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以左

    转眼深秋,漫山遍野的红。

    唯有那株遮天蔽日的老樟树长青,仍然苍翠。

    不过这株树很久没有盘踞那头蛟龙了。

    某处山中,红枫簌簌落下,李熄安伸手接过叶子,悠长地呼气。同时,弥漫紫雾霞光的剑阵收拢身后。

    他另一只手持着金箫。

    小世界,不单单是一个小世界。那是九州曾经完整的道统,不会因为失去横箫金倪而停止运转。道统之根基仍在,护道法阵,规则活灵,铭刻在那片土地的秩序链条这些累积了千万载的玩意可以轻松碾压任何极宫境皇者。按照金箫所言,道统内的这些基石足够镇杀入局的寻常真一,拥有一像至五像的祖甚至连横箫金倪的真容都无法寻见。

    这便是九像真一。

    在这些怪物眼中,同有“祖”称呼的生灵依然孱弱。

    李熄安需要花费时间习得横箫金倪的法门,这并非是走这位祖的路,他单纯研习法,横箫金倪布下的道统根基自然能用横箫金倪的法来避免。而犁霞剑阵足以抗衡压制多位极宫境皇者,此去小世界,一方伫立天地的道统极宫境皇者的数量绝不在少数。

    犁霞他的确喜爱。单纯的强横不足以让李熄安花费心思,但他运转犁霞可以同时牵引曦剑昏剑,以两剑为核心构成八方十六面剑阵,垂落晨曦霞彩昏光。

    剑阵犁霞。

    横箫金倪的法。

    等两者完满之时便可履行对金箫的承诺。

    不过如今还不够。

    犁霞的修行对李熄安来说并不困难,他取曦光昏光炼剑时就对天象意象感知敏锐,饮食霞彩白露,养天地气,剑阵犁霞可谓如臂使指。难得是横箫金倪的法。那法至简,可越是至简的事物越难学到。例如五行杀伐术,更原始更简单,但若不是他承下太行的法,这种术他需要花费无比的精力去领悟学通。

    何况,横箫金倪降临时主要持剑,可实际上这位祖的法是以音律契合道韵,箫声起,则万道至。

    属实是得让李熄安从零开始。

    为蛇为蛟,厮杀征讨,乐器这玩意离他太遥远。若要说这几百年来能和乐器扯上关系的事情,大概是他注视那批村子里的人结婚时的喜乐和目送村里他们老去死后村子里响起的哀乐。

    他闭目,在感受秋风。

    竟在不经意间哼起了山歌。

    “还好么?”金箫传出神念。这段时间它见识到了个怪物,眼前的蛟龙在用它难以想象的速度吞食横箫金倪的营养,这匪夷所思,横箫金倪亲自教导的子嗣也没有如此迅猛的成长速度。横箫金倪的法门音律合道,而音律,古往今来无不贴合情绪。入者太深会迷失在无边情绪潮水中找不到彼岸。

    蛟龙的修行速度太快,这让它有些担忧。

    “无事。”李熄安回答,双目很清明,倒映漫山枫叶的火红。

    他知道金箫的担忧和疑惑,可实际上造成这种情况并不是他天资可怖绝伦,单纯是因为他时间多。以宙法演化过去,有精力便不停演化,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不知道演化了多少次,可能数万,可能数十万。

    精疲力尽换来了时间轴的压缩压缩再压缩。() ()

    赤尾扫过枫叶,大山深处林木中再次响起箫声,旋律古老,又极尽苍凉。

    等这座山裹上银装,他便可以动身了。

    “黄庭起祥烟缭绕空悬飞,香芬馥喷龙涎,宝录翱翔跃凤篇,散景云间,翔瞻感格自天然,松花积翠春满法延,殷意真殷真殷仙降鉴,稽首礼大慈悲赐福消愆。”

    此为横箫金倪入真一所悟,名“天花引”。

    …………

    自天地完全崛起已过三载。

    太行,大雪。

    湖面波澜,未曾凝冰,大鹅们横行,湖心岛空荡。

    赤色的影子撕裂了云层,刻着箫与剑的令牌打开了道路,一条前往埋葬一方世界的道路。

    披着大棉袄的女孩坐在银杏上,目送那道赤色身影离去。

    这件棉袄是少数李熄安留在这儿的物件,还有的便是银杏树下几枚黄金甲壳。

    与此同时,大兴安岭,同样苍茫的白。

    却有血涌出,顷刻汇聚成溪,融化了地上的堆积的厚雪。

    一头虎,与此刻大雪一般无二的凶虎。

    翡翠虎瞳浸满杀了煞气,自喉间滚动的低吼震下古树叶子的雪,仿佛大雪崩塌。

    虎爪下是只神禽,翎羽流淌金属光泽,暗灰色彩,翅膀展开垂落,遮蔽了这片山林的大部分土地。可惜只有一只翅膀了,还有一只翅膀在凶虎嘴里。暴力撕裂的伤口血流成瀑,而爪下的神禽哀鸣,鸟喙都弯曲。

    凶虎甩开断翅,垂下虎首。

    在左瞳伤疤纵横,除开一道几乎贯穿半张虎面的的狰狞伤口外,还有几道伤痕很新,仍然滴落鲜血。

    “我给过你机会。”凶虎沉吟。

    神禽挣扎着还想言语,可被那巨大虎掌死死按了下去,几乎直接按碎他的骨骼。

    一尊外来的妖王。

    如今世道哪个生灵不知古老山脉皆有主人,外来的生灵要么犯了事被赶出曾经的栖息场,要么是因为弱小在争夺地盘上失败失去领地。总而言之,外来生灵很难出现强大的存在,他是这么想的,这几个月死在这虎掌虎齿下的生灵也是这么想的,一尊失去领地的阳神境妖王,在他们这些妖王眼中可是香饽饽,越强大血肉对攀登路途越有帮助。

    自然而然开始了猎杀。

    但这头凶虎强大到可怕,足以称王,神禽离开过大兴安岭飞跃了无数山头抵达过另一座古老山脉,这头凶虎的实力分明足以在某些古老山系中谋取一片上好的领地。他们的念头打错了,反而化作这头凶虎的血食。

    没有生灵知道这样一尊杀神为何离开原来的领地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漆黑的影子从凶虎身上蔓延,凝聚成人形。

    那是两尊皇者,神禽目眦欲裂,现今最前沿的生灵不过是他们这些妖王,他横竖不明白这头同为阳神境的凶虎身上怎么会带有两尊皇者伥鬼。

    难不成眼前这头凶虎能逆伐极宫?

    他不再敢往下想,也没法再想了。两尊皇者伥鬼游走,拧下了神禽头颅,捧起庞然尸体,凶虎渴饮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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