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离开“后台”,才刚刚出门,迎面撞上天崩地裂似的喝彩声。

    而且此起彼伏如浪涌,前一波低下去,后一波高起来,久久不息。

    风沙暗叫糟糕,这种震耳欲聋的响动,他在苏冷那里听见了两次。

    猜也猜得到头次是宫天雪登台,第二次是间隙转场。

    这是第三次,宫天雪八成已经演舞完毕。

    他本打算赶个尾巴露个脸,让宫天雪知道他很关注。

    现在完全没赶上,小丫头肯定会生气的。

    果不其然,还没走出多远,迎面撞见宫天雪板着小脸,领着一帮侍剑回返后台。

    厚厚的妆彩都掩不住扑面而来的气鼓鼓。

    本坐在轮椅上的风沙居然突忽一下硬是站了起来,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迎上去。

    其实他认为他的腿伤已然痊愈,起码日常行动不成问题。

    奈何小竹坚持还要再疗养一段时间,免得留下后患。

    风沙当然不会傻到跟她犟着来,也就一直坐着轮椅。

    宫天雪一不高兴,让他慌了神,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宫天雪确实生着气呢!

    她为今次表演准备了很久,精心编排全新的剑舞。

    不准风少看彩排,要看到现场,到台下看。

    结果始终不见人来。

    当然生气,非常生气。

    想着这回定要拿足架子,不搭理,就不搭理。

    岂知看见风少慌里慌张的样子,心就软了。

    宫天雪连步迎上去,扶住了风沙,埋怨道:“潘六小姐说了,你腿伤看似好转,其实骨上仍有细缝未愈,承不得力的,快坐回去呀!”

    她武功可不低,轻而易举就把风沙给按了回去。

    好像推得不是一个比她个头还高、还魁梧的男人,而是推着一个轻飘飘的纸人。

    升天阁的武功可不是只能用来耍剑舞的,用来杀人就是望东楼,利索的很呢!

    风沙都被按懵了,愣了少许才回神,苦笑道:“这么多人呢!给我留点面子。”

    或许是缺什么就爱什么,越缺越爱。

    他就特别喜欢拉人比武,不光祸害身边的剑侍,升天阁的侍剑也没少遭殃。

    谁敢赢他?

    通常轻而易举以一敌多,大杀四方。

    所以,他常常错估自己的力量。

    哪怕他其实明知道自己多么弱鸡。

    宫天雪俏眸转扫,光彩流动,倾身嫣然道:“她们谁敢笑话你呀!”

    从绘声、林羊羊、江离离到她身后那帮侍剑,早就把视线转开了。

    望东望西、望天望地,就不敢望过来。

    当然,不乏强忍窃笑。

    主人体弱,在场谁人不知?

    可是,谁也不敢揭破。

    否则就会知道主人虽然体弱,板子可硬得很呢!

    尽管风沙觉得十分丢脸,好在这么一打岔,气氛轻松多了,当然趁热打铁。

    连声抱歉,满口许诺,一阵好哄。

    宫天雪素来温柔娴静,脾气很好,早就不生气了。

    她不是宫天霜,不会耍小性子,知道风少没来,肯定被重要的事给拖住了。

    想到苏冷唱得那首悼亡曲,大约猜到七七八八。

    轻声问道:“你是去找苏行首了吗?她还好吧?”

    风沙微怔,这丫头好敏锐,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嗯了一声。

    转念醒悟过来,宫大师创建升天阁的目的就是想要宣扬自己的政治理念。

    随他和云虚扩出辰流之后,对政治涉入更深。

    宫天雪又在潭州独立经营,就算还谈不上驾轻就熟,熟稔二字绝对当得。

    是他还在把这丫头当成小丫头呢!

    宫天雪柔声道:“还好就好。我跟苏姐姐很投契呢!刚才还在替她担心。”

    “事情解决了。虽然谈不上皆大欢喜,勉强都还能过得去吧!”

    风沙又挤出个笑脸:“既然你跟她要好,能宽手我一定宽手,可是当负的责任,也不能一味推脱。”

    他不知道宫天雪为什么替苏冷求情,也没打算深究,就当这丫头心怀仁慈好了。

    其实他很清楚,一旦涉入政治,谁都不可能真的干干净净,顶多扮得干干净净。

    好在他尚有能力给予庇护,惟愿她们师徒能够一直保有善良纯真。

    “既然做了就应当负责,否则就别做。”

    秦夜施施然走了过来,身旁是何子虚。

    四灵和隐谷高层几乎不可能这样亲密的并肩而行,而非剑拔弩张。

    这在别的地方是根本看不到的。

    秦夜正色道:“我说天雪你也不能太善良了,苏冷这次把你家风少坑得不轻。”

    他当然深悉内情,更是懂行的。

    觉得周峰这次怕是要气得跳脚,当场拂袖而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没想到非但没有,听风沙的意思,好像还摆平了。

    居然能这么快?让他有些不可思议,亦十分好奇。

    有心想偷师,于是揶揄道:“风少连天雪的演舞都忘来看,看来是出了大血。”() ()

    这话看似冲何子虚说,其实是说给风沙听的。

    何子虚与之并肩走近,含笑道:“让他出回血并不容易,这可是种大本事呢!”

    两人一贯互别机锋,冷嘲热讽。

    可是只要风沙当面,那就一定会一致针对风沙。

    原因很简单,风沙太喜欢当中坐庄,两头通吃。

    当着风沙面还敢互别苗头,一定会被来回放血。

    他们又不蠢,吃亏一次就够了,早就有了默契。

    风沙看见是他们两个,一个脑袋立马变两个大。

    只要秦夜、何子虚和宫天雪在一起,没有哪一次不变成修罗场的。

    最关键,两人话里有话,都埋了坑,他可不想跳进去把自己埋了。

    赶紧打岔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宫天雪显然也头疼的很,一下子躲到风沙的身后去了。

    一向知书达礼的她,甚至连人都没叫,连招呼都没打。

    可见这段时间被两人缠怕了,都被他们缠到没脾气了。

    两人于风沙面前左右站定。

    何子虚微笑道:“就在大小姐把你这样按回轮椅的那时候。”

    还特意拿双手比划一下,非常形象。

    秦夜跟着笑道:“风少就是风少,坐轮椅都坐得那么潇洒。”

    这就叫哪壶不开提哪壶,配合默契。

    风沙没好气地翻起白眼,拉下脸道:“你们有事没有?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他刚做决定,打算把两人介绍给周峰,证明他对四灵和隐谷有足够的影响力。

    以挽回周峰的信任。

    两人真被他赶走的话,再找过去更麻烦。

    幸好秦夜与何子虚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一起笑了起来。

    “生这么大气,看来这回当真出血不小。”

    秦夜笑道:“没想到这种损招居然有效。”

    东鸟四灵和隐谷都不乐见风沙联盟周峰占住东鸟大势。

    可是怕风沙翻脸,不免投鼠忌器,不敢有大动作。

    苏冷这一出,加上风沙的反应,说明风沙和周峰的联盟并非无懈可击。

    还是有办法拆散的。

    最关键,这种损招防不胜防。

    何子虚似笑非笑地补一句:“这么有效,往后有人争相效彷怎么办呢?”

    话里暗示实在明显,风沙脸都青了。

    苏冷只是无心,加上武平舰队缺钱的同时,还牵扯朗州军高层的态度。

    所以才能花钱摆平。

    如果换成隐谷来设计,肯定一波接着一波。

    就算他不在乎钱,又能找出几个可以花钱摆平的关节?

    他和周峰的关系可经不起几次挫磨。

    宫天雪扫视三人,琢磨怎么缓和气氛。

    风少打小看着她长大的,如师如父。

    何先生是升天阁的琴师,品行高洁,谦谦君子。

    她一向尊敬,没想到会来追求她,她无法适从。

    至于秦夜,说喜欢吧!喜欢!说恋人嘛!差点。

    她希望三人要好,不要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

    风沙心道果然见着这俩货就没好事,一唱一和就能刨个坑把他给埋了,笑道:“所以呀!我正准备找两位谈谈呢!这张饼确实太大,我若独吞也确实太不地道。”

    秦夜跟何子虚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讶色,亦不乏兴奋。

    他们不过是配合着一起调侃风沙而已,没想到风沙居然妥协了?

    这可是意外之喜,且是大喜呀!

    尤其何子虚心知肚明,他是仗着跟风沙关系好才敢嘴上说说,当真不敢真做。

    周舒安出事后,风沙立马宵禁全城,兵调高桥湖。

    隐谷方面吓坏了。

    风沙动本家都敢调兵,动隐谷更不会有半点犹豫。

    尽管找几个“无心”犯忌的花魁,文人很容易。

    可是风沙恐怕不会去追查源头,直接认定是你,调兵开干。

    秦夜虽然是东鸟四灵的玄武观风使,却是风沙这头的。

    之前几次需要站队的时候,他都毫不犹豫站风沙这边。

    这次也不是真想拆台。

    否则就不会说了,偷偷做就是了?

    俗话说,见者有份。

    风沙必须给他点好处,让他闭嘴。

    没想到人家居然同意分饼,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面有些热呢!不如去雪儿那儿坐坐吧!”

    宫天雪知机道:“我那儿有极罕见的雪顶春茶,甘醇清香,生津解暑。”

    这三人一见面就拌嘴,从不见消停。

    难得达成一致。

    她十分高兴,准备亲自给三人煮茶。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含笑赞同。

    那笑容,一个个活像准备分鸡吃的黄鼠狼。

    就十分向正直的何子虚都不例外。

    宫天雪不禁侧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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