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的羊怨虎吃之说,令符尘心沉默下来,过了一阵,轻叹道:“墨修眼光独到,见解深刻,所言十分透彻。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有求生之路?”

    明显是故意把墨修搬出来。

    风沙的确不愿让墨修一脉与佛门结下血仇,装作踌躇少许,顺水推舟道:“砍刀之狠不在锋锐,在于握刀之人,轻一分切肉,重一分断骨,深一分夺命。”

    符尘心别来俏脸,深邃的美眸绽放动人的光辉,远方的火光给无暇的侧脸蒙上一层圣洁的霞彩,柔声道:“尘心真诚恳求墨修轻一分、浅一分,结一份善缘。”

    风沙苦笑道:“我在四灵的处境,瞒不过明眼人。我很想说了算,可惜我说了不算。”

    符尘心轻挪莲步,贴近少许,轻轻地扬起俏脸,不染一尘的洁白脸颊显得异常平静,动听的脆音比神情更加平静。

    “天下之事,莫不有数,人有人的劫,佛有佛的劫。既有造业之因,当有业报之果。”

    风沙哑然失笑,脑筋哪怕转慢一点都听不出来这番话有好几层意思。

    其一,他在四灵的处境,是他自己造业。

    其二,此次佛门之劫,是佛门自己造业。

    其三,现在帮着灭佛,将来一定有报应。

    隐含规劝之意,也不乏威胁。

    总之,要他不要再造孽。

    听着好像有道理,其实不然。

    既然承认佛门造业,那就该当有劫,咎由自取。

    符尘心干嘛跑前跑后,又相求又威胁,真虚伪~

    “可惜你信奉的圭臬,我是半点不信的。”

    风沙含笑道:“鬼神之明,赏善罚恶;鬼神之能,赏贤罚暴;施行不谨,鬼神视之。你说造业,我说恶暴,在你看来是劫难报应,在我看来是鬼惩神罚。”

    墨修向来认为自己是借鬼神之力,代鬼神洞察,代鬼神赏罚。

    墨修砍人从来都是代鬼神砍人,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是在造孽。

    佛门要是不信邪,尽管把佛祖召出来去跟鬼神打群架,打赢再来说话。

    符尘心平静的道:“你我争辩,辩不出结果。”

    风沙点头道:“你我争辩,于事无补。”

    辩到最后,就是动手,毫无意义,不如罢斗。

    哪怕现在佛门有求于风沙,风沙也不想抬高到思想之争的层面,尤其现在还在灭佛的档口,稍没压住事情就大了,那才真是不死不休,没完没了。

    符尘心继续道:“墨修非计较功利之人……”

    风沙赶紧打断:“不不不,我很计较。虽然我在四灵有那么点身份,也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佛门肯定要配合我演戏,我也不能凭白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符尘心的神情静如止水,缓缓道:“佛门愿意配合墨修。不知风少还想要什么?”

    “反正世俗的势力你们现在也不用上,不如帮帮我。顺便撇清下关系,方便得保全。比如符家。”

    符尘心不急不缓地道“关于符家,我现在就能答应你。”

    风沙满意地道:“我不贪心,愿意与符家相互帮衬,仅此而已。至于其他,我肚皮小,怕撑破,更拦不住四灵伸手,只能说好自为之。”() ()

    符尘心秀目透出复杂的神色,旋即平复于无波,轻柔地道:“我记下了。”

    对于符家来说,风沙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值此佛门大劫,不必受制于人,还能得到庇护。

    与那许多因为失去佛门庇护,然后被四灵强行接掌的世俗势力相比,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之后,风沙大致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之后如何联系,怎么配合之类。

    目前仅是个大的概念,必须等符尘心回去得到佛门的认可之后,方能继续。

    届时种种细节,风沙准备交给韩晶商谈,并且负责实施,用不着他来操心。

    大致谈了一会儿,贺贞上来了,按着风沙的要求,摆上了一桌菜。

    有酒有肉全是大荤,半点素食都没有。

    风沙好像不知道符尘心是佛门仙子,兴致勃勃地敬酒,兴高采烈地夹菜。

    符尘心居然恍若无事,尽管轻轻抿酒喝得少,小口咬肉吃得少,倒是来者不拒,颇有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意味。

    风沙心下凛然,特意拿话逗了她一下,其中一些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过分。

    结果符尘心竟是不恼也不怒,至不济沉默。

    风沙很快确定,这小妞分明是位狂信徒。

    这种人做任何违背自身意志的事情,都会视作为了信仰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会将任何手段都视作为了信仰而不得不使用的手段。

    任何因此所导致的负面情绪都会转变成壮烈且崇高的情绪。

    为了信仰会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的一切。

    其实狂信徒已经不算人了,乃是信仰在人世间的投影,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思想和意志。

    起码在风沙眼中,这位清丽绝俗如仙子的少女,仅是一具躯壳,外美中空。

    风沙一向很喜欢漂亮的女人,对符尘心多少有些旖念,这会儿则彻底失去兴趣。

    看这种人,跟看一尊佛像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他绝对没兴趣抱着一尊佛像睡觉,哪怕手感再好,也是佛像,至少不算人。

    贺贞在旁边奉酒,偶尔细声细气的说几句,想要探听两人刚才谈了些什么。

    风沙一本正经得岔话道:“对了,我正在作画,乃是一副狸猫戏鼠图。”

    贺贞只好闭嘴。

    符尘心难免奇怪,抽出一方绢帕轻轻地抹了抹唇侧之油,转眸凝视风沙,微露探寻神色。

    风沙往贺贞使了个眼色。

    贺贞便绘声绘色的把“鼠道难,难于上西天”快速说了一遍。

    符尘心秀眉紧蹙起来,实在没想到风沙灭打瓦尼寺,居然还有敲山震虎的目的。她心里很清楚,确实被震到了。

    这副图无异于一副绞索。

    如果落到柴兴的手里,不知道可以绞死多少人,而且全是佛门的重要人物。

    风沙刚答应给佛门留条生路,下手轻点、浅点,结果又弄出这副要命的图。

    到底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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