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军攻下寿州后,此寿州就非彼寿州了。

    寿州的治所正式转移到了淮水对面的下蔡。

    柴兴称原寿州为南寿州,现治所为北寿州。

    子金口玉言,一言既出,移其地、占其名。

    下蔡成寿州。

    当初,风沙被萧思带着骑兵一路追来下蔡。

    在码头一间酒馆里,再次见到初云。

    那时初云是南唐侍卫司驻北周的密谍首领。

    也是在下蔡,风沙第一次见到彤管。

    彤管是北周侍卫司的首领。

    两边的密谍头头不约而同跑来下蔡,足能明重要性。

    相比被北周大军围攻逾年的寿州,河对面的下蔡简直是人间堂。

    尤其北周很早就开始建设下蔡,无数寿州百姓举家逃来安家落户。

    不过,寿州有不少州民心向南唐,听从南唐方面的指令群起反抗。

    依山落草,傍水为寇,劫粮草、杀官兵、袭商队,甚至掳掠平民。

    南唐水师又一直占尽优势。

    使一群乌合之众神出鬼没。

    闹得下蔡及附近人心惶惶。

    若非处于军管,早就乱了。

    所以,下蔡人口不少,市面喧嚣,却谈不上繁华。

    街面上行人行色匆匆,巷弄里不乏作奸犯科之辈。

    “初月出云,长虹饮涧。”

    柴兴来回扭转着脑袋,打量一家酒馆的两边门柱。

    他现在这一身装扮像个市侩的商人。

    面貌有点憨厚,倒似老实人强装精明。

    饶有兴致地念完左右两柱上左右两联,啧啧道:“你就在这里遇上他么?”

    “后院。”

    彤管跟在柴兴身边,装扮简朴,低眉顺目。

    涉及风沙,肯定多多错,所以言简意赅。

    赵仪跟在柴兴另一边,含笑比划手道:“听童姑娘当时让人拿渔网把他罩了,从房顶上硬生生拖下来的。”

    彤管现在化名童姑娘,是化名谢掌柜的柴心表妹,赵仪则化名赵九重。

    三人多次结伴微服,倒也没有特意约定身份。

    反正柴兴最大,童姑娘是表妹,赵九重跟班。

    彤管见赵仪揭短,眉头拧紧几下,荡开几缕愠色,暗骂你怎么不去死啊!

    一语双关道:“原来是原来,现在是现在,原来这是酒馆,现在是饼店。”

    饮涧酒馆曾是南唐密谍的据点,就没有寻常人敢接手。

    如今这家饼店是四灵的驻点。

    她是陪同柴兴来此见赵弘的。

    赵弘就是下第一军护圣营左军使,四灵玄武总执事,大周禁军护圣都指挥使,遥领岳州防御使,赵仪的亲爹。

    柴兴同样一语双关道:“酒馆也好,饼店也罢,能填饱肚子就校”

    为攻寿州,他放弃攻占的数州,连江都都弃了。

    收缩战线,调集兵力。

    让人把吞下的肥肉吐出来,不容易!

    尤其让韩通放弃江都。

    那是江都,那是江都,那是江都!

    赵弘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幸好及时打下寿州,否则事情棘手。

    赵仪听完,松了口气。

    柴兴是在暗示,愿意让人吃饱。

    那今的事就好谈了。

    不然他夹在两者中间,着实难办。

    按儒家的法,总不过君臣父子。

    排名有先后,位置很笃定。

    可是,四灵信奉墨家。

    只要他还想在四灵混,吃儒家这套就有风险。

    一行人入店之后,自有伙计笑脸迎上,把三人往后院里带。

    路不算长,三人各怀心思,都没言语。

    尤以柴兴心思最重,十数军镇参加南征,利益分配很重要。

    攻下寿州后,淮南注定落袋。

    分配恰当,大家齐心合力,再接再厉。

    分配不当,那就你争我抢,手快英手慢无。() ()

    肯定矛盾频频,至直至雷地火。

    见到赵弘,就是分配伊始,不由得他不慎重。

    彤管的心里也揣着诸多盘算。

    参加南征的军镇,以四灵和隐谷最多。

    两家各出四镇,百家两镇。

    郭武旧部两镇,却远不如四灵掌控严密。

    她是郭武旧部的代言,这场利益分配与她关系莫大。

    关节在李重。

    想接下李重带来的利益,就得扛下李重惹来的麻烦。

    赵仪也在琢磨李重。李重既属四灵,也算郭武一系,一直由风沙罩着。

    然而,风沙几次损害李重的利益。

    李重想改旗易帜,在四灵换个靠山。

    这种风声,可不止一次传他耳朵里。

    明是故意放风试探。

    今次攻下寿州,李重功劳很大,却也意味着柴兴猜忌更深。

    收与不收,利弊难测,得好好考虑。

    三人各怀心思,一同进到后院之郑

    赵弘独自站在正中间的花棚下,看似相迎,偏又木无表情。

    甚至连视线都是冷冷扫过赵仪,比看陌生人还要漠视冰冷。

    柴兴视而不见,彤管暗自腹诽。

    早在赵仪攻下清流关之时,赵弘半夜去到城下,打算进城。

    结果赵仪什么父子诚然是至亲,城门开关却是国事,亮才开城门。

    这事怎么看都像故意演的。

    演到现在,好像父子俩真的势同水火。哄鬼呢!谁信呐!

    彤管曾好意提醒柴兴谨慎些,结果却挨了柴兴一顿臭骂。

    现在自然选冷眼旁观。

    幸好易夕若没在旁边,否则一定骂她蠢货。

    有人愿意演,有人愿意信。那是因为不演不行,不信就出事。

    愿意演本身就是一种低姿态,非要追根究底,立时一拍两散。

    这几个都是人精,谁还不知道谁啊!彤管自诩聪明,其实最傻。

    花棚下有一张石桌,恰好四张石凳。

    柴兴坐北,赵弘坐西,赵仪不敢坐,束手于东。

    彤管硬着头皮坐南边。

    这场会面,选在这里,就是方便开诚布公谈利益,而非论身份。

    柴兴现在不是皇帝,而是代表皇权。

    她也不是代表她自己,是代表风沙。

    赵弘坐下后,招呼伙计上饼和菜。

    柴兴与他寒暄几句,忽然指了指彤管,笑盈盈道:“我那妹夫与表兄素来不睦,月前报表兄异心。一家人嘛!我当然不信,岂知表兄送来唐皇亲笔,蜡丸藏信。”

    彤管颈后的绒毛都立了起来,雪白的额上一层细毛汗

    这事她还是头次听,心里咯噔一响,暗骂李重蠢货。

    道理很简单,张永跟李重的关系一直不好,水火不容。

    无论张永怎么跟柴兴李重的坏话,柴兴顶多将信将疑,肯定不会尽信。

    结果李重居然不打自招,把唐皇给他的蜡丸交上去了!

    柴兴忌惮李重,是因为怀疑李重不忠?

    显然不是,是忌惮李重有造反的能力和身份。

    所以李重越表忠心、越示坦荡,在柴兴看来,越是恐怖。

    又是卧薪尝胆,又是忍辱负重,这是想干嘛?

    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好不好!

    赵弘和赵仪比彤管想得深多了。

    柴兴分明是想要他们解决李重。

    解决李重,肯定绕不开风沙。

    也就是,只要两人答应下来,就是同意联手对付风沙。

    风沙的代言彤管就坐在这里呢!

    这么赤裸裸,合适吗?

    两人相视一眼,又看了彤管一眼,同时心道合适。

    看彤管满头大汗的样子就知道,还在操心李重呢!

    根本没想到这里有风沙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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