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风之花雨

    风沙对隐谷十分熟悉,或者说墨修对隐谷十分熟悉。

    自从隐谷初创伊始,半推半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娼妓。

    风沙至今还记得,隐里子说这话时那叫一个似笑非笑,还顺便配了首词。

    烟花妓女俏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装就几般娇羞态,做成一片假心肠。迎新送旧知多少,故落娇羞泪两行。

    然后说什么皇帝就是新郎云云,后来又觉得这种说法实在粗俗,怕教坏他这个小孩子,于是又有了衣服说。

    既然是衣服,自然要给人穿,但是只乐于给一种人穿,而且乐此不疲。别人别说穿,碰一下都不行,清高得不行。

    只要你是皇帝,准确说拥有皇权,那么无论高矮胖瘦,是男是女,这件衣服一定会千方百计地让自己合适你的身体。

    绝对严丝合缝,更是体贴入微,哪怕最阴私的角落都会包你称心如意。

    爽到为止。

    风沙敢跟柴兴斗法,且不畏惧斗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宁可死中求活,也只相信自己争到手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人家凭白给的好处,宁丢宁送,宁可不要。

    隐谷绝对不敢,天然不敢,打骨子里就不敢。

    在隐里子的口中,隐谷空有超强的实力,但是面对皇权的时候,从来只敢零敲碎打。

    至多不过:放下腰好不好?不好我要生气了。那里多半寸行不行,不行我哭给你看。

    撒娇而已,仅此而已。

    所以,只要把柴兴的亲爹当作筹码抛出来威胁一下,隐谷一定会无条件地退让。因为隐谷已经认定柴兴乃是天命之主,所以非常害怕柴兴记恨。

    虽然风沙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有必要,他敢当着柴兴的面干掉柴兴的亲爹,然后再来跟柴兴讨论“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当着你的面干掉你亲爹”这个问题。

    其实本意是:如果你不想逼着我当着你的面干掉你的亲爹,那就各退一步好了。

    但是墨修的传承使他知道,隐谷不会这么想,就是会怕,且是怕到家的那种怕。

    看着一向古井不波的郭青娥因为他一番话而色变,他就知道隐里子或许因为思想的关系对隐谷存有偏见,但是在基本认知上恐怕并没有太多偏差。

    倒也不能说隐谷错了,毕竟隐谷长盛不衰,不光在势力上,思想上亦然。

    四灵在势力上已是起起伏伏,思想上也就仅剩一席之地,几乎圈地自娱。

    所以,虽然四灵和隐谷都对他下了黑手,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还了隐谷一耳光,却完全无视他自己其实也挨了北周总执事一耳光。

    当然,在隐谷看来,他这一耳光同时打了四灵和隐谷,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都不在乎当着柴兴的面干掉柴兴的亲爹,北周总执事怎么会在乎?

    何况还不是当面,何况也仅是威胁,又没有真做。

    隐谷会把这当作天大的事,四灵可不会。

    他只是想让在乎这件事的人,付出代价。

    隐谷也必须付出代价!

    再怎么说来者是客,何况他是墨修,还是以隐谷姑爷的身份登门。

    有这么待客的吗?分明是下马威。

    不狠狠地还上一耳光,别人还以为他上杆子跑来入赘呢!

    ……

    嵩山太乙书院始建于北魏年间,初名嵩阳寺,为佛教寺院。

    隋朝年间,改名为嵩阳观,成为道家场所。

    前唐年间,成为皇家行宫,名奉天宫。

    前唐灭后,复名嵩阳观,但是亦有大儒在此讲学。

    就在数月之前,柴兴下诏,改名为太乙书院。

    太乙者,道也。书院何意,显而易见。() ()

    说来凑巧,柴兴下诏改名的日子,正好是王尘变成王尘子的日子。

    百家中人最明白,这名称更替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势力消长。

    百家中人更知道,欲访隐谷,先访此处。

    但是,隐谷到底在太乙书院哪里,附近还是里面?知道的人实在不多。

    否则,也谈不上“隐”谷。

    隐谷主楼前,小径清幽,环境宁静。

    一声重哼,击碎了宁静,破坏了清幽。

    一位儒袍中年人奇道:“庞公因何愤恼?”

    庞公用力晃着一份书折,本就挺苦的脸色倍增怒感:“冲远老弟,你专门过来就是给我看这个?还问我为什么愤恼?为了什么你不知道?”

    名为冲远的儒袍中年人叹道:“墨修确实名不虚传,这一下宛如骨鲠在喉,让人有苦说不出,不求还不行……”

    “程飞程冲远!”

    庞公的脸色更垮,痛心疾首地道:“枉你又飞又冲,怎么就是飞不远呢?难道你也觉得老夫待客无礼?是自取其辱么?”

    “隐谷难进,何况墨修。”

    程飞笑道:“愚蒙浅见,庞公以考验待客,用意在衡其心性,量其智慧,有何资格迎娶青娥仙子?这不一下就试出来了么!”

    庞公稍稍展颜,捻须道:“还是冲远老弟你最懂我。”

    “柴老官人绝不能有事,尤其不能在我等眼皮底下出事,否则龙颜震怒,百害而无一利。”

    程飞沉吟道:“偏偏当今这位墨修实在胆大包天,恐怕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没有隐里子的地位,蛮横无礼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隐里子还在世,我倒想当面问问他……”

    庞公哼道:“怎么不把徒弟往好了教,专教些权谋捭阖之术。他是墨家,又不是纵横家。朝秦暮楚,反复无常,小人也。”

    “庞公说的是,不过也可以理解。”

    程飞听他色厉内荏,也不揭破,笑了笑道:“毕竟少主被废,流离蛮荒,不以纵横捭阖,何以腾云再起?荒废本学,偏门杂术,实在情理之中。”

    “冲远老弟鞭辟入里,可不是荒废墨学,专研偏门了吗?”

    庞公笑道:“依我看,如果他再继续逞凶斗狠,墨修一脉就算不断在他手里,数代之内也难有起色,不足为虑。就可惜拖累了青娥仙子。”

    程飞哦了一声,问道:“听庞公的口气,似乎不再反对道墨联姻?”

    “墨家向来口称非攻,实则好斗之极。以往还则罢了,现在他有本钱吗?有容乃大,过刚易折,天命已定,大势将临,螳臂当车,何其不智?”

    庞公正色道:“我更怒其不争。虽然儒墨两家纷争不断,毕竟源远流长,我不忍墨修一脉断在眼前,总不能真看他被大势碾死吧?该抬手,要抬手。”

    程飞微笑捋须:“庞公高抬贵手,颇有古君子风范。”

    风沙这一耳光回得又快又狠又重,别说庞公,连隐谷都扛不住。这次想不认输都不行,偏偏庞公鸭子死了嘴巴硬,怎么都不肯服软。

    不过,他能够到达此行的目的就行,没有必要揭庞公的老脸。

    “冲远老弟谬赞,愚兄愧不敢当。青娥仙子有伏魔之威,亦有护墨之能……”

    庞公看了程飞一眼,心里舒坦多了,笑道:“既然青娥仙子有以身护墨之意,老夫何必横加干涉,不仅恶了青娥仙子,还要落个赶尽杀绝的恶名。”

    程飞附和道:“赶尽杀绝也确实坏了百家的规矩。”

    庞公用力点头道:“没错,规矩最重要,绝对不能坏。”

    程飞含笑道:“既然庞公不再反对,我这就去面见王尘子,许青娥仙子领墨修入隐谷?”

    庞公颇有气势地大手一挥:“我没意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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