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红色为主的队伍行正穿过山林,为首骑马的是赫连成和薛意,他们负责将新娘送到赫连家的未储山庄。

    赫连成骑着马上,他也是一脸期待这位新娘进未储山庄,他羡慕大哥赫连重初的好福气,也正高兴未储山庄从此多了位有趣的女子,想着日后这女子定会为未储山庄增添乐趣。赤纱做大哥的夫人,做我的红颜知己好了,赫连成这么想。

    华丽的花桥内坐着一名红衣女子,红锦盖头下,她盘起的发髻戴着凤冠和几支金钗,没有寻常出嫁女儿家莞尔娇羞的神情,她颦眉在愁思什么。

    花轿未出赤令山庄的时候,当身上一切装扮好,红衣女子披着红锦盖头由侍女扶着进了花轿,红锦盖头下,侍女按着花桥前的马车的红色帘子,待红衣女子坐进后,看到有人靠近,于是未放下。

    红衣女子看到一双鞋走近花桥,是盟主赤延,是要说些不舍女儿、宠爱女儿之类的话么?红衣女子有所期待,一名孤女在冒充盟主的女儿后,她让人疼爱、宠爱了,尽管他们疼爱、宠爱的不是她,可是她喜欢有家人关心的感觉。她妒忌赤纱有着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落婉玉,好自为之。”赤延挥退站在花轿旁的侍女,自己用手提着花桥的马车的红色帘子,脸上带着笑,却说着冰冷的话。在宾客的眼里,盟主正对着爱女笑着说祝福语和嘱咐语。

    穿着嫁衣的女子可以感觉到盟主赤延微俯身,她可以感觉有盟主赤延脸上有笑容,只是她没想到,她听到的是一句让她由头凉到脚的话。

    他说,落婉玉。

    他竟然知道她叫落婉玉,他知道她是落九天的人。

    她怎么忘了,她怎么自作聪明了,曾经易容成婉清在赤令山庄当侍女的时候,就知道盟主赤延不是个好惹的人,他又岂是容易被骗的,可怕的是,他竟然可以不动声色,看着冒充她女儿的人骗他,就像是在看一场戏,本就是秋末冬初,红衣女子更是全身冰凉。

    红衣女子披着红锦盖头,掀开马车窗帘问窗外陪同的侍女,“盟主对你说过什么!?”

    小圆有些兴奋,她的小姐出嫁了,“庄主吩咐小圆陪嫁后要好好照顾小姐。”

    “不是这些!是我未出嫁前!”红衣女子语气显然失了耐性。

    “小姐……”侍女小圆有点害怕,带着些许委屈,“庄主只说……只说要注意小姐你的一举一动,将小姐你的行动告诉他。”

    “何时的事?”

    小圆不敢再怠慢小姐的问题,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在出嫁的时候竟会问这些扫兴的问题,“是……你那次离家出走后随赫连重初公子回来的不久后。”

    原来从她易容成赤纱进了赤令山庄开始,赤延那只老狐狸就怀疑她了!派她身边的侍女监视她,知道她是落婉玉后也没告诉小圆,这样小圆她就不会漏口风,红衣女子有些自嘲,脑中有什么闪过,接着问侍女“小圆,我会琴艺?”几天前的晚宴,小圆不在场,没听到她的琴艺,问她自然是最合适的。

    小圆支支吾吾,似怕答案会惹来一顿骂,她未服侍小姐前,听赤令山庄其他服侍过小姐的说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不会随便发脾气,可是小姐随赫连重初回来后,她有幸在小姐身边开始服侍,渐渐发现小姐的性格和那些描述不一样,甚至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回答我!”红衣女子声音带着颤抖地低呼,她想知道,她身份是何时被发现的,是否是那次晚宴?晚宴小圆不在场,问她也是最适合的。

    小圆双眼睁大,她被吓了一跳,也就只好老实回答:“虽然江湖传闻小姐你琴棋书画精通,可那都是谣传,”略微停顿一下,小圆声音小了许多,“其实小姐不是传闻中那样,小姐不会琴艺。”

    不会琴艺,赤纱她,原来不会琴艺,呵呵呵……

    所以那次宴会,被看出破绽了么?

    天大的讽刺,她就像是波斯人演的一个小丑,以为自己扮演得十分出色,却不知道自己的红鼻子掉下来露出了破绽,她还在各路英雄豪杰面前为赤纱她证实江湖传闻,呵呵。

    红衣女子放下马车窗帘,背靠车壁,有些虚脱,她感觉自己反而跳进了别人将计就计的圈套了,她不明白,盟主将计就计后又会有什么行动,兴许是赤延宣布了婚期,若是到了婚期还不成亲,便会在江湖人面前拂了面子,所以才会让她嫁过去?

    那么重初,他应该还未发现她的真实身份,红衣女子有些侥幸,她真得很希望不顾一切地就让花轿顺利抬到赫连重初的面前,她承认她易容成赤纱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喜欢上了赫连重初,虽然她知道,她不该爱。

    未储山庄,位于庆元城内,要到未储山庄,都会经过一条河流,这条河流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断,此河流名为‘庆江’,以‘庆江’为名是因为这条河流流过‘平江城’,流向‘庆元城’。

    云来客栈二楼的雅座也可以看到这庆江河。

    马车穿过山林,即将要途径庆江河,花桥内的红衣女子攥着自己的衣角,红锦盖下她似在犹豫什么,却难以抉择。

    如果她的家没有因战乱而散,如果她没有仇恨,如果她没有报恩的道德,她就不用协助师傅和尚书大人成就复国大业,如果能和赫连重初一起,就算她永世当赤纱也没关系,可是,这,像是奢想,复国的女子怎么可以有爱情?

    彩月提醒过她,如果不能让盟主起反叛的念头,那就一定不能让赫连家顺利将花轿抬进未储门,要让两家反目。如今她没有令盟主赤延起反叛的念头,她只能,让两家对立了。她真想顺顺利利成为赫连重初的妻子……

    薛意安静,她猜不透他的心思,闻人掠不在迎亲队伍,在赤令山庄,只有赫连成,看起来容易说服他与她在中途私奔。红衣女子攥着衣角,思虑中迟迟不想行动。

    赤令山庄。

    赤纱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再醒来的时候,赤纱才知道今天就是她和赫连重初的大婚之日,才知道新娘已经穿好嫁衣,戴上精致的红盖头,已被赫连家的花桥抬出赤令山庄,整个赤令山庄此时显得空荡荡地,豪杰和大侠们都转移到了赫连家,等喝喜酒一同庆祝。

    再醒来的时候,原来已是另一番世界。

    几天之内,不止是赤令山庄即将面临暗涌,整个江湖与朝野间都深藏暗涌。

    起身,赤纱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直到在空荡荡的赤令山庄的回廊不小心碰撞到落九天吩咐服侍她的侍女,她才知道自己竟是昏迷了三天,看天色,已是接近晌午,照路程算,花轿应该是傍晚才会到庆元城的赤令山庄。

    赤纱跑在走廊上,她的面纱由于步幅而晃动,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是赶上迎亲队伍将落婉玉踢下轿换作自己坐上去,亦或者是哭哭啼啼骂落婉玉冒充她,赤纱不顾一切地跑在走廊上,她怕赶不及。虽然她生气赫连重初没有辨出那个是落婉玉,不是赤纱,可是现在不重要了,那些不重要了。

    “喂!你跑什么!”张扬着不屑的语气,秦叶秋横剑在空中拦住赤纱,轻也抱剑站在她身侧。

    他们还没出赤令山庄?赤纱无暇理会他们,绕道,无奈又被秦叶秋拦住。

    “那天你在晚宴让我难受了,你也让重影门尴尬了,别以为你昏迷几天我就不会找你算账。”秦叶秋竖眉,“现在伯已大人已随一干人等先去了未储山庄,落九天大人虽在赤令山庄,可他正在房内喝着我沏的茶,没空理你,哼!没有人在这里庇佑你了。”

    赤纱听她说完,还是急着绕道,迎亲队伍现在会到了哪里?她再没有看秦叶秋一眼,绕过她。

    “嘭。”秦叶秋见赤纱仍不将她放在眼里,恼怒至极,扯过赤纱绕道时微扬起的手袖,往后一拉,手再一推,赤纱就跌坐在地了。

    “不把我放眼里?看着我!我在这里杀了你,尚书大人和伯已大人也不会知道!”秦叶秋有些发狂,拔出剑对着赤纱的喉咙,抬起赤纱的下巴,迫使赤纱看着她。

    一双暗如子夜的眸看着秦叶秋,面纱下一双唇轻启,“杀若儿的,是你,和轻也,不是闻人掠。”

    秦叶秋有些意想不到,与轻也一样,眼中充满惊讶。

    “那支与闻人掠所买的一模一样的银钗是你们叫人连夜打造的,闻人掠在首饰铺的时候,你派遣的人没将闻人掠杀死,于是你陷害闻人掠,先是打造了与闻人掠所买的一模一样的银钗,再就是让轻也扮成刺客,再杀了若儿,顺势扔下那支银钗,然后将一切嫁祸给闻人掠,借刀杀人!”

    赤纱平静的语气缓缓阐述着,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闻人掠是凶手,从一开始,她就发现了那枚银针,她发现了轻也身上的伤口,她听见了秦叶秋与落九天的对话。

    秦叶秋竟一时说不出话,她身侧的轻也动了动抱剑的姿势,“你……你怎么知道?”

    赤纱取出银针,银针暴露在空气中,秦叶秋的剑有些颤抖,在赤纱白皙的脖子上留下一条细小的血痕,“这枚银针,是我在若儿身上找到的,那日遇山贼的时候,我见过你用银针杀死一名山贼。若儿因为轻也一剑,重伤,但若儿仍可以救活的,我问她凶手是谁,她没有打算说的,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用银针夺走她生命!为什么?她没有想过背叛要你,她一直那么听你的话,你为什么要杀她!?”

    赤纱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正因为不想江湖人看重影门笑话,我才没有当众揭穿你们,我没有为若儿报仇,因为我知道像若儿那样善良的人,不会希望有仇恨存在……可是你们为什么杀了她……”

    秦叶秋和轻也想不到平时看起来天真、愚笨的女子竟是知道这一切是他们所为,竟然将一切看在眼里,秦叶秋从惊讶中略微回过神,剑依旧抬着赤纱的下巴,“秦若儿她不死,重影门就不会如此追究闻人掠了,像她这样唯唯诺诺,别人说什么她都从命的人,死不足惜!”

    死不足惜?赤纱面纱下的唇勾起一丝弧度,有什么从袖中滑至她的手心。

    “啊!” 秦叶秋一声短促的惨叫,手中剑离开赤纱的下巴,秦叶秋躺上地上,身上无伤口与一丝血迹。

    刚才自赤纱手中飞出的银针,击中了秦叶秋的死穴,这样的伎俩,闻人掠教过她。

    以牙还牙,若儿,虽然你不喜欢仇恨,可是,她说你死不足惜,她那样说,我会伤心,赤纱看着轻也神色惊慌跪在地上摇动着秦叶秋,“叶秋!叶秋!你醒醒!”轻也竟没看到看才那枚快速的银针。

    “妖女,你做什么了!?”轻也的剑指在依旧是跌落在地、双手撑地姿势的赤纱的脖子前。

    又是脖子?用剑对着脖子很好玩么?“她已经死了。”赤纱手袖已再没银针,只有乖乖给轻也控制生命。

    “死了?”轻也不敢相信,看了地上的秦叶秋一眼,复又看回赤纱,他低估了他眼前的女子,他甚至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手法将秦叶秋杀死,他以为她不止愚笨、天真,还懦弱,是他低估了……

    “放下剑。”

    赤纱看到轻也得身后,有一名有着冰冷气息的少年,他用冰冷的语气在轻也身后命令轻也,‘放下剑’。

    轻也一愣,本想遵从落九天的命令,可想到秦叶秋的死,他手僵了一下,在赤纱白皙的脖子前狠狠一划。

    有些漫长的一刻,赤纱闭着眼.

    ……

    他什么都没划到,非要说划到什么的话,那就是他划到空气了。

    落九天看着地上轻也的尸体,“我给过你机会了。”

    睁开眼,落九天已在自己的面前,他救了她。

    “刚醒来,又想去哪里。”落九天的语气已不是那么冰冷,但他身上冰冷的气息赤纱依旧可以感觉的到。

    “谢谢。”赤纱看着落九天的眼睛,慎重其事地说,虽然他的属下落婉玉和彩月下过毒给她,可是她相信不是他指使的,否则他怎么会下了毒又怎会几次来救自己?

    未等落九天回答,面纱微飘荡,赤纱又是一路跑出赤令山庄。

    空荡的走廊,独留一名一袭黑色锦袍,红色细条饰黑色的衣襟,头戴金冠的少年,他看着紫衣女子离去的身影,他有着墨黑的眼瞳,墨黑的眼瞳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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