舞,而是被我的琴音吓飞了。”她也想自己什么都会,可是她真的不会,要是说谎,到时被识穿了就更惨,所以赤纱吞了吞口水说了真话。

    “呵呵…赤纱可真是有趣。”赫连重初棕色的眼眸有了笑意。

    他还想再说什么。远处走来一个侍从,走近抱拳道“公子。”

    赤纱没有看到赫连重初将她的绢帕揣在怀里,只看到赫连重初微勾弧度的唇缓缓道:“那么,来日再会。”

    次日后,赤纱没有再打出庄的念头,不是她变乖巧了,而是她在等着掠回来再找个借口让他带她出去,在庄里的生活规律千篇一律,生活唯一的一点变化就是赫连重初好像常常来赤令山庄了,每一次都会来找她,但每一次只说上一两句话就被他的随从打扰,然后就不得不与她告别。

    这天,赤纱用掠教的轻功飞上屋沿坐在屋顶上,庄外是一处碧绿,走过山路才能到城内,好久没出去过了,赤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望着庄门口,思绪开始飘远。

    被女鬼拉进水底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句“开始了”的话,后来看来是指她穿越了。

    清醒过来的她竟然身处元朝的江湖,更让她下巴都要脱臼的是她现在的身体竟然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这个孩童的脸比她小时候可爱许多呢,穿越时空的时候她刚好十七岁,花季雨季啊,又要重新长起,而她在这个时空的阿爹是一统江湖的武林盟主,娘则在赤纱出生没几天就香消玉殒了。

    在这里看了九次荷花盛开,凋零……她现在也已十六岁了。

    刚来到这里时,还无法接受,思念着自己那个时代的亲人,可是不知道如何回去,也许找到了那个瀑布就有回去的可能,隐隐间觉得来到这个时代不是巧合,跟那漂亮的女鬼有着什么关联……

    其实这里也不错,空气好,环境好,还有吃不完的糕点,这张脸也比以前好看,还有疼爱她的俊美阿爹和掠师兄,先慢慢的享受,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想着想着,心情愉快了,便开始唱起了在这里学的一首悠长动听的歌。

    穿着灰色布衣正在屋檐下扫地的家丁停了下来,用肩撞了撞身旁穿黄色布衣的家丁,“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穿黄色布衣的家丁看了他一眼,便也停下来认真倾听。

    一阵歌声轻轻地在空气中飘着。

    黄色布衣的家丁很快得出结论,惊讶地说“有人在唱歌了。”

    突地,正雀跃的家丁后脑被灰布衣的家丁轻拍了一下,“囔囔什么?别惊扰了屋顶上的小姐。”眼尖的灰布衣家丁一早看到屋顶上有着一个穿白纱衣的女子。

    青翠的山林,天渐黑。

    庄外的门亭处有一名一袭青衣的少年进了庄门,庄门左右各站着九个人,个个腰间佩剑,身脯挺立,看到青衣人均低头抱拳说“恭迎掠公子回庄。”

    坐在屋顶的赤纱看到庄门那一袭青衣的少年,突地跳起来,掠回来了!她可以出庄去了!

    “砰!”屋顶的一块瓦掉了下来,碎了。

    屋檐下的两个家丁被吓的“腾”的跳起来。

    “砰砰砰!”又掉了三块瓦。

    刚缓了一口气的两个家丁又“腾”地跳起,然后看到小姐从屋顶上跃下来消失在他们视线。

    刚扫完地准备去吃晚饭的两个人愁苦着脸又开始重新扫,为了减轻饿的感觉,他们开始八卦起来,“你说我们庄小姐是不是喜欢掠公子,一见他就高兴的跳的瓦都掉地上了。”

    穿灰布衣的家丁凑近他神秘的说:“谁说不是呢,他们可是青梅竹马,不过闻人掠公子不在的这几天,那个未储门的大公子赫连重初来找过小姐几回,看来……”灰布衣的家丁没有再说下去,反给人无限遐想。

    那家丁听后煞有其事的摇摇头,“唉,可怜了未储门的大公子了。”

    赤令山庄大门口。

    “掠!”赤纱跑过去就自然的搂着闻人掠的脖子给了他一个拥抱。

    闻人掠站着没动,等赤纱拥抱完了后便微微一笑,“赤纱,你是女子,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随便给一个男子投怀送抱的。”眼前的赤纱已经不是女孩了,被她抱着时已感觉到有明显的曲线。

    “那你可以推开我啊。”赤纱卖乖的朝闻人掠笑着,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已不可以再整天和掠随意玩闹了,有着明显的距离感,因为,在这个时代,他是男子,她是女子,必须有一定的距离。

    “我不忍心。”一袭青衣的少年,微微扬起唇角,松松绾起的黑发,墨玉色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

    一阵清风轻轻地吹来,少年和那女子的发丝微扬。

    远处有一个穿月牙白的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折扇打开了一半,停顿了一下,只稍微停了一下,赫连重初又是嘴边笑的走了过去。

    “赤纱,你刚才唱的歌真是比小鸟的声音还好听。”赫连重初收起了扇子,颇有心机地说着。

    “……”嗯?她刚才有唱歌给他听吗?看来是他听到她在屋顶那里唱歌了。

    闻人掠静静地看着赤纱,她什么时候和赫连重初那么熟了,居然还唱歌给他听,他都从未听过她唱歌。

    好像才刚看到一袭青衣的闻人掠,赫连重初连忙抱拳道“想必你就是赤令山庄剑术非凡的闻人掠吧。”

    闻人掠没有表情,“不敢当。”

    “呵呵……谦虚了,在下是未储门的赫连重初。”说完便看了一眼赤纱,“小纱,重初先告辞了。”再看赫连重初,正温文尔雅的走出庄外。

    啊?留下赤纱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赫连重初的温文尔雅的背影,她赤纱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了,他竟自动去掉姓氏自称重初,还叫她小纱。

    再看掠,没有表情,好像刚才他没和赫连重初对话过,今天掠心情好像不好,还是先别提带她出庄去玩的事了。

    晚上的时候,赤纱坐在池边的石头上吃着闻人掠从外面带回来的浅酥卷,闻人掠背对着赤纱站在池边久久未开口。

    “掠,你在哪买的,好好吃哦。”有意无意的开始说庄外的事。

    “赤纱”闻人掠依旧背对着她看着水里的荷花。“你跟他很熟?”

    “嗯?”他?跟谁熟?她明明问他糕点的事。

    闻人掠转过身,墨玉色的眼睛和夜色一样深,“过几天带你出庄,再告诉你浅酥卷在哪里买的。”

    “好。”赤纱回答的像个孩子。原来掠听到了她的问题,还知道她一直很想出庄透透气,真是一位优秀的竹马啊。

    月色更浓。

    赤纱回房后期待的睡不着觉。出庄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因为她只有三脚猫的功夫,所以出庄后就变的危险,阿爹还说她这副容貌不要随意出庄去,所以赤纱鲜少出庄。

    坐在窗边看着月亮直到深夜赤纱才趴在窗边睡着。

    梦里,一袭黑衣的男子站在不远处面对着她,隔着雾,赤纱隐约听见他在说“我立下的盟约,会将你带到我的身边……”

    赤纱将面前的雾拂去,但仍是看不清男子的脸。

    在白雾里,赤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你是谁?”

    黑衣男子面前的雾似乎在慢慢地散开,他薄唇轻开,用口型在‘说’:“我是……”

    白雾疯狂聚起,不远处的黑衣男子不见了。

    我快要记起来了……

    你是……

    不……你是谁?

    赤纱站在白雾中,空白的脑海里有一张脸即将从深深的记忆里跳出来。感觉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始终……

    ……你是谁

    终究,她没有想起那呼之欲出的名字。

    等她再次醒来时,那个梦,在她的记忆里,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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