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希希陪了秦四妞两个多小时。

    回家的路上,她更沉默了。

    风穿过一片高梁地,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萧索凄凉。

    她突然顿住脚步,低低的声音里压抑着浓冽的杀意:“是田氏族人干的。”

    她问过四妞了,当时的高梁地里面黑灯瞎火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但……绝对是姓田的干的!

    还是跟田横生关系特别近的那种,傅佑平在心里补了一句。

    只有这种人,才跟田横生利益休戚相关。田横生的社长职务被罢免,这种人会跟着失去所有特权。

    也只有这种人,才不虞伤害四妞的事败露,会触犯众怒——关系那么近,田横生就是为了自保,也得救他。

    傅佑平淡淡地对她说:“这事交给我,我会让他自己投案的。”

    简简单单的词句里,融着最有力度的支持。

    她蓦地抬眼看他。

    青年的衬衣被月华轻裹,干净爽利的五官和线条流畅的轮廓,为他凭添了浓浓的少年感。

    眼睛是清澈而有温度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暖。

    她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说:“好。”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过了。

    孙希希累得倒头就睡。

    可头才挨到枕头,整个人又清醒了。

    四妞问她“是不是做错了”的那幕,不断在她脑子里重播。

    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她就起床了。

    她还得带四妞上医院查验伤情,开预防脏-病和妊娠的药。

    昨晚,她问过她,对未来有什么想法没?

    那时的四妞双眼茫然。

    她只好把问题问得更清楚些。

    她问,你愿意嫁给伤害你的那个人,替他生儿育女吗?

    四妞顿时就像被命运的凶兽叼住了脖颈般,眼里只有无尽恐惧。

    那时她就知道,她必须为她做这些。

    于是她跟她约了现在这个时间点碰头——此刻人们还在梦中安眠,正适合不愿面对旁人目光的女孩出行。

    她把自己快速打理了一番,就想去敲傅佑平的门。

    ——她再泼辣,现在这种时刻也不敢托大。还是得靠他帮忙保障安全。

    哪晓得才走出自己那屋的门,她就看到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而傅佑平正端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他轻轻喊了一声:“上车。”

    孙希希吃惊地爬上马车,频频扭头看他。

    昨晚,她脑子完全被情绪裹挟了,根本没顾上跟他约今早的行程。

    他怎么知道她今天要带四妞上医院的?

    还去借了马车……

    她把疑问都写到脸上了,他惊讶地反问:“只要有心,难道还能有睁眼瞎?”

    这话听着着实熨帖,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是那种眼裂狭长,微微有点内双,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清冷和距离感的长相。

    但这样清冷长相的人,却长了一副最柔软、最细致的心肠。

    她一时觉得有点奇妙。

    马车赶到秦家时,孙希希敲门只敲了一下,四妞就开门钻了出来。

    显然是早已等候多时。

    她拿毛巾当头巾,把自己包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衣服也故意穿了好几层,鼓鼓囊囊的,都看不出原本的身形了。

    看到来接自己的,是带了车篷和帘子的马车,四妞松了口气,朝孙希希和傅佑平投去感激的一瞥,飞快地钻进了车篷里。

    傅佑平这人实在是个心思细腻的。

    他驾车驾得快,可只要途遇路人,他就会放慢速度。

    这样,帘子就不会被风卷起来,露出车内人的模样。

    好容易到了县医院门口,四妞却说什么都不愿下车了。

    她像是闯进猛兽地盘的小鹿,又是紧张惊惶,又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孙希希安慰她没事,只需要做常规妇科检查就可以了。

    可一想到这么可耻的身躯,会被大夫看到,四妞眼泪就一串串地流,脸上全是哀求。

    孙希希想,总不能叫她再受二次伤害……

    于是开口安抚四妞:“我进去给你开药,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千万不要到处乱走哦。”

    四妞点头如捣蒜,生怕答应晚了,她会改主意。

    孙希希又低声细细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有没有哪里不适。

    出来就拉上傅佑平去挂号:“跟我来,等会儿得靠你了。”

    她挂了个妇科专家号。

    进了诊室,就扭捏地把门给反锁了。

    专家不高兴地嚷嚷:“诶,你怎么把门锁了?后面的人还要看病呢。”

    她害羞地道:“医生,我是有难言之隐的。”

    说着,脸泛桃红地冲傅佑平啐了一口,支支吾吾地跟医生说:“都怪他,昨儿个非要说夜色销魂,求着我跟他幕天席地。把我求烦了,就……就……那啥了……”

    傅佑平万没料到她会出这招,一时吓得怔在那儿当场石化。

    但此行目的是开药,又不能出口反驳。

    他怔了一小会儿,就艰难地开口解释:“我们是定过婚的……”

    嚯,承认了!

    孙希希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她得用眼神逼他才能成事呢。

    毕竟这种事还挺丢脸的。

    要不,她也不会搞先斩后奏了……

    傅佑平很快平静下来。

    他甚至开始替她圆谎:“虽然定过婚,但家里长辈都觉得,等田里稻子丰收的时候再办酒,手头要宽裕些,办起喜事也更风光。”

    他说:“都怪我没忍住,做了错事……万一这回她怀上了,到办酒的时候就该显怀了,到时候可真得害她被人背后议论了。”

    他恳切地央求医生:“请您能高抬贵手,帮忙开点药避-孕。”

    妇科专家也没想到自己看个诊,能突然被人塞这么大块瓜到嘴里。

    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谴责的目光不断往傅佑平身上扫。

    到底还是给开了药。

    只是边开,专家还边嘀咕:“你们这些男人,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说你们了。人都已经是你的了,就几个月而已,都憋不住……”

    傅佑平只能自承失误:“是是,都是我的错。”

    孙希希看她只开了避-孕-药,连忙又加了句:“能给开点头孢曲松和阿奇霉素吗?”

    妇科专家诧异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孙希希:“知道,一个预防脏病,一个预防支原体、衣原体感染。”

    妇科专家怔住了。

    然后缓缓地把目光移过去,锁死住了傅佑平。

    满眼流露的都是“天呐,明知自己有脏病,居然还恶意传给女方?!你还是人吗?!”

    孙希希赶紧替他解释:“我就是预防。我们那儿的男人,有好多都通着暗女人。他有没有,我也不清楚。女孩子嘛,总得对自己细心点、负责任点。”

    妇科专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哦,你现在知道要对自己负责任点了?”

    又问他:“那你有暗女人吗?”

    这可怎么答?

    傅佑平想否认,可想起此行开药是唯一任务,只得牙关紧咬,准备承认。

    哪知妇科专家叹了口气:“算了,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些。”

    唰唰地给孙希希开了头孢和阿奇。

    不止如此,她还给开了些避-孕-套。

    把缴费单子塞给傅佑平时,还不忘教育:“别这么点儿钱都舍不得,她为了你,得吃老大的罪了。这是你该付的。”

    傅佑平以为这就结束了。

    哪知道她拉着他,又挂了几个妇科医生的号,把刚刚的事重来了好几遍。

    足足凑够了三个月的避孕药。

    他的脸皮反复地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臊到后来,已经没感觉了。

    他问:“你开这么多药干嘛?”

    她还保密,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话走路间,手里大大方方地拿着那盒安-全-套,任旁人指指点点,她自巍然不动。

    骄阳正盛,她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

    丝毫不见半分羞怯与矫情。

    他竟觉得她看上去有那么几分耀眼。

    但他还是把那盒套子从她手里扯了过来:“还是我替你拿着吧。”

    将之藏在怀里,用衣服遮盖住。

    心道,姑娘家家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孙希希心说,我又不害臊。

    可这男人实在有意思,光看他的脸,会觉得他十分镇定自若。

    再看他身上,又会发现他已经尴尬到手脚都僵硬了,走起路来姿势有种末世僵尸的不自然感。

    脸跟身体,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拼接出来的。

    她“噗”地笑出口,引得傅佑平不解地回望。

    她笑容燦然:“我只是觉得,你这人人品还真不错。”

    越过他而行。

    留他在原地疑惑地望着她的背影……

    上了马车,孙希希马上就把药倒出来,递给了四妞。

    傅佑平则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看着小丫头服下药,孙希希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她笑看四妞,问:“打个商量好不好?自从工作以来,我一天假都没休过。今天好不容易请到假,你能陪我去动物园逛逛吗?我好想看看各种软乎乎毛绒绒。”

    四妞傻傻地应好。

    她又放下车帘,让傅佑平在远一点的地方放哨。

    从车子里取出事先备好的一套衣服,问她:“穿这么多不热啊?县城里也没谁认识你,你又是包头巾,又是穿厚棉袄的,别人肯定得一直盯着你看,觉得你是怪人。”

    四妞心思单纯,出门前,孙希希就琢磨着她会把自己包起来。

    还真是。

    她笑眯眯地:“出去玩儿,穿漂亮点,咱们当一对漂亮姐妹花,让别的女孩眼馋羡慕去。”

    她给她备的,是大翻领双排扣的女式列宁装,收腰的腰带会让女孩子看上去显得英姿飒爽。

    是这个年代最时尚的服装之一,也是女干部们最常穿的衣服。

    四妞家穷,又要供她读书,便是逢年过节,她也不敢向父母要求做新衣。

    常年穿着一身补丁叠补丁的旧衣服。

    这会儿哪怕她心情再糟,在孙希希的指挥下,套上这崭新的“干部服”,也恍惚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美梦。

    她抚摸着衣服挺括的面料,下垂的唇角不知不觉,回到它正常该在的位置上。

    工作日的动物园,游客稀疏。

    但她俩衣着时髦,一个明艳似骄阳,一个俏丽如鸢尾。

    旁边还立着如白杨般挺拔的傅佑平。

    不管男男女女见了他们,总是要多瞧几眼的。

    四妞被注视得紧张不已,指甲都深掐进了肉里。

    孙希希仿若不知般,拉着她去看小熊猫,笑指两只正在打架的小熊猫,说:“你看你看,奶凶奶凶的。它在跟它说,看我扑死你!”

    可不是吗?

    长了一张圆乎乎的小胖脸,尾巴比松鼠还蓬松,两只小手像投降一般举起来。

    下一秒,却跳起来表演了一个泰山压顶大法!

    哇噢,真的奶凶奶凶的。

    四妞被它俩萌化了。

    孙希希继续解说:“它们战斗力还挺强的,你还是要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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