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论顾忌,陈鹤比魏老大少上很多。

    毕竟魏老大还是北周侍卫司驻许州主事。

    官面上死人,他会有麻烦,死得官越大,他的麻烦越大。

    若李重死了,他铁定陪葬。

    陈鹤则是四灵的地方主事,并没有官职在身。

    哪怕北周朝廷怒火滔天,也有四灵先扛一道。

    余火寥寥,陈鹤甚至未必会伤。

    这也正是魏老大左右为难之处。

    因为他还是许州四灵的白虎主事。

    陈鹤给出两个选择:一是打出他扣在春园的筹码;二是调动玄武白虎刺杀李重。

    前者得罪四灵的玄武观风使,后者得罪北周朝廷。

    陈鹤不敢得罪玄武观风使,但不怕得罪北周朝廷,所以还有一条活路。

    他好像怎么选都是个死。

    若玄武观风使死在许州。

    四灵的反应,可以参考李重遇刺身亡之后,北周朝廷的反应。

    他的下场甚至会更惨。

    毕竟朝廷杀人要守规矩,要审结,要定罪,再来处刑。

    不管是不是先判后审,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的。

    四灵杀人可没有这么麻烦,一向是怎么狠怎么来,上天入地也要赶尽杀绝那种。

    就算仅是行刺李重的属下,无论成功与否,他的日子同样不会好过。

    失败了自不必提,就算成功了,他也难逃问责。

    因为洞悉军内情况,防患于未然,本来就是侍卫司的职责。

    若忠武军的将领在许州遇刺身亡,尤其还是执军务的时候遇刺身亡。

    身为许司主事,他难辞其咎,一定会被上面问责。

    他许司主事的职位来路不正,身份也经不起深查。

    北周侍卫司不是吃干饭的,之前仅是没有深入关注,让他钻了空子。

    一旦开始追责,他必定被查个底掉。

    届时,他所掩盖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揭开,到时还是个死。

    以往他一直很得意自己的多重身份,觉得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现在当真头疼脑胀,疼也双份,胀也双份。

    最关键,陈鹤这条老狗居然反咬他一口。

    连刺客都要他派,连一点黑锅都不肯背。

    他被硬生生地架在火上烤了。

    从里到表,从上到下,内外俱焦,身心俱疲。

    以前他总想不通,怎么有些人会傻到自杀。但凡有条命,至少还可以拼命。

    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想找根绳子把自己给吊死。

    起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死法,不用熬着等着被人决定怎么死。

    耳边传来陈鹤的催促。

    魏老大双瞳渐渐聚焦,终于回神,哑声道:“你先下去,我再想想。”

    徐鹤迟疑道:“好。”稍显急切地叮嘱道:“越得拖久,情况越糟。”

    魏老大木然点头。

    春园,春水榭。

    风沙也快熬不住了。

    李重的反应超乎想象的激烈。

    不过两天一夜,还没到三天,初云已经被迫把彤管的手令搬出来做最后的拖延。

    手令当然不会写有具体事务,仅是强调见令如见人,持令者如她亲临。

    初云给出借口:希望平稳接管陈许商会的所有产业,不想把一切打烂。() ()

    表妹的面子,李重还是要给的,尽管明显失去了耐性,还是愿意等上一等。

    但是,给出了最后的期限。日落之前,再不谈妥当,他就要亲自插手。

    初云装模作样地派使者进入各家磋商,各家也都诚惶诚恐的与之磋商。

    然而双方心知肚明。

    魏老大不现身,他们就还有指望。魏老大不点头,谈什么都是空中楼阁。

    风沙正在苦熬的时候,发生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插曲。

    之前,他不希望方宗花落到雪娘的手里。

    于是,特意把东果派去服侍,实为保护。

    结果方宗花居然打晕了东果,试图逃跑。

    最终被魏老大派来春园的卫士发现并捉住,押给柳静婉处置。

    柳静婉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把人关了回去,然后通知风沙。

    近三天时间,风沙没有睡过觉,一直在脑海中演绎形势发展,推衍局势变化。

    要不是方宗花闹上这一出,他差点连春园里有这号人都给忘了。

    自打被押来春园,方宗花始终处于隔离状态,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还被青荷派人押到湖边扔到水里,差点活活淹死。

    如此处境,明显身处险境,胡思乱想很正常。

    尤其密谍这行当的人,疑心没有不重的。

    方宗花显然误会了东果的身份和来意。

    无论东果说什么、怎么说,方宗花顶多装作相信,绝不会真的相信。

    否则也不会有逃跑之举。

    眼看李重定下的时间仅剩半天,魏老大至今尚未自投罗网。

    正值关键的时刻,他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也只有他亲自出面,方宗花才不会继续闹腾。

    另外,南唐侍卫司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控制住柳静婉,毫不犹豫地用来帮他。

    不仅使他转危为安,还使他在春水榭设伏。南唐侍卫司厥功至伟。

    所以,他必须考虑雪娘的感受,方宗花没有资格来春水榭。

    于是,特意扮装仆役,亲去前院东厢。

    进门发现,方宗花平躺在床上,手腕脚踝被粗绳拴于床头床尾的四柱上。

    四肢硬生生地拉成一个“大”字,身上盖有被子。

    露出被子的四肢光溜溜、白生生,不像穿有衣服的样子,起码没穿多少。

    眼睛被黑布蒙住,嘴也被塞上了。

    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东果合上门,解释道:“押她回来的卫士担心她再次逃跑,非要留下不肯走,我不好明赶,又担心那几个男人生出邪念,只好把她这样绑在床上,他们这才离开。”

    声音很小,眼神也飘,明显心虚。

    她好生服侍,好话说尽,结果一个不察,反被打晕。

    自不免又羞又恼,也就趁机报复一下。

    否则早就该松绑了,不至于绑到现在。

    倒也没敢过分,仅算是小小的警告,起码在她看来仅是警告。

    风沙没吭声,做了个解开的手势,然后背手墙边,仰脸赏画。

    这里是春园,闻晓莺经常在这里扮成新娘子和新鲜的新郎入洞房。

    房间的布设当然不太正经,摆挂的画当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画。

    不过,画工相当不错,内容也算得上独具匠心,令人啧啧有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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