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希希带着这笔钱就回了公社。

    她把钱拿去财政办登记,并缴纳工商税和工商所得附加。

    因她这匹布属于轻工业,又是非日用必需品,财政办给她定从的税率较高。

    她最终缴了31块钱的税费。

    已经超了田横生给她定的“30块”的缴税标准!

    财政办不论是会计、出纳,还是其他人员,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震惊!

    一匹布而已,竟能卖这么多?!

    牛书记听说了这事,都乐得跑来了财政办看她们入账做凭证。

    但他肯定不能让自己的属下太过骄傲嘛,只略表扬了两句:“成绩还行吧,凑和。”

    转头却跑去田横生办公室,怄这个不怎么听话的二把手:“你说她这像话吗?哪怕苏国专家工资、补贴高到天上去了,她也不能卖给他们卖得这么贵吧!”

    田横生别说他手底下没这么能干的人,就是他自己,他也办不到啊。

    他嫉妒得心里像有把火在烧,又觉得被扫了面子。

    表面装作无所谓,等牛怀东去第一大队视察了,他马上就杀去财政办!

    他把那张孙希希缴税的凭证看了又看。

    看了好几遍,想摁死她的冲动又蹿起来了……

    孙希希缴完税,拿着剩余的钱,去找林素珍,让后者把纺织班的成员全喊过来分钱。

    她跟她们算成本:“当初原棉的钱是我出的,花了3块。缴税缴费总共是31块,现在还剩86块。”

    她跟她们商量:“这钱不能全分了,还得留一部分买棉花。这样,咱们留16块,剩下的70块全分。”

    然后提议按她们在这匹布上消耗的工时进行按劳分配。

    大家举手表决,都通过了这项提议。

    最后,耗心血最多的陈芳和莫莲芝各分20块,林素珍和其他5人耗工时较少,但平均下来也分了5块钱。

    大家心里都激动得很!

    大米1斤才1毛4!

    像林素珍分了6.5块钱,都够买46斤了!

    城镇户口成年人1个月才32斤!

    陈芳拿着这20块巨款的手都在抖,突然就把钱捧到脸上哭。

    可把大家吓了一跳!

    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哭着说,要是早有这笔钱,早年她两个儿子也不至于饿死了。说她奶别人的娃儿,也就换得到半碗稀得能照出人脸的米粥而已……

    她越说越伤心,嚎啕大哭起来。

    林素珍就劝:“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放下吧。咱呐,现在该高兴才对,咱能吃饱饭了。”

    她感激地望着孙希希:“今晚,我就回去给老人、孩子蒸碗干米饭,大家一起庆祝庆祝。”

    还有心急的,问孙希希:“唉呀,我感觉我现在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咱啥时候再织第二匹啊?”

    孙希希就跟她们说:“你们慌什么呀?我们纺织班现在已经正式缴过税,跟上面过了明路了,这生意只要上头政-策不变,是长期都能做的。”

    “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先休息两天再说。”

    她自己心里也高兴,去供销社逛了一圈,发现1副猪大骨才只需1斤的肉票。

    干脆买了1副,回去哄着周芜君给她炖猪骨汤。

    周芜君给她熬了个猪骨玉米汤。

    奶白的汤汁上拱着带筋肉的猪大骨,切成段的绿葱和玉米上还衬了两颗大红枣。

    看着就勾人!

    两个人喝着汤畅聊。

    孙希希得瑟地讲着今天卖布如何曲折,如何被售货员刁难,如何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给苏国人比划明白。

    她讲得精彩,跟评书似的。

    周芜君也听得带劲儿。

    她自己讲完,还要礼尚往来,问:“婶子,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有几件办得漂亮的事吧?”

    周芜君就告诉她,自己当年跟府里的名厨学手艺时,是如何有眼色地伺候师傅、领悟厨技的,又是如何披荆斩棘打败一众师兄弟,被师傅宣布出师的。

    两人明明喝的是汤,畅快得却像是在喝酒。

    竟一人喝了好几碗!

    喝到后来,俱是心满意足的醉意……

    转天,是公社的忆苦思甜饭活动。

    公社食堂人手不够,从凌晨两点就开始做供应全社社员的饭食。

    上午十点,孙希希跟着大家一起搬了小板凳,放到公社场院里,又去放饭的地方排队领饭。

    领到的忆苦思甜饭,是糠窝窝。

    可这糠窝窝又十分有特色。

    别人家的糠窝窝,再是玉米皮或麸皮做的,好歹里面还掺了些真粮食。

    这糠窝窝就是纯麸皮的!

    没黏性,捏不拢,就用野菜想办法把它捏拢!

    孙希希拿到手里,没一会儿,它就散了……

    就散了……

    散了……

    了……

    看着那粗糙的一小片一小片的麸子皮,她无语凝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吃下肚!

    幸好公社领导们还要一一发表讲话,她还能拖会儿时间。

    她想:能晚点儿吃,就不早点儿吃,这个吃着得多遭罪……

    领导们讲完话,还要让人上台忆苦思甜。

    有人上台讲述以前旧政-府主政后期,对地方上已失去实质影响力,地方上闹灾了,上面不管是救灾行动还是灾款都下不来。饿疯了的乡民们把树皮草皮全都剥光了。

    那人说着,还捧起手里的糠窝窝:“现在就是开忆苦思甜会,也能有这个吃……那时候哪儿吃得上这么好的东西啊!”

    还有人上台说:“咱们甘谷驿以前也不是没阔过,30年代中期的时候,村里都有几座二层的小洋楼了。可恨的小鬼子过来抢东西、杀人,一把火把村子全烧了。好多逃到山里去的乡亲,等小鬼子走了又回来了。回来又有什么用?什么都没了……”

    说现在再也不用担心战乱、死亡,就哭起来。

    还有说没解放前,自家公婆饿得快断气,临死唯一遗愿就是喝碗面水子的。

    自己赊钱去集市买了把小麦,碾筛好做成面水子。

    可公婆心里知道家里难,眼泪沽漉的没喝。

    当晚就落了气。

    ……

    都是群泡在苦水里的人们。

    台上的人讲,台下的人哭。

    上上下下哭成一片。

    这“哭景”着实壮观。

    都有点震憾到从后世和平年代穿过来的孙希希了。

    她知道建国前人们肯定活得很难,但没想到竟是家家户户都苦,也没想到竟是所有人都活在匪患、征兵、战乱、疾疫的威胁中。

    她本来挺嫌弃手里散掉的糠窝窝,这会儿却也觉得它看起来变顺眼了。

    只是旁边的乡亲有点可怜她,说:“你一个城里姑娘,能吃得下去吗?这东西喂猪,猪都要急得咬人!”

    她就说:“猪都要咬人,那你们不也吃下去了?”

    那人说:“那不一样啊!甭管哪家哪户,每年青黄不接,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不都得吃它?咱都是吃惯了的。你一个吃细粮的城里人,别说糠窝窝了,你天天干吃粗粮试试,胃都能给你刮破!”

    说着就从孙希希碗里拿了只糠窝窝,说:“帮你吃一个。”

    坐孙希希另一边的乡亲,也从她碗里捞了一个:“我也帮你吃一个。”

    孙希希心里又暖又感动,看着碗里仅剩的一只糠窝窝,心想,还不错,只吃一个就可以了。

    哪晓得下一秒,就看到田横生满脸煞气地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心道,要糟!

    怕不是昨天卖布卖了120块,太出风头了,惹得人家想灭她“气焰”?

    赶紧把左右捞走的糠窝窝,又捞了回来!

    她猛啃一大口,激qing喊道:“苦谁也不能苦群众!来,这苦水还是让我干了吧!”

    左右乡亲:?!

    好猛!

    当场给她鼓起掌来。

    这下田横生找不到机会发作了,不甘心地把她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返身回了主-席-台。

    只有孙希希自己知道,那口糠窝窝下喉,每片麸子皮都在喉咙管上硬刮的感觉,有多酸爽!

    三个糠窝窝下肚,她那娇嫩的胃就开始闹起意见来,疼得像胃病发作一般,绞来绞去的。

    她脸色都疼得发青了……

    就这样,田横生还不肯放过她,在台上大肆表扬赵春花最近拥军优属做得好。

    还把建立纺织班、妇女互助会的功劳,也归到赵春花身上。

    仿佛她是个透明人!

    牛怀东都听不过去了,当场笑着问他:“你是不是说漏了一个人?这些事不都是新来的小孙办的?你一个当社长的,气量也未免太小了,人小姑娘不就是来的那天,没跟你敬酒吗?”

    他这种开玩笑似的语气,反倒让田横生不好发作。

    底下群众也笑成了一片。

    孙希希胃疼得要命,根本没心思关注一、二把手的唇qiang舌战。

    等忆苦思甜会一结束,就请假回家了。

    周芜君看她疼成这样,赶紧给她煮了红糖水暖胃,又帮她推揉按摩腹部。

    先顺时针推,再逆时针按。

    差点给孙希希按得吐出来。

    周芜君轻声跟她说:“忍着点儿,按一按,等肠胃暖起来,蠕动起来,人就舒服了。”

    声调柔软得像在跟自己的亲闺女说话。

    孙希希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她。

    光影中的她,身影竟依稀有几分像她幼年时,轻摇蒲扇哄她入睡的母亲……

    胃都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中午,秦四妞过来了。

    腼腆的她上门就直奔灶房的水桶而去。

    ——这已经不是她头一回来帮忙挑水了。

    她最初是为了让自家这外来户,能在公社里站稳脚跟,才接了扫盲班的差使的。

    可孙希希对课堂秩序的整顿,让她初次感受到了受学员尊重,被他们追着问问题的快活。

    那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这对于曾在逃荒途中,无数次担忧自己会被扔掉、卖掉,甚至杀掉的她来说,是崭新的体验。

    她原来也是有存在价值的!

    再加上孙希希又许诺只要她能考上高中,就会替她申请助学金,还跟她说“你家负担减轻了,到时候说不定就能供得起你三个弟弟上学了”……

    她觉得她好了解她!

    她想回报她的了解。

    可她身无长物,只能问她:“你会挑水吗?”

    不等孙希希回答,她忧愁又期待地问:“你不会对吗?”

    可千万别会呀!

    那孙希希还能怎么答?

    当然是:“不会。挑半桶水我都能打翻,下雨天我能滑个大劈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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