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金黄的银杏叶挂满枝头,风拂过,漫天飞舞,正是人间好时节。

    月色凉如水,有一佳人独自坐在妆奁前,梳着她这一头如墨如漆的卷发。

    铜镜中照映出她那娇艳欲滴的面庞,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喜悦与幸福。

    明日,她就是凉国的皇后,也是赫连恒的妻子了。

    过了一会儿,侍女带着华丽的凤袍与凤冠走来,呈与她看。

    九钰爱不释手,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那只活灵活现的五彩凤凰。

    几个侍女起哄着,让她穿上试一试,看看是哪来的九天神女下凡了。

    她动了心思,实在等不到明日了,现在就想穿着它瞧瞧。

    遂默许了这群侍女的胡闹。

    沐浴焚香后,众人将袍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她套上,又随意挽了一个髻子来与她瞧。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反复看了许多遍,正当臭美之时,闻得宫外传来一声通报。

    是的表妹来了。

    她有些诧异,这么晚了,她来这里做什么?

    萧婕步履款款的走来,恭谨的行了一礼,道:“向姐姐道喜了,姐姐明日就是这凉国的皇后了。”

    九钰蹙了蹙眉头:“你该叫我皇后或是私下叫嫂嫂也可,我与你怎可拿姐妹相称。”

    那萧婕听完面露羞涩,眉间含情:“大王还未与你说过么,他已经同意纳我为妃了,今后我就能与姐姐一起伺候大王了。”

    她说罢,微微侧头,露出瓷白的一段脖颈,上头点缀着点点吻痕。

    九钰的心猛然间从天堂一路下落,一块大石头直压在她胸口,喘不上气来。

    “你……”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晃动,黑影冲冲。

    “啊!”萧婕在她晕倒在地的时候,飞身扑过来接住了她。

    “皇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响动的几个婢子飞快的跑了进来,瞧着眼前的阵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萧婕冲着她们吼了几句:“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太医啊,这儿有我看着呢。”

    少顷,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

    萧婕殷红的指甲轻轻刮着她怀中玉人的脸颊,阴森森的笑:“九钰,你可千万别动气啊,你越是动气,毒气就会钻的越快,它会渗透你的五脏六腑,直至死亡。”

    九钰心中震惊,瞳孔紧缩,口中涌出一股混含着铁锈般的鲜血。

    “你给我下毒……”

    萧婕轻轻将她放在地上,嫌弃的拍了拍衣衫,从上到下俯视着她。

    “这身凤袍,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了,黄泉路上,你可千万别怪我。”

    说完她又神情凄凉的自嘲道:“谁叫他宁死也不肯爱我,那我也要他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那一夜的最后,他的表妹亲手毒死了她。

    ……

    一千年后。

    东汉末年,朝廷腐朽,外戚干政,百姓民不聊生。

    公元184年,随着一场震惊朝野的黄巾起义,各地诸侯也趁机割据一方,故事的序幕就此拉开。

    雄阔苍凉的凉州,白雪覆盖的祁连南山脚下,正在秘密举行一场盗墓活动。

    夜暗的深沉,四周鸟兽绝迹,阴风怒号。

    士兵举着数千支火把依次列队,整齐肃穆。

    为首一人,乃是凉州牧鹤廷。

    身披黑甲,气势雄浑,手握一把七星昆吾剑抵在身前,静默不言。

    过了许久,前方传来几道惊喜的嗓音。

    “使君,找到古墓入口了!”

    鹤廷立刻提了刀,大步流星走来。

    发丘将军张居斗见他走来,顺势让开,露出身后挖开的一座重百斤的石墓门。

    “果不出我所料,此处是片荒地,草木长势不佳,又多种有松树,且此地是龙脉所在,这下面必有一座大墓。”

    鹤廷看着眼前密闭无一丝缝隙的石门,神色漠然:“既已找到,那就开凿。”

    张居斗连忙抬手阻拦:“使君不可,这墓内机关重重,为防止里面甬道坍塌,不可轻举妄动。容我再细细探查一番。”

    鹤廷停下了动作,退开几步,任他对着石门边缘,时而摸索时而又屈起指节敲敲打打。

    “这有门轴,这座石门是可以推开的……”

    张居斗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奇长,且等齐,力量极大,能逢山开路,平地起丘,这是他们祖传的盗墓技艺。

    只见他摸至一处忽而停下了动作,双目凌厉,两指快速插入此薄弱之处,寻了巧劲拔出早已发锈的粗铁链。

    终于松了口气,直起身来,拍了拍尘土,指使着几个大头兵。

    “这门后的一道锁我已经破了。快再多来几个人,给我使劲推。”

    几个小兵立刻丢下武器跑来撅着屁股用力往开推。

    石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咚”的响声,被缓缓推开。

    地面上尘土飞扬,又闻墓穴中散发出潮湿阴暗又腐朽难闻的气味,几个小兵顾不得手上沾满了湿哒哒的黏土,捂住了口鼻,在鹤廷阴冷的注视下,强忍住想吐出的冲动。

    张居斗满意作揖道:“使君,可以行动了。”

    鹤廷朝身后一挥手,身后那些早就等不及的士兵举着火把一顾涌猫着腰闯进去。甲胄在摩擦中发出重重的打击声。

    “动作轻点。”鹤廷皱着眉训斥。

    火把点亮了整条墓道,四周的墙壁上,刻画着许多年代已久脱落褪色的壁画,依稀能辨认出画的是一个女子的生平。

    再往前走,有一座石碑,上面刻了两列异国文字。

    鹤廷举过火把一一看去:“这字我怎的从未见过。”

    张居斗笑了笑,挺胸叠肚,得意的很。

    “不怪使君不知道,这是千年前凉国使用过的文字。我年少时偶然遇到过一位老者,他那里存留了大量的凉文,因此知道一些。”

    “哦?那张将军倒是给我翻一翻这上头到底写的什么鬼字。”

    张居斗适才还挺起的腰板委委的弯下,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我也就是略瞧过几眼,并不知晓……”

    这张居斗认真起来极为认真,不靠谱时也是极不靠谱。

    鹤廷极嫌弃瞧他几眼,又下令往前走去。

    从极狭的甬道口通过,他们来到一间大的封闭墓室,墓室后又有一扇极大的青铜门。

    四角摆放着已经熄灭的长明灯,还有众多陪葬的假人俑,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墓室的正中间最高处,摆了一尊四方青铜鼎。

    走近细看,青铜鼎内还刻有一段铭文,也是凉文。

    鹤廷当即下令一会儿将此鼎带出墓穴。

    “看来这墓主人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张居斗揣测道。

    鹤廷的副官章会发现青铜门上有一个缺月型突起的机关,立即大声喊道:“使君,这里有机关。”

    那章会说完,未等鹤廷指示,双手就按了上去。

    等了半晌,却毫无动静。

    章会怀疑道:“这门怎的没反应?莫不是年久失修,里面全碎成沫子了?”

    “嘎吱嘎吱”的异声忽然传来,地面轻微有些抖动。

    鹤廷与张居斗二人刹那间变了脸色,朝着大门的方向怒喝一声。

    “躲开!”

    青铜门随着地面的震动缓缓打开,从里头射出许多支发锈的青铜箭,一时间散落如雨。

    章会轻功极好,早在鹤廷怒喝的时候,就已经轻踮脚尖,兔子一样溜得飞快。

    只可怜了那些来不及躲闪的十几个小卒,全身被捅成了筛子。

    青铜门又缓缓合上。

    鹤廷看到趴了一地吐血的兵卒,冲着章会开口骂道:“老子迟早剁了你!”

    “不是,使君……你听我解释。”章会苦哈哈的一张脸,欲哭无泪,他就是想邀个小功而已。

    张居斗忙四两拨千斤道:“我看我们还是先找到开这座门的机关要紧,凡事好商量啊,好商量。”

    众人又四处搜寻了一番,无果。

    章会小声向鹤廷道:“使君,要不……我们再开一次,保不准设计这机关的人就是试探我们不敢开第二次呢?”

    鹤廷的目光在中央那座青铜鼎上停了许久,听见这话,也不想转头瞧他。

    “张居斗,你说呢?”

    “啊?”张居斗围在几个人俑面前研究,没听见他二人说了什么,“使君想让我说什么?”

    鹤廷极潇洒挥了挥手,指示章会对着张居斗再说一遍,章会心领神会,照着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张居斗直起腰,捋着他的八字须,点了点头:“使君,我觉得章三儿说的甚是有理,要不我们再试试吧。”

    鹤廷沉默良久,转身提着七星昆吾剑,走到一处死角。

    “好。”

    于是,章会又一次走到门前,眯斜着眼,鼓起勇气按了下去。

    等候许久,青铜门还是未有响动。

    “使君,我……”

    话未说完,那青铜鼎上忽然发出响动,紧接着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鼎中就冒出股股黑烟。

    张居斗大惊:“快撤,这雾有毒。”

    众人一股脑的推搡着往狭窄的墓道外涌去。

    鹤廷扔下了剑,朝着毒气弥漫的鼎处走去。

    试探性的握住双耳,朝左扭动鼎身,张居斗也撩了袍子迅速跑来帮忙。

    地面开始震动,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青铜门终于缓缓打开。

    黑烟缓缓消散。

    “回来。”他朝外喝道。

    一众兵卒手中握着长枪,又灰溜溜跑回。

    “好啊,我早就觉的这鼎古怪的很,机关果然藏在这!”张居斗义愤填膺道。

    鹤廷再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拾起刀,走向门内。

    ……

    火把点亮了四周,这个墓室相较于外面的大了许多倍,室内的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黑漆檀木棺椁,周围又有好几个耳室。

    兵卒分头向几个耳室搜刮去。

    耳室内堆放这一些金银铜器,帛书医简,几十坛子美酒和几面失传已久极为珍贵的琵琶。

    张居斗啧了一声,有些遗憾道:“还以为会开出个大墓。”

    鹤廷充耳不闻,径直走向正中间存放的一座棺椁。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开始发冷,越是走进,这冷就越刺骨。

    心里隐隐的有些怪异。

    张居斗问道:“使君,这棺还开吗?”

    “开。”

    接到指令,张居斗就开始忙活了。

    先是神神叨叨的在口中喃喃说了几句话,又从布袋里取出一截残蜡点在东南角。

    接着就来到了棺椁前,指使着几个人来一层层的开棺。

    外层黑漆檀木棺被揭开,里面一层是黑底彩绘漆棺,再到第三层的朱底彩绘漆棺,再之后,就剩下了内棺。

    张居斗停下了动作。

    “有问题么?”鹤廷见他停下,疑惑问道。

    张居斗嘿嘿笑了几声:“这内棺没这么好开,安全起见,咱们还是先探一探里面是不是人尸为好。”

    鹤廷退开一步,点了点头,极为认同。

    “张将军,请吧。”

    见那张居斗又从破布包中翻翻找找,叮叮当当的响了好一阵,才从中找出一个小瓶,拔开了塞子,将那黑乎乎的液体朝着那棺材上淋去。

    少停,那棺材板上没有什么变化,张居斗和鹤廷两人表情明显松快了些。

    “使君,可以开……”

    话未尽,那淋在板上的血液渗了进去,东南角的那截蜡烛也被一阵阴风吹灭。

    张居斗唬的变了脸色,退在鹤廷身后:“使君,这棺有问题。”

    鹤廷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的嘴唇冷的发白,提着刀的手也微微颤抖。

    这棺材里到底是什么怪物!

    “开棺。”

    “使君,我这……”

    “我说,开棺。”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是一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会怕这些妖魅鬼怪。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张居斗见劝说不动,干脆如了他的愿。

    “那就请使君先退立一旁。”

    张居斗弯下腰,四处探查了一番,最终找到了适合撬起的点。

    长指伸入,摩挲了一番,突然一个用力,只听得“嘭”一声巨响,棺材板顺势飞出好几丈,张居斗也退后了几步,做好防御准备应敌。

    少顷,棺内毫无动静。

    鹤廷见没有任何响动,举了刀一步步试探着走去,终于窥见了女子全貌。

    他的身子下意识的僵在了原地。

    这是一具保存极其完好的女尸,面色红润,肤如凝脂。

    微微泛黄卷曲的长发柔和的垂在胸前,精致柔和的眉眼和小巧的鼻,微微有些厚而翘的嘴巴,带着一丝丝倔强。双手从容优雅的置放在胸前,仿佛不受任何的侵扰。

    她的身上,穿了一袭华美的凤袍,血似的殷红。

    胸口上绣着一只五彩凤凰,色彩斑斓的羽毛作展翅高飞状,活灵活现的。更绝的当属那双眼睛,哀婉凄凉,眼下又沾了一滴血泪。

    鹤廷心中一痛,右手手不由自主轻轻抬起,朝着她的脸颊伸了过去。

    张居斗眉心一跳,长指用力锁住了他:“使君,快醒醒!”

    手腕上传来的痛让他陡然间清醒过来,待他转过身时,一双昔年在战场上狠厉无情的丹凤眼变得通红,眼中遍布血丝。

    他沙哑着嗓子,语带凄凉:“张将军,为什么我一靠近这副棺材,心中就觉得有些撕扯的痛。”

    是十指连心的那种痛,是身上最柔软的几处地方被小针细细密密扎进去的那种痛。

    让他茫然又让他烦躁。

    “咳……”

    张居斗有点想笑,他实在是不想错过使君这么矫情的一面,他跟了他这么多年,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的悲伤春秋。

    不过,他不敢笑。

    “使君千万别盯着那女子太久,小心中了幻术。”

    “幻术?”

    “是,我曾听闻,古凉国当年有一种很神秘的幻术,能利用幻术让对方产生幻觉,进而控制他的意识和行为,使君要小心才是啊。”

    鹤廷看了看自己的手,深感怀疑:“可我并没有产生幻觉。”

    “那……那个女子身上的凤袍还扒吗?”

    张居斗心中盘算着,这件凤袍做工极为精美,各处都是用金线绣制而成,这做工这手艺没的说,定是能卖一个好价钱。

    鹤廷瞧着棺中女子恬静的睡眼,默了片刻,点了头。

    “扒!”

    他不要,岂不是便宜了别的盗墓贼。

    张居斗心中一喜,立刻将手伸向了女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脊梁骨有些凉。

    眼瞧着鹤廷已经走远,他小声叫着躲在远处,装膜作样的拿着一把大刀立在那的章会。

    “章三儿,我给你个事儿做,你要不要?”他笑的奸险,眯缝着眼,“办好了,功劳全是你的。”

    章会忙问什么事情。

    他道:“你去把这这件凤袍扒了,记住要轻轻的脱,不许伤着她。”

    章会从揭了棺材板起就躲得老远不敢瞧,哪还敢做这等子事。

    “你可别是自己不敢扒,拿了我充冤大头,这事儿我不干。”

    张居斗挑了挑眉,这人还真是时精时傻的。

    “啧,有钱你都不赚,你瞧见那里面放的好东西了没,那两颗那么大的夜明珠和凤冠放在一旁你瞧不见么,还有那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你瞧不见么?你辛苦辛苦,从墓中拿出去,就是‘不小心’掉了几颗珍珠什么的,使君也不会怪罪你的。”

    说到钱财,章会一点即通。

    罢罢罢,财壮怂人胆。

    他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张居斗笑眯眯走开了,嘴上夸着孺子可教也。

    主墓穴内,就剩下他一个,但是有夜明珠发出的光亮,倒也是亮堂堂的。

    他颤这手往女子的领口处伸过去,耳边好似听见一声轻微的呼吸声。

    他惊得立刻跳出了三丈远。

    “姑奶奶呀,论辈分你是我的姑奶奶,你就别欺我人小故意吓唬我了。我没有坏心的,我就是想着,都几百年了,您一直穿着这一身睡觉,我估计您躺的也不大舒服吧。哪有人睡觉穿的这么硌得慌的衣服呀,我只是伺候您把凤袍换下来,我发誓我绝对不拿走,我要是今天拿走了,就让我……让我变个大耗子。”

    章会又试探性的问道:“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啊,可不能反悔吓我了。”

    他再一次凑上去,这回谈妥了之后,有了点底气了。

    迅速解开了几道扣子,又轻轻推着她翻了个身,顺利扯出极有分量的凤袍。

    额头上的汗珠滚到了眼睛里,涩涩的。

    “我……我帮您把这些珠宝一起拿出来吧,您估计也觉得垫的慌,我不拿,我就给您放外面。”

    他把凤袍铺在地上展开,忽然从里面的夹层掉出一个羊皮卷。

    他捡起瞧了瞧,没甚宝贵的。

    不过还是一股脑扔进了凤袍里,连带着财宝。

    张居斗在外间的墓室催促着问他好了没有,他来不及应声,东西装好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了出去。

    因此,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刹,棺中的美女子逐渐失了颜色,变成一具骷髅。

    鹤廷早已命人把墓穴内清理干净,移出这些兵将的尸体厚葬。

    见章会似后头有狼追一般,慌忙逃窜,嗤笑一声:“这点出息。”

    四更天,众人从墓道中爬出。

    鹤廷撂下一句将墓门恢复原样后就离开了祁连山。

    ……

    众人将几大箱财物搬进了气势恢宏显赫的凉州州牧府。

    天光已经大亮,鹤廷一行人等自行散了回去休息。

    只留几个府中小厮抬着几大箱财物去登记入库。

    鹤廷洗漱过后仰头就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再顾不得其他。

    思绪涣散,荡悠悠不知身在何处。

    忽闻得一股极苦的中药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苦药就顺着他的嘴里一股脑的灌进去。

    嘶——

    刚想出声骂一句,眼皮子感觉有些松动了,他缓缓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漆黑,安静的厉害,只有一个小木窗外斑斑驳驳的有几粒星,今夜无月。

    他稍稍动了一下,胸口就传来剧烈的疼痛,身下的木床“吱呀吱呀”的响动。

    这是哪?

    门外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他飞快的闭上眼,不想打草惊蛇。

    “咦?怎么还没醒,不应该啊。”

    微凉的手抚上他的额,他的眼皮不受控的跳动,略痒。

    那手极快的撤离,走开了。

    不一会,屋内就亮堂了起来。

    “醒了。”这是一道极为慵懒柔和的女声,“你不饿吗?还要装睡多久?”

    他心里略微带点被拆穿的小羞恼,面上却很坦然的睁开眼,歪过头寻着那女子瞧去。

    她就站在窗前,一头如墨点漆带着微卷的长发垂落在后,微微一笑注视着他,很温柔深邃的眉眼,略厚而翘起的嘴巴。

    九钰瞧着他这副痴傻样,眉头轻轻叠起。

    “怎么不说话,我不会是救了个傻子吧。”

    见他的唇有些撕裂,胸口处包扎好的纱布又渗出了血迹,惨兮兮的。

    她摆了摆手:“哦,我知道了,你定是疼的出不出话。”

    “这是哪……”他的嗓子撕裂的厉害。

    九钰看了看窗外,这座木屋坐落在深林茂密处,树上有几只鸟叽叽喳喳欢快的叫个不停。

    “在紫竹林啊,昨天可是你浑身是血,跑来求我救你的。”

    他的神情有些迷惑不解。

    “你不会全忘了吧。”

    九钰方才还是笑意盈盈的神情一下子变了脸色,直直的朝他走来。

    “赫连恒,你该不会全忘了吧!”

    “姑娘,我没有见过你。”

    九钰的一双眼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周身戾气大增,阴森可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滔天的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你过得如此风生水起,凭什么你能心安理得的转世投胎,而我却要被关在那个破棺材里千年万年!”

    “你该死!”

    殷红的长指甲迅速掐住他的脖子,陷进了肉中,用了狠劲。

    鹤廷的喉咙被紧紧扼制住,丝毫动弹不得,呼吸开始困难,面庞青紫。

    整个人如坠地狱。

    ……

    鹤廷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往窗外快速瞧去,此时日头已到正午,太阳懒洋洋的照进来,薄衾经过曝晒,触上有些微烫。

    屋中细小的尘埃也逃不过光的照耀,翻转跳脱。

    鹤廷的瞳孔逐渐聚焦。

    他闪身翻下了床,朝着屋外大吼一句,叫来小厮预备纸墨。

    狼毫沾墨,正想依照梦中女子的相貌给她画下来。

    可久久下不了笔,墨水滴滴晕染进了纸中。

    他再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被掐着脖子时的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还依旧存留。

    他甩了笔,泄了口气,叫人又撤走了笔墨。

    许是昨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扰乱了他的心神。

    “不好了,使君,不好了!”

    章会从外狼哭鬼嚎的跑来。

    鹤廷浓眉皱起,斥声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章会一边喘粗气,一边快速说着:“库房……库房着火了。”

    ……

    待鹤廷赶到时,库房的火已经被扑灭了。

    两个专管库房的老管家战战兢兢的瞧着他不甚好看的脸色,连忙解释自己冤枉。

    原来,几箱昨夜盗得的财宝细细查点归入库后,几个管家就锁上了门出去。

    锁之前还认真检查了半晌,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才放了心。

    库房外有专人日日看管,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本以为万事大吉,可谁知没出半刻钟,库房内就自己燃烧起来了。

    真是奇也怪哉。

    鹤廷冷声一笑:“你们个个都说自己冤枉,是不是真冤枉,你们心里怕是比我都清楚。”

    看管不利就是看管不利,他最厌恶这种做错了事还推卸责任的人。

    两管家面面相觑,最终垂了头认错。

    “烧了什么没有?”鹤廷问。

    一管家道:“回使君,我们清点过了,一切金银器物完好无损,绫罗绸缎也没有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管家吞吞吐吐了半晌,才道:“今日送来的一件凤袍不见了……”

    鹤廷默了半晌,“清点入册的时候还在么?”

    “是,一直在。是章副将亲自抱了送来的,他说要自己亲手装箱了才安心。”

    “使君,那件凤袍可还要追查么?”

    鹤廷一面听一面舒了舒自己的脖子,还是隐隐有些发疼。

    “不必了,剩下的若再有一件东西丢了,我就让你们拿命偿。”

    他眯了眯眸子,轻声威胁。

    两管家又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说着不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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